拉完那一支带点哀伤的曲子,李德明把大提琴支放在琴座上面,起身走到窗边去。
窗外的远景是连接到天边的无尽云海,还有浮在云海上的一座座山峰;近景是弟子们居住的一栋栋低矮的红瓦屋宇。
这个地方原先就居住过一个武林的古老门派,也曾有过盛极一时的武林声名。但是几百年前,这个门派就在武林纷争中衰落下去,最后在江湖中消失了。
这里一度荒芜破败,寥无人迹。这里残垣断壁,杂草满径,蛛网遍布,早成了虫豸、野兽的住所。
尊雅门派从城市退避到这里,将这里一番修缮,在这里草草安顿下来。一晃已在这里度过了几十年。
自从雅派退出文明的中心地带,历代掌门都是一个心愿,打回城市,复兴门派,重振门派昔日光辉。这个心愿,在李德明心里尤为强烈。
但是,岁月一天天的流逝着,尊雅门派复兴的希望还是那样的渺茫。庸派仍然是那样的如日中天,难以撼动。
他想要复兴雅派,命运却似乎并不顺从他的心愿。
假如雅派终有一天支撑不住,不得不也在江湖中永远消失,啊,真是令人扼腕痛惜。没有了雅派,文明真不知道要走向何方。
人类,怎么可以自甘堕落,又怎么可以自取毁灭?
他收回忧郁的目光,离开粗糙的窗台,回到那张粗糙的办公桌上去,坐到那张粗糙的木椅上面。
书桌上满是书卷典籍,还有一个小小的相框。相框里是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那是他的亡妻唐小容。
拿起那个相框,记忆就会追溯至二十五年前。
二十五年前,李德明向他的家人宣布,他要跟他的大学同学唐小容结婚。结果不出所料,立即遭到父亲的强烈反对。因为唐小容家偏偏是李德明父亲生意上的死对头,两家曾因恶性竞争,把官司打到了法庭。
拥有百家连锁酒店的父亲正是庸派信徒,终生以庸派理念为指南,绝对鄙视爱情在人生中的价值。他当场宣布,李德明若是一意孤行,与唐小容结婚,立即与他脱离父子关系,同时撇清所有利益关联。
李德明不为所动,宁愿放弃巨额财产继承权利,坚决跟唐小容举行了婚礼。婚后,他跟妻子搬出李家,独立谋生。
两年后,他的父亲因病离世,离世之前,写下遗嘱,李家产业及财产全部归李德明弟弟李德军继承。没给李德明留下一分钱。
许多人都为李德明感到遗憾,那可是一大笔金钱。有人甚至问询,他跟唐小容的爱情真的值那么多钱吗?
李德明却从未在乎过那笔巨额遗产,对他来说,拥有了唐小容,胜过拥有了金山银山。
然而这种与庸派“金钱至上”的斗争,还是让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父亲过世仅仅一年,他的妻子唐小容也不幸患上严重的疾病,经过诊断,是一种罕见的神经萎缩疾病。这种疾病三年之内就将夺去患者的生命。
这种病倒也不是绝症,很有治愈的希望。只是治疗费用惊人,医生说至少需要一百万元。
他哪里有一百万元?十万元都凑不起。怎么办?不能眼睁睁看着唐小容生命消逝啊。
他只好放低姿态,厚着脸皮,去跟弟弟李德军借钱。弟弟刚刚继承了千万资产,一百万元,他还是拿得出来。
弟弟李德军跟父亲一样,也是庸派信徒,信奉金钱超越一切的理念。他一口拒绝了哥哥的恳求,说他没钱可借。
李德明苦苦纠缠,请弟弟念手足之情,向哥哥伸一把援手。“你不该忘了,你小时候,多少次,吃饭都是我喂给你吃的;有多少次,你夜里害怕,是我陪着你睡觉;有多少次,带你去逛街,都是我背着你;我们一起看过多少场电影;我们一起玩过多少回游戏。你不该把这些全都忘得干干净净。”
弟弟只是一脸的冷漠,不屑一顾说:“那不是什么兄弟亲情,那是小时候不懂事,瞎胡闹。”
“好吧,那是小时候不懂事。可是现在,你长大了,你应该懂得感情这回事了。至少,我还是你的亲哥哥,不是吗?”李德明几乎要给弟弟下跪。
“我知道你是我的亲哥哥。你来家里吃顿饭什么的,都没问题。但是借钱,不好意思,一分都没有。”
“为什么你要这么无情?我借钱并不是拿去买冰淇淋,也不是拿去看电影。那是你嫂子的一条命啊,你怎能袖手旁观?”
“你不要多说了,身为庸派信徒,我只做生意,不搞慈善,你想要钱,必须拿等价的东西来换。我管你谁的命,反正不是我的命。”弟弟的语气慷慨激昂。
听着那么绝情透顶的话,李德明那一刻恨不得动用武力,杀死弟弟,血洗弟弟一家五口,将弟弟财产夺为己有。但是他不能那么做,他做不出来那样兽性大发。因为,那可是他的同胞亲弟弟。
他悲愤的离开弟弟家中,回到自己家里。他四处求助,能求的地方统统求个遍,还是没有人能够帮到他。
妻子唐小容不忍他那样低声下气的求人,不忍他那四处奔走的辛苦,每天都在劝他放弃一切努力。她说她坦然接受死亡。
一天夜里,唐小容背着李德明,用吞食安眠药的方式,提前结束了她年轻的生命。她留下遗书说,她只是不想拖累李德明了,请他一定原谅她。
李德明埋葬了唐小容,跪在她坟前,昏天黑地的痛哭一场。他责怪自己无能,没有挽救到妻子的生命。
那一天,他决定终生不娶,对唐小容不绝的思念,是他感情的唯一寄托。
哭完后,他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就投奔了武林雅派,正式加入雅派,成为雅派弟子。誓与武林庸派势不两立。
他从进入雅派山门那天起,就时刻梦想着将庸派彻底打败,把他们赶出文明中心。自从苏仁德把掌门的重担交到他的手里,这更成了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然而多少年过去了,尊雅门派依然屈居这远离人烟的山林之中,反而长期被庸派咄咄相逼。怎不叫他愁肠满腹。
外面走道上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打碎了他不堪回首的回忆,他抬头望向门口,进来的是情报大师刘君梅。
“掌门,庸派又派来使者,催问谈判日期。”刘君梅禀报。
“谈判的准备工作,做得怎么样了?”掌门说。
“其它事情都按计划布置好了,只是苏腾的训练才到第三阶段,我们到底要不要等他训练结束?”
“等,当然要等。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棋,不能因为赶时间,乱了部署。”
“那好,我去回复他们,谈判继续推迟。”
“还有,我要去找元野谈一谈。你安排一下。”
“掌门,这事让我们去办吧,你不必亲自去了。”
“不行,我必须跟他亲自谈,确保他拿出最大的诚意,配合我们。”
“好的,我知道了。”刘君梅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