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二伯伯见了棺材也不掉泪
书名:红色岁月 作者:明月 本章字数:13469字 发布时间:2021-07-25

13.二伯伯见了棺材也不掉泪

爹叫我出来一下肯定是要安插我啥重要话,之所以把我叫出院来安插,那肯定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话不方便吧。这样想着走到爹跟前,我问:“爹,叫我啥事?”

爹小声而严肃地说:“桃子,屋里这么多人,你咋乱说呢?你也不好好想想,若不是你二伯伯来与你奶奶吵着要聚宝盆,咱村谁会知道你奶奶有个聚宝盆?咱村上若没人在外乱说,红卫兵又咋会知道你奶奶有个聚宝盆?你再这样乱说家里恐怕又要招来祸事了,往后与人说话可得当心点,哪句话说出口前都得想想该说不该说,听见没?不该说的千万甭说。”

“我没乱说,只是说要帮奶奶找回聚宝盆,奶奶珍藏它,是因为它是爷爷用命换来的。”

“在这多事之秋,这不是乱说又是啥?你奶奶已为它贴上了命,我不能把你也贴进去。”

“那奶奶的命就白贴进去了?我已承诺奶奶要夺回来的,我不兑现承诺我成啥人了?”

“兑现承诺也得看火候。眼下你再给爹添乱子就是大不孝了,难道你愿做不孝子吗?”

这真是个两难选择,兑现承诺就成了不孝子,孝顺了就兑现不了承诺,看来这事情要做得滴水不漏还确实得费一番思量,我想了想说:“我尽量不给爹添乱子就是了。”

直到我保证不再在外人面前乱说了,我们父子才又返回屋里,屋里仍是哭声一片。

姨姨安插我妈妈几句,说因黑来还要照护巧兰就回去了,只能明个再来帮忙。外公也回去了,姨姨明个来不需要把巧兰再寄放到邻居家,由外公看管就是了。

奶奶木箱里有个聚宝盆,除了妈妈和我连爹都不知道,二伯伯不知打哪里听说的,自打他来我家和奶奶闹翻后,奶奶有聚宝盆的事就不胫而走。就在昨个,住在河北生产小队的姑姑被人传唤到大队,二伯伯也在那里。刚坐下,民兵连长伍开远满脸堆笑嘻哈着就说:“新月,听说你妈还私藏着一个封建王朝的啥子聚宝盆,可是真事?你看这事沸沸扬扬的都传到公社了,刘同志就是专门来调查这件事的,私藏封建王朝的东西就是想搞复辟,想复古,你去劝劝你妈,主动交出来罪过就小些,不然刘同志就要叫红卫兵去搜查,搜查出来那罪过可就大了,弄不好要抓起来的。都是一个大队的人,看着抓了你妈我也不好受啊。”

“我没见我妈说有那么个东西,都是瞎嚷嚷的,你们哪能听信那些传闻呢?”姑姑说。

“我的姐姐欸,你就说了实话吧。妈有个聚宝盆,这消息绝对可靠,和我说这事的人的爷爷跟咱爹在解放前共过事,对咱家知根知底,人家的话错不了。妈要是不交出来,给扣上个‘复辟’罪名,那咱不就害了妈了吗?为了咱妈好,给咱妈减轻些罪过,今个一大早我就去公社找刘同志坦白了。刘同志还想进一步找个妈最亲近的人核实核实,就和我一同来咱大队了,这才把你也给传来了。妈要是不承认,肯定要牵连到咱两家,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姐?我说姐你就去劝劝妈交出来吧,昂。”二伯伯直勾勾地盯着姑姑说。

“妈平时啥事都不瞒着我,母女间啥话都说。可我从没见她说过有那么个东西。喜海,你说的那人肯定是怕别人家过上好日子才对妈使坏,那人肯定不是个啥好人。轻信了这话你可是要错过了年的呀,你咋能胳膊肘往外拐呢,喜海?”姑姑思量了思量说。

“反正我相信人家说的都是真的,我又没做过啥对不住人家的事,人家何故要骗我呢?姐,你不去劝劝妈可是要害了她老人家的呀。”二伯伯见姑姑不顺着他说有些生气了。

民兵连长伍开远背着手走了几圈忽然又嘻哈着插嘴说:“依我说,新月妈也不见得啥事都跟新月说,新月你说是吧?我看就甭再磨嘴皮了,刘同志,你干脆叫红卫兵去搜搜不就得了,何必费这些周折,说不定革命小将们能弄出个端倪来。”

公社的刘同志顿了顿说:“你说的也是,红卫兵小将们肯定会不辱使命。喜海,你下午就带他们去完成这个光荣任务,必要时,东上河的民兵也可去配合配合。”

二伯伯犹豫了一会说:“我看我就不用出头露面了吧,刘同志?”

“那也好,你就先回去吧。回去后装作没事人一样啥也甭说,不然搜查就会无果而返。”

为了不走漏风声,直到伍开远领着红卫兵小将们去了萧家庄,姑姑才被放回家……

姑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昨个,桃子他表哥早早起来就往红水河那刘同志家给他的老狗爹画像去了,还要趁七十大寿用呢。早知道那刘同志跟喜海是一路人,也是个小人常戚戚,就不叫他表哥翻山越岭走那么远去给他画。可是这会说啥都迟了。”

正说着,跌跌撞撞进来一个人扒在奶奶奶尸体上就哭,嘴里说:“姥姥啊姥姥,咋真个是你出事了?几年前外甥就想给你画张像,你偏不,你说画了像就不得活了,可是没给你画像,你咋也早早的走了呢?这是为啥?谁能告诉我这是为啥?”

扒在奶奶尸体上痛哭流涕的正是我表哥,姑姑强忍着悲痛问:“儿啊,你是咋样得知你姥姥遭遇不幸的?姥姥想见见孙儿、外甥,却只见了孙儿没见上外甥。”

表哥哭了一阵,在众人的劝慰下站起来,说:“今个晌午多,一个跑坡的到那个刘同志家找水喝,告诉我姥姥家可能要出事了,我放下碗就出来了,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

姑姑用白布蒙上奶奶脸,然后问表哥:“画具可都带回来了?明个也给你姥姥画张像。”

由于走得急,表哥的画具没带回来,他说:“那跑坡的只说伍开远带红卫兵去萧家庄抄家了,问抄的谁家,他说是我姥姥家,我就赶紧回来了,并没想到姥姥会含恨死去。”

表哥原是想回来看看我家若是没出啥大事,他还要去那刘同志家接着画像的,这会见说正是那刘同志叫伍开远带红卫兵来抄我家我奶奶才出事了,就决定不再给那个刘同志老狗爹画像了,当即就叫我陪他星夜去把画具拿回来。众人都说黑灯瞎火的明个再去吧,可表哥在我家拿了个手电拽上我就跑了出来,谁都阻拦不住。

为了使电池能多用一些时间,比较好的路我们不打手电,我们是打大南张这条路走的,当来到大南张西沟时,忽然看见背阴那边的一颗大果树下忽明忽暗,仔细听听还有人小声说话。这大黑天那大果树下的人再做啥?莫不是有啥秘密不成?我与表哥悄悄摸到大果树近旁伏下身子一看究竟。树下有俩人,其中一个说:“这些银器大多是元代的,要叫红卫兵给搜出来,就不得了,说不准咱的下场也跟萧家庄喜江他妈一样,今黑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埋到这,也省得放在家里提心吊胆的,连个好觉都睡不上。一想起喜江他妈来我就后怕。”

“爹说得极是,在学校时老师说过凡事应该未雨绸缪,早些埋了心里头也清静些。”

“等过了这多事之秋,往后这些东西绝对会值钱的,到你娶媳妇时候就不发愁了。”

原来是刘元和他爹,是怕步我奶奶后尘他们才做出这个选择的。我想,他们这些银器一旦落入红卫兵手里,红卫兵肯定会当成“四旧”毁掉,就像八国联军毁掉圆明园里的宝物一样。这会埋起来应该算是最佳选择。我与表哥蹑手蹑脚地离开了那棵大果树旁,小路曲曲折折坑坑洼洼地通向山顶,越来越不好走了,表哥要打手电,我说:“再摸黑走一段再说,一打手电就会惊吓了刘元和他爹埋东西,我当时很想咳嗽一声都强忍住了。”

“你说得对,应该叫他们安心埋好,不然红卫兵搜出来又要弄出人命来。”

直到上到门前岭,表哥才拿出手电来照明。三星升至头顶时我们才拿到了画具,当返回我家时天已黎明。直奔波了一黑来,俩人一偎着炕就睡着了,当我醒来时已到了饭时多,表哥早支起画板对着奶奶遗容一丝不苟地画起来。我边吃饭边观察表哥的每一个举动,这会,我猛然想起我还没上学那会,有回姐姐得了重感冒,大南张小学老师曾说通了我奶奶给她画过张像,就去问妈妈,妈妈说:“你若不提这事,家里人倒都忘了个净。”

妈妈找出我们老师画的那张像拿去叫表哥看,表哥说:“这是谁画的?足足抵上我了。”

我抢先说:“是我们大南张小学老师画的。表哥,我们老师可以与你齐名了。”

表哥端详着那幅画像,说:“早听说你们大南张小学老师才艺双全,果真是不假。”

不过,表哥还是要给奶奶重画张像,不是照着奶奶的遗容画,而是照着那幅画像画,表哥说:“画成后我要把两幅画像都精心装裱了,你们老师画的那幅,姥姥当时很健在,画出了姥姥生前的风貌和神态,我要收藏起来好好学习。”

表哥时而看看老师画的那幅画像时而看看奶奶的遗容继续给我奶奶画像,我与妈妈就往东屋了。姑姑、姨姨、爹、姐姐和巧云都在东屋,红杏一家人还有俩老奶奶也早过来帮忙了。我挺纳闷,一伙人不知为啥正拦着爹,不让爹出门。我爹是个铮铮男子汉,肯定是遇到了啥不投机事情,我想问问缘由,姐姐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只得暂时作罢。

东屋里正在忙着做花圈纸扎,我没弄清众人为啥要拦着我爹不叫出门,心有些不甘,姐姐摸我脾性,就把我拉到一边小声告诉了我一切。原来,昨个姑姑述说了二伯伯到公社告状并带那个刘同志来大队一事,爹得知真相,昨个黑来就要去与二伯伯大动干戈,被拦下了。今个姑姑又诉说起二伯伯的诸多不是,爹听了就又起了火,拿起竖在门后的扁担就要去找二伯伯算账,这才又被拦下。这会,妈妈给我使个眼色,意思是也叫我去劝劝爹。于是我走到爹跟前,说:“爹,快甭去找二伯伯了,好汉不敌人马多,你若去了,二伯伯一家子都动起手来,肯定吃亏的是你。依我说不如静下心来想想咋样安排奶奶的后事。”

姑姑强忍着悲痛说:“也怪我多嘴,我今个若不再提及这事,你爹也许不会动火。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喜江你觉得打一架能解了恨就先来打姐一顿吧,我保证不哼一声。”

妈妈、姨姨、姐姐也都像姑姑这般说了一遍,并都一字儿坐下叫爹用扁担挨个儿打一顿解恨,巧云也哭着坐到爹前面叫用扁担打她,爹没法了,两眼噙着泪花愤怒地说:“二哥原来是这样个小人!妈有个聚宝盆也从来没跟我说过,她不说自有她不说的道理,我们当儿女的哪能对母亲使坏呢?真是岂有此理!我说自红卫兵抄家走后直至妈咽气都这么长时间了,他一家人连个面都不敢露,哪里料到他才是幕后真凶!难道就这样便宜了他不成?”

“我看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你说二哥是幕后真凶,妈有聚宝盆又是谁告诉二哥的?肯定还有个知道咱家根底的人,只是今个还不知道这个人藏在哪。其实这个人才是幕后真凶啊,你打了二哥,那就冤死二哥了,真凶倒在一旁乘凉快看热闹哩。”妈妈哽咽着说。

红杏妈和红杏奶奶也抽泣着说:“人心隔肚皮,没想到他二伯伯看上去挺实诚的一个人却也是心狠手辣,竟听上人把自个的老母亲给出卖了,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号人。”

“凡事不能说风就是雨,不能像炮仗一样点着就响,得动动脑子啊,桃子他爹那脾气也该改改了,不然,终究要跟上这脾气坏事的。”见爹的脾气渐消了些,妈妈说。

“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真不愿看到你兄弟俩闹别扭,你二哥纵有千般不是也还是你二哥,今个妈不在了,他一家没来,想躲清静撇开不管,他可不该是孝子来。有了事弟兄们都应该扛着些。喜江,叫桃子去叫他,来了我跟他说,看他咋的说。”姑姑抹着眼泪对爹说。

“姐说得是。喜江,叫桃子去叫他来,来了你俩可得好好合作昂。”妈妈也抹着眼泪说。

没得到爹的允许,我自然没敢跑出门去叫二伯伯,我站起来走到姑姑跟前,问:“姑姑,你说的那个刘同志可是个细高个?可是个镶着几颗金牙的瘦猴一样的人?”

“是啊,留着个分头,脸上还有几颗麻子呢,莫非你认识这个麻子?”姑姑说。

“他去过我们学校找过赵老师,叫赵老师给顶了回去。都是这瘦猴害了我奶奶。”我说。“这成啥世道了,老姐姐的命竟断送在一个小小古玩手里。”另两位老奶奶说。

“桃子,跟你姐姐去叫来你二伯伯,看他还当不当这个孝子?”爹催我说。

爹终于放话了,姐姐和巧云仍泪人儿一般哭着,红杏说:“桃子,我跟你去。”

我跟红杏相跟着刚走出院子,碰见大嫂和老伯伯才紧病慢大夫似的走了进来。老伯伯放重脚步狠狠咳嗽两声大声说:“都还在屋里哭个啥?得病都快二三十个时辰了,怎能还不送小婶往医院走?好歹咱桃旺也在医院里。快准备准备,往医院送。”

跟在老伯伯身后的大嫂掏出一块方手帕揉揉眼睛,靠近门口才好像受了屋里感染似的似乎也很伤心地“呜呜”起来:“二奶奶啊,小女来到夏家门上才几天你咋就走了?呜呜……”

红杏拉着我手边走边说:“你老伯伯还真会雨后送伞充好人。人都不在了还这样说,他难道耳朵里塞着驴粪蛋没听见哭声吗?前个后晌和昨个清晨去找了他两次,他家锁个门,好像故意躲出去了。还是铁娃、毛毛和小小子的爹主动过来帮忙抬到医院,医院见病很严重不敢收就只好又抬了回来。你大嫂那个伤心模样我总觉得是装出来的。”

听了红杏这番话,我想起了红杏奶奶生病住院时,我爹、二伯伯与老伯伯兄弟仨人接送红杏奶奶的情景,以前,兄弟仨人相处得就像一个人一样,有啥事总是相互帮衬着,从不分你我,哪家不羡慕?今个这兄弟仨人不知是咋了,咋成了一人一支号各吹各的调了,我真弄不明白。红杏略顿了顿,又说:“前个那帮人真可恶,奶奶不给他们钥匙,他们就硬撬开奶奶的木箱子,奶奶见状就不顾一切跑过去死活护着木箱子不依他们,他们就把奶奶狠狠推开了,奶奶踉踉跄跄栽到了胡梯上,前额上就撞了个‘面包’。撬开木箱子后,他们没见到聚宝盆,端详一阵子就拼命在隔板上跺起来,隔板就裂开缝了,奶奶强忍着前额上疼痛就又奋力爬过去护起木箱子来,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就又拽起奶奶来狠狠摔到了地上,可怜奶奶啊,这一回连吐了几口血就不省人事了。那伙人直到把隔板跺散取出聚宝盆才算了事。那聚宝盆若不是奶奶那样子死死护着肯定叫他们跺毁了。那伙人真丧心病狂到了极点。行好不得好作恶上金桥,谁能想到奶奶竟是这样下场。”

红杏说着说着就又“呜呜”地哭起来,我拽她一把,眼泪雨滴般吧嗒吧嗒落在我手上。

“红杏甭哭了,坚强些。你不是要学刘胡兰当个女英雄吗?刘胡兰可没流过泪啊。”

我虽这么安慰着红杏,可想到奶奶死于如狼似虎的红卫兵之手,我的鼻子一阵酸楚,两眼里噙着的泪花也不由自主地又扑簌簌地飞速脱离了眼眶,眼前的物体都模糊不清了。

正走着,红杏捅捅我,小声说:“停停,你看你二伯伯一家人在院里做啥?”

我与红杏闪到影壁后,透过小孔静静地观察着二伯伯一家人,看他们到底在做啥。

二伯伯院子里摆着一个香台,香炉里香烟袅袅,二伯伯、二姆姆跪在前边,二姐、三哥、六弟、七弟跟着跪在后边,二伯伯、二姆姆轻声祷告说:“老天灵验,听得老三家一片哭声,就知道老东西一命呜呼了,今一不做二不休,跪求老天叫老东西一并把老三带走,我家儿子多,正愁日后娶上媳妇没地方住,若老三死后留下的房产足够他们弟兄住了。老天显灵把老三弄走后,我一家给老天献猪肉放鞭炮。拜托了,老天。”

这样连着重复祷告了三遍,然后是烧了一通黄表,再然后是作揖磕头。

我贴着红杏耳朵问:“二伯伯一家人这是在做啥?他们祷告那番话是啥意思?”

红杏想了想说:“我见我奶奶说过,有人想告冤状就是这样子,告冤状告不赢,我奶奶说还要把这个老命搭进去哩。他们是向老天告你爹哩。你没听他们说叫老东西一并把老三带走,就是叫奶奶把你爹带到阎王殿上。这下该明白了吧?”

这下我全明白了,原来二伯伯、二姆姆是想叫我爹死呀,他们的心肠也太歹毒了,不过我又想,他们也太小儿科了,这样就能把我爹致死吗?简直是天方夜谭。看来二伯伯一家似乎与我家结下深仇大恨了。我家与二伯伯一家若能再和好如初该有多好?都说办大事能解开两家的恩怨,想到这,等二伯伯、二姆姆收拾罢,一家人都进了屋,我拉红杏离开影壁,故意重重地咳嗽一声,然后装做啥也没看见的样子进到二伯伯家,我扑通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就说:“二伯伯,二姆姆,奶奶没了,我爹妈叫你俩快去哩。”

“哟,老三家那样有办法,打发一两个死人那是小事一桩,咋还叫我们一家人过去呢?我家可没那么多闲钱往一个死人身上撒。再说,我家的事都堆成山了,哪还有空过去凑热闹。回去告诉你爹妈吧,就说二伯伯一家懒得理那一碗水端不平的老偏心。死就死了吧,谁家没死过个人,有啥稀罕。”二姆姆说话有些阴阳怪气。

“人总是要死的,没就没了吧,我早说过偏心要遭报应,你看应验了吧?偏心婆,甭怪我心狠,打发你的装穿板木所有费用,我一应不管,你偏向谁,谁承担好了。桃子,回去告诉你爹,就说二伯伯说来,这丧事他该咋整就咋整吧,二伯伯就不过去了。”二伯伯说。

“二伯伯、二姆姆,话我是传到了,过来不过来那是你们自个的事情了,我们小孩子家可管不了那么多,你们自个看着办吧。”听了这番话我气愤不过,但我还是忍耐住了。

“今个见稀罕了,都说孙猴子是打石头旮旯蹦出来的,没想到桃子二伯伯是第二个孙猴子,也是石头旮旯蹦出来的,也不是娘生出来的。”红杏回敬了二伯伯一句。

“这是谁家生的小婊子敢来我家门上撒野?我家就那么好欺负吗?”

二伯伯一家人拿起棍棒轰我和红杏出来,若不是身手敏捷,掷出的棍棒肯定会击中我们。我想,二伯伯不来就不来吧,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得去看看能帮上啥忙帮啥忙。我拉着红杏飞快地离开二伯伯家,没跑多远,迎面碰上神色慌张的铁娃、毛毛和小小子,这仨人遇到了啥事情?还没等我与红杏开口,他三个就说出一件大事来。

铁娃、毛毛和小小子说办丧事需要很多柴,仨人商量着要去给我家拾柴,就都回家拿了绳子相跟着准备上山,当路过生产队饲养室时见里边冒青烟,隔着门缝往里一看,不得了了,饲养室里边着火了,而且火苗已开始蔓延开来。他们想进去扑灭,可是饲养室的门锁得紧紧的,想打窗户进去,窗户里边又插着插儿,仨人一着急就来找我,见我和红杏打我二伯伯家跑出来了,他们就边跑边向我和红杏大喊:“不好了,不好了,饲养室着火了。”

我和红杏听了,顾不上多想,就与他们三个一同朝饲养室飞奔而去。饲养室已是浓烟滚滚,牛槽和旁边拴牛的两根木柱子已着了火。情况万分紧急,我迅速飞起一脚,朝着门扇重重一跺,没跺开,又连着来了几脚,仍没跺开,我说:“你们大家都来,我们一块跺。”

小伙伴们齐心合力跺了七八次,其中一扇木门上的门转儿“咔嚓”折断了,我奋力搬开这扇门拱了进去,其他四个人也依次拱了进来。我们赶紧打开门窗放跑滚滚浓烟,不妙,两根木柱子外皮上的火苗儿已快要够着棚檩和棚板了,若再不能控制住火势向上蔓延,那后果就严重了。我急中生智,忙脱下衣裳往泡料缸里一蘸,蘸了个水漉漉的,再用门外竖着的那根长杆子举着,“刷刷刷”地在那根木柱子最上部刷墙似的刷了片刻,拦住了向上急速蔓延的火焰,然后再把衣裳往泡料缸里一蘸,奋力往高一跳,搂着湿漉漉的衣裳抱住木柱子下半截往下一出溜,下半截的火苗就熄灭了,又把衣裳蘸湿,毛毛赶紧过来蹲下,我依托着木柱子踩着他双肩升高到半空,举起湿漉漉的衣裳抱住上半截木柱子,毛毛离开,我往下再一出溜,整根木柱子上的火总算熄灭了,木柱子的周身都冒着白色的水蒸气,那水蒸气中还散发着浓烈的烟油味。

与此同时,铁娃与小小子也用同样方法把另一根木柱子上的火基本弄灭了。在我与毛毛帮着铁娃和小小子灭另一根木柱子上的火时,我爹与表哥打我家挑来满满两担水,把两个木头牛槽上和墙角铡碎的玉茭秆上的火也奋力浇灭了。我妈妈,我姐姐、姨姨和姑姑,还有奶奶们抬着水也来了,就连巧云也匆匆忙忙端着一瓷盆水赶来了,她们共同泼灭了放在饲养室里的耧、犁、耙等农具上的火和其它一些余火。最后老伯伯也来了,他说:“你们灭得好快呀,我到家拿了个灭火工具就往这儿跑,你们也真是,也不留着一处叫我灭。”

在我家忙活的这些人是红杏叫来的,在我与铁娃他们忙着救火的当儿,红杏见火势越发大了,怕我们人小不能控制住,就急匆匆去把他们都叫来了。

由于救得及时,这场大火总算没蔓延到饲养室棚上,饲养室总算没烧成个空壳。晌午,生产队长、生产队保管、贫协代表打大队开会回来,见说饲养室失火了就都过来查看。

“幸亏这帮娃发现得早,救火及时,要不损失就大了。”生产队长说。

“这场火究竟是咋样发生的?是不是真像开会所说的那样,有阶级敌人、牛鬼蛇神在破坏、在捣乱,企图阴谋颠覆我们的红色政权?要真是那样问题就严重了?”贫协代表说。

“甭瞎说,我们这样个小村庄哪来那么多阶级敌人啊?”生产队保管说。

正说着放牛的就来了,他说:“人都说过了九月九牛羊遍地走,我前晌把牲畜放出去叫它们自个随便吃草,就去哭郊转了趟,只想到傍黑把它们圏回来就好了,却不曾想到就失大火了。也怪我清晨起来不该烧着那堆火取暖来,谁都不怪,都怪我大意失荆州啊。”

大家查找失火原因时,见饲养室火台上堆着一小堆烧剩的柴灰,柴灰里埋着的一截火头儿也被扒拉开了,火头也叫圪晾灭了。那时,为了节省一根火柴,萧家庄的人做中饭总要把一截火头儿埋到柴灰里,到做下一顿饭时扒拉开柴灰,火头竟还活着,火头上面放点碎柴,用嘴吹吹,碎柴就跟着燃烧起来。放牛的见那堆柴灰里埋着的一穗玉茭儿不见了,就说:“清晨铡草时拣出一穗玉茭,我看还有点嫩,就埋到了那堆烧剩的柴灰里,只想等傍黑圏牛时烧熟了再扒拉出来吃,却不见了,很可能是老鼠叼走了。那截火头也叫老鼠扒拉开圪晾灭了,我黑来再要想取暖时又得费一根火柴了。这该死的老鼠,我操你妈祖宗三代。”

找了一阵子,那穗玉茭果然是老鼠叼到了墙角处,玉茭尖上烧焦了。失火原因很清楚了,柴灰里的火星把玉茭顶端燃着了,老鼠叼着玉茭尾部的短把把儿硬把一穗玉茭拽到了墙角处,还试图拽进墙洞里却没能拽进去。玉茭尖上烧红的部分把墙角的草燃着了,进而把牛槽、木柱子、农具都燃着了。查清了失火原因,生产队长说:“往后取暖可得小心点啊。”

放牛的点头哈腰连连称是:“是是是。往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这当儿,我忽然感觉肚皮疼痛难忍,低头看看,原来肚上卷了一层皮,肯定是救火时搂着木柱子往下出溜时擦去的。我看看一旁的铁娃,他也“哎哟哎哟”地看着自个那脱去皮的红肚子。红杏、毛毛、小小子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再看看小伙伴们,每个人都成了黑老包,就像是煤窑工人刚打矿井上来时那样。尽管我们小伙伴们都成了伤员,都脏兮兮的跟乞丐没啥两样,但我们都无怨无悔,因为我们是为了保卫萧家庄生产队的集体利益。

生产队要花钱给我们小伙伴们治疗烧伤,但我们爹妈都拒绝了,我们的烧伤硬是爹妈嘴里含上盐水一口一口唾好的,早晚唾两次。当时只感觉盐水唾上去火辣辣地疼,但是唾了一段后就不感觉那么疼了,慢慢地不反复了,结上痂就好了。这是后话。

当天我和红杏去叫二伯伯没叫来,二伯伯和二姆姆的那些话我没有告诉爹妈,也没有泄露半句给其他任何一个人,我要让那些话一辈子都烂在肚里。我还特意叮嘱红杏也不要轻易把二伯伯一家人跪在香台前向老天告冤状的事往外吐露一个字。红杏凑近我耳朵说:“你真是个有心计的人,是怕两家的恩怨越积越深吧?我保证连我妈妈和奶奶都不告诉。”

铁娃他们看见了,就说:“哟,瞧他俩人还咬着耳朵说悄悄话哩,真是小两口啊。”

红杏说:“小两口咋啦?打趣也不分是啥时候,桃子家遭大不幸,你们咋不到那看看能帮上啥忙咋出耍来了?是不是烧疮有些疼?走,我们快去看看我们能做些啥吧。”

当天黑来定下来排七,就是第七天发丧下葬,定了日期接着任务就分配了。因为我们都有烧疮,事上的人打算不给我们分任务,我们都说:“区区烧疮不碍事,我们能行。”

事上的人拗不过我们就答应给我们找些力所能及的事做,我们几个孩子的任务是跟铁娃爹到我家对面山坡上拾柴。铁娃爹说:“在村上我是社员们的生产队长,这会,我可是你们这帮调皮鬼的生产队长,你们不听我话,我可不依你们昂。现在我十分郑重地宣布一条纪律:你们每个人都不准擦着身上的烧疮,搂柴时要特别小心。谁做不到谁就到家闲着。”

第二天我们跟铁娃爹上山,铁娃爹说:“孩子们,走快些啊,不然要误了做晌午饭的,做一大铁锅饭可是需要好多好多柴的,甭看人家红杏是个小闺女,你们看人家早到山上了。”

到了红土坡,我们几个孩子负责往一块拾,够了一捆铁娃爹就捆起来往回扛。我们这一带的风俗,丧家办事叫人帮忙或到别人家借啥东西都需要磕头,不磕头据说丧家的晦气会带给人家的。我是机动的,需要磕头的时候我就得回去。所以铁娃爹往回扛时,我也要捆上一小捆往回扛,扛柴时要弯腰的,正好擦不着肚皮。村子小,办婚丧嫁娶这样的大事,萧家庄人手不够用时往往要到大南张叫人来帮忙,小小子爹是主事人,我刚撂下柴,他就喊我:“桃子,我们到大南张去一趟,毛毛他爹做纸扎还需要配个人。”

“大叔,那只能你一个人往回扛柴了,我得去磕头了。”

“孩子,去吧,我一个人足行了,你该去忙啥忙啥吧。”

和铁娃爹说一声我就随小小子爹往大南张了,大南张狗娃爹是做纸扎的好手,我们径直来到狗娃家,大南张吃早饭比萧家庄要迟,刚进狗娃院,还端着碗的狗娃就朝锅棚喊:“我大恩人来啦!我大恩人来啦!妈妈快给我大恩人端饭来!”

狗娃这么一喊闹,狗娃爹妈慌忙走出锅棚迎上来,我随即朝狗娃爹磕过头,小小子爹说明来意,狗娃爹连忙说:“就是不来磕头我吃罢饭也要过去帮忙的,昨个傍黑时候我就听说桃子奶奶不在了。唉!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走了。当年要不是桃子救了狗娃一命,我家都要断子绝孙了,桃子家遭大不幸,要我帮这么点小忙哪里还需要专门来磕个头。”

“是啊,哪还需要误上时间专门来磕个头。”狗娃妈也说。

“叔,婶,快甭说了。那不过是举手之劳,那年我也不过是上茅厕刚好遇上狗娃他们在土崖上玩耍,没想到你们一家就还记着那件事。狗娃叫我大恩人,倒叫我感觉无地自容,往后可千万千万甭再当众宣扬这事了。”我几乎是恳求的口吻。

“爹,妈,甭光顾说话,快去端饭吧。恩人哥哥,快和这位叔叔进屋坐下,等你俩吃过饭,爹、妈和我都要去呢,我已和我们老师请了假。”狗娃说。

“我俩吃罢饭才不大会。狗娃,你是我的好兄弟,往后叫我哥哥好了,记着甭再带‘大恩人’仨字了,再叫‘大恩人’哥哥可要生气了。”我拉住狗娃的手说。

“哥哥,我听你的。往后我们就是亲兄弟了。”狗娃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这小哥俩真有些缘分。好,那我们走吧,那边还忙着呢。”小小子爹说。

我们四个人头里走,狗娃妈收拾罢锅碗随后也抓紧赶来了……忙活了几天,今个就要下葬了,今个二伯伯会来给奶奶送葬吗?我一家人都期盼二伯伯能来。

奶奶驾鹤西去,我全家都陷入无比的悲痛之中,老伯伯一家还时不时来我家转转,说上些表面话,遮遮人耳目。今个就要下葬了,二伯伯、二姆姆不但打发奶奶的一应费用不摊一个子,还真的自始至终没来我家踩过一个脚踪,看上奶奶最后一眼,更别说为奶奶披麻戴孝守守灵了;不但两个大人没来参与奶奶的丧事,也从来没叫他们的几个儿女过来露个面。四哥在古郊上高小,他们压根儿就没知会四哥。二伯伯还真的能说到做到,够狠。

“兄弟们一旦有了心结,都说办婚丧大事能解开,前些天去叫他二伯伯过来商议发丧事宜,他一家愣是连只狗也没打发过来,今个又去叫又没来,看来真的不来了。”妈妈说。

“不来拉倒,离开大家我没法活,离开他一家地球照样转。”爹亮开嗓门说。

“二舅真不识相,姥姥生前的好处他一点也记不得了,就记得抓住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不放,这号人迟早要栽跟头的。”表哥看着奶奶的画像说。

“他不识相,咱不能不识相,你再去叫叫他。”姑姑说。

表哥去了二伯伯家,一会回来说:“二舅说了,就是八抬大轿去抬他,他也不来。”

刚过晌午就起灵了,抬材的是八个壮实的小伙,我和爹还有老伯伯、大哥、二哥拉着灵绳“呜呜”哭着走在头里,妈妈、姑姑、大嫂、姐姐、妹妹、还有奶奶的外甥闺女女婿都哭哭啼啼伤心欲绝地跟在后面,护送着灵柩缓缓往坟上走。我拉着灵绳走在最头里,不知道老伯伯、大哥、二哥是否真的流下了悲痛的眼泪,反正也听到他们都“呜呜”了。我特意看了看大嫂,大嫂却是干哭没泪。八音会的人敲锣打鼓奏着哀乐护送一程。

“偏心婆一路走好!偏心婆一路走好!大破四旧!大立四新!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忽然间,二伯伯、二姆姆带着他们的几个儿女打着横标、高喊着口号出现在送葬现场,与其说他们是来送葬,还不如说他们是在庆祝奶奶死去。他们全都内穿红,外穿崭新套装,二姆姆和二姐还好像涂脂抹粉刻意打扮成同上花轿一般模样,分外显眼;他们跟在送丧人群后面,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一会儿呼口号一会儿逗乐子,面部看不出一点悲伤表情。

到了坟上,亲友们七手八脚忙着下葬灵柩,然后就是摆七星钱,爹跳到奶奶灵柩上按北斗七星的排列,摆了七个中间有方孔的小铜钱。上来后,爹先往灵柩上覆了三锹土,大家就开始覆土掩埋。二伯伯一家子却是说小段的说小段,唱曲子的唱曲子,得意洋洋好不快活。掩埋罢奶奶,我爹气愤不过操起铁锹就要打过去,姑姑、妈妈和姐姐忙上前死拉硬扯拼命阻拦,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忍忍吧,和他们一般见识,不值得。不孝子孙自古就有,他们闹就叫他闹吧,小泥鳅掀不起啥大浪的。再说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摆着呢。”

“说不定二伯伯是受人蛊惑,爹,你就甭和他计较了。”我也趁机说。

“是啊,也许二叔是受人蛊惑,三叔你就甭和他们计较了。”大嫂说。

“三叔,有本事你打呀!有本事你过来打呀!就不信我们一家人还打不过你一个,”二姐、三哥和六弟、七弟在二伯伯和二姆姆的唆使下故意气我爹。

看见二姐、三哥和两个叔伯弟弟都和他们父母一个鼻孔出气成心气我爹,我也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揍他们一顿才解恨,于是我顺手拾起地上抬材用的木杠子就要冲二伯伯一家奔去,爹打后面一把拽住我,制止说:“瞧你这脾气也吃不住一将,还劝我呢。”

在众人的竭力阻拦、劝解下一场厮打总算避免了。然而,二伯伯一家并没就此罢休,打坟上往家返时,二姆姆还嘲笑我爹妈闺女多儿子少,她虽然是对她的儿女们说的,但实际上是说给我爹妈和亲友们及抬材的听的,只听二姆姆说:“儿女们听好了,养活闺女三辈害,害了祖宗害三代,儿子多了家运兴,多生女娃是赔本买卖,是赔本买卖,赔本买卖。”

二伯伯就领着二姐、三哥和六弟、七弟一齐说:“养活闺女三辈害,害了祖宗害三代,儿子多了家运兴,多生女娃是赔本买卖,是赔本买卖,赔本买卖。养活闺女三辈害……”

二姆姆编这段话我知道那是诚心气我妈的,她之所以这样编,是因为老伯伯家是二男一女,二伯伯家是四男一女,带巧兰我妈妈却生了一男三女,养活闺女多了是赔本买卖是因为嫁闺女时娘后家得陪送,虽嫁出去了,但娘后家还得照应,多了就照应不过来了。

一路上,二伯伯一家人就反复念叨着二姆姆编的这段话,可能是觉得念叨着不够痛快,后来就干脆南腔北调地唱起来了,一个个都是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

发丧时要召王,就是敲锣打鼓地把祖先的灵位请来家,坟上事情结束后还得热热闹闹地送王。八音会吹吹打打送了王就开饭了。吃饭间,我见妈妈一个人关在屋里,心想,妈妈听了二姆姆那段话心里肯定不好受,就端上碗进陪妈妈,妈妈果真满脸是泪,看着我说:“我为啥就生了你一个儿子?老天对我太不公平了,老天啊,你为啥这样对我?为啥呀?”

听得妈妈哭声,姨姨、姑姑、姐姐、巧云、红杏妈和红杏奶奶,还有大南张的狗娃妈就都进来安慰:“生男生女哪是由人的事?闺女多也照样啥事都办,咋能说是三辈害呢?依我们说是三辈福,一旦有个大病小病哪个闺女不来伺候几天?快甭往肚里收拾那些话了。”

但妈妈仍抽泣不止,本来奶奶的死就叫妈妈悲痛欲绝吃不下饭,再听了那些不堪入耳火上浇油的话,无异于在她心灵的疮口上撒了一把盐。我也很想安慰妈妈几句,但我嘴笨,只说了句:“妈妈甭伤心了,哭坏身体就不值了,一个男孩也不怕,往后有个大事小事,我一个人完全能应付过来,若是应付不过来,我的小伙伴们都会跑来帮忙的。”

妈妈透过满眼晶莹的泪水欣慰地看看我,啥话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日头落山时,亲友及事上的人都陆陆续续回去,狗娃和红杏两家人帮着处理过善后事务,临走,狗娃爹叫过我爹妈说:“喜江啊,往后你还得多提防提防你二哥一家,他们在坟上胡闹连狗娃这样的孩子也看不惯,他们回返时狗娃就多留了个心眼,装作在后面玩耍跟着他们看说些啥,你二嫂说:‘他爹,你看老三今个那凶样,要不是众人阻拦住,我看你非吃亏不可。’‘谁吃亏还不好说呢。他已有把柄攥在我手里了。’你一家人可得当心啊,喜江。”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能抓到我啥把柄?我随时都恭候着他。”爹说。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小人防不胜防,往后还是多个心眼好。”妈妈擤了擤鼻子说。

“古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多留个心眼不吃亏。”红杏奶奶说。

二伯伯究竟要打哪里入手给我家制造麻烦,爹妈心里确实也没个数。送走狗娃一家人没多大会,毛毛就跑来我家说:“你二伯伯家里出事了,你老伯伯一家都在那,快去看看吧。”

二伯伯家出事了,要不要去看看,妈妈看看爹,那意思是看爹咋样说。爹没吭声,可以看出爹仍在生二伯伯的气,我猜想爹这会的心情肯定很矛盾。

继而妈妈把目光转向我,问:“桃子,你说要不要去看看?”

    “去,二伯伯记仇,咱不记仇,也许去看了,两家就和好了。”我不假思索地说。

“桃子说得是,他家对咱无情,咱不能对他家无义,你爹跟你二伯伯好歹是亲兄弟,那就快去看看出了啥事,看能帮上啥忙。帮不上忙就是看看也好。”妈妈说着把目光转向爹。

我全家人和红杏一家人都慌忙跟着毛毛往二伯伯家走去,毛毛说他在我二伯伯家影壁后玩耍,听见屋里“哈哈”了两声,然后我二伯伯家就乱成一锅粥了,又听了会才知道是我二姆姆大笑了两声就岔气了。我们到了二伯伯家,爹妈问:“二嫂要紧不要紧?”

“要紧了你们就痛快了,你们是不是盼着她要紧?”二伯伯冲了我们一句。

这会,只见二姆姆弯着腰咧着嘴,样子挺狼狈,每呼吸一次胸部两侧肋下都疼痛难忍。大哥叫二姆姆深呼吸后憋气,自个用力叩打叩打胸部或肋下疼痛处,然后慢慢深吸几口气,说这样重复几次就可缓解疼痛。二姆姆咬着牙试着叩打却不敢用力,效果就不大明显。大哥上去用力叩打一阵,二姆姆强忍着疼痛做了几次深呼吸,结果就灵验了。

“你们是来看我笑话了咋的?都给我出去。”疼痛缓解了,二姆姆就撵我们了。

见二姆姆已没啥大碍我们就出来了,爹妈、姐姐、巧云都回家了,红杏也要跟着他奶奶和她妈回家,我叫住她,说:“咱得商议商议拿回聚宝盆的事。”

“聚宝盆能不能拿回来,得看小伙伴们能不能通力合作。”红杏说。

我正想叫红杏具体说说,小小子慌慌张张跑来说:“我妹妹掉了。”

小小子妹妹才一丁点大,她会去哪里?小小子说他打茅厕出来就找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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