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证明了？”
“你简直不敢相信，三个医院，两个说她有问题，一个说她精神正常。”
彭智阳把三份诊断证明铺开来，依次规规矩矩摆在成浩东面前。
“而且你仔细看，这两个说她不正常的医院最后给出的还不是同一种病情鉴定。”
成浩东翻起了面前的文件，的确如彭智阳所说，精神分裂和解离症中的心因性失忆症（俗称人格分裂），两种看似属于同类型的病症实则相差极大。
“我们现在怎么办？为了拿到诊断书已经被医院浪费一个多月了，离开庭不远了…”
“等一下，这一份为什么还提到了智力障碍？”
“这个…其实我觉得可以忽略不计，对方也说林小姐整体精神是正常的，智力障碍只是他们的猜测。”
“猜测？”
“我去，现在医院都不专业成这个样子了？还搞猜测？那要是到时候审判给出的诊断证明刚好就是智力障碍我们怎么办？这个可没法让她脱罪。”
说话急躁的是柳向秋，整个律师团属她心情最容易受到干扰和起伏。但鬼点子倒是蛮多，所以即使不做辩护也一直留在这个团里。
“可我们哪知道他们究竟会找哪家医院做诊断。”
时间回到三个月前，这是林小姐的丈夫第一次来到律师团。
林小姐原名林婉妗，极为温柔的名字，还原了江南女子的娇俏和柔美，但可惜的是，她是孤儿。
据林小姐丈夫所说，林婉妗是弃婴，无父无母，在孤儿院待到十来岁便被转至福利院，一边帮忙照顾比自己更小的孩子，一边上学读书。
彭智阳还记得自己头一回见到林婉妗的时候，对方面庞清瘦柔和，轻盈的体态配上尔雅的气质，与灰濛潮湿的冰冷看守所全然不搭调。
“林小姐，您的丈夫已经来过我们律所，作为您的代理律师，希望您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尽量配合我们的工作。”
“当然。”
“据我们了解，您的本职工作是精算师？”
“是的没错，但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我可能不太适合这份工作，所以没干多久就辞职了。”林婉妗语调平淡，好像并未觉得辞掉一份如此高薪的工作是什么大事。
“也就是说，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是您的丈夫王磊。”
王磊比林婉妗大上几岁，两人是在图书馆碰上的，普通平凡的爱情故事开端。
虽然王磊家境普通，但比起林婉妗孤身一人的状态，已经算得上是幸福美满了。外加上他本人的职位是理财规划师，丰富的职场经历也算是为他高昂的薪资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在外人眼中这应该就是强强联手了吧，彭智阳心想，即便林婉妗辞退了工作，家里的收入也应当是相当可观。
“那么，辞职之后，您这一两年有做别的工作吗？或者换句话说，您每天通常都做些什么？”
“你们应该也能看得到，我的职位简历自两年前辞职后就没有再变过。至于我每天做些什么…我们没有孩子，所以日子还算清闲，有时我会帮丈夫解决工作上的事，剩下的除了照看父母就只有旅行。”
说到这，林婉妗不自觉的弯起了嘴角，随即道了声抱歉。彭智阳不觉得有被冒犯或对方不够正经认真，反倒越发认为眼前的女人跟杀人犯没有关系。
没错，杀人犯。
被害人是一位老太太，年龄差不多七十左右。林婉妗自称完全不认识对方，不仅如此，她甚至记不起自己究竟是怎么找到老太太的家，以及整个谋害的过程。
虽然律师团暂且没有人相信她会记不清这些细节，但根据调查，林婉妗从小到大的社交圈子非常单调，简单到活动范围和交往人脉仅仅只需要一个下午就被柳向秋查得明明白白。
调查结果也很明确的证实了，这个老太太和林婉妗的生活毫无交集，甚至可以说连共同乘坐一辆交通工具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当然，也有那么一点原因是因为林婉妗家有好几辆奢侈的私家车。
“既然您确定自己和被害人之间并无联系，那么您关于对方最后的记忆点是什么？”
林婉妗没有对上彭智阳的眼神，但也没有闪烁其词，只是皱着眉平缓地说道，“我只记得当我有意识的时候，警察已经团团围住我了。”
“据警方发给我们的信息，您应该先是用雨伞手柄敲击被害人的脑部，之后再徒手掐住被害人的喉部将其致死。”
“这些应该是警察跟我的对话，你是律师。”
“正因为我是律师，林小姐，”彭智阳整理好面前的资料文件，“所以我希望您能清楚的知道，在指纹对比等条件充分的情况下，您被判刑是板上钉钉的事。”
见林婉妗没说话，他继续补充道，“但您的丈夫对我们律所的要求是无罪释放。”
“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我代表律所跟您沟通是希望能避免像您丈夫这样的情况，也就是无谓的信任。”
彭智阳知道这些话对面前的柔弱女子来说的确打击成分较大，不过碍于自家律所向来办事利落，有些话不得不说。
林婉妗低着头，看不见表情面孔，她好似把玩着自己的指甲，估计是进去前不久做的，还崭新漂亮着。
就在彭智阳打算先开口继续刚才话题的时候，林婉妗抬头了。她眼眶有些湿润，像是刚经历了一番心理斗争，“我没有杀人，我的确想不起来这究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到底为什么会落在我的头上，我好不容易才…才拥有了自己的家。”
语句并不流利，有些断断续续，依稀能看到她眼睛里正积蓄着泪水，怕是难过到了极致。
彭智阳本想递给她纸巾，却被守在身后的狱警抢先一步，这就是外貌优越的好处。
“林小姐，您先别慌。其实今天来最重要的就是想和您确认一件事，您确定以及肯定，自己完全不知情杀人行凶的过程和理由吗？”
律师这一行，和有钱人接触多了，有的时候真能碰上不少抖机灵的，比如责任推脱，倒敲一笔。
彭智阳这次纯粹就是成浩东教唆来的，成浩东觉得案子离奇，非要接下这个明面上丝毫没有胜算的活。所以他既是帮成浩东再三确认，也是打算接触之后，认真判断一下对方是否有撒谎的嫌疑。
虽然目前为止就见过这么一次，但他相信自己绝不会忘记林婉妗的原话。她说，“如果真是我做的，我不会等着警察来抓我，更不会找律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