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实话，我也觉得那个超市有点吓人。”坐在车上的云云如此说道。她恢复了往日从容的神情，仿佛刚从爆炸中逃离出来。
“是因为臭吗？那确实挺吓人的，说实话，我也从没进过这么臭的超市，而且那里面又脏又乱，真不知道收银员是怎么上班的，最吓人的是，它还没有倒闭。”
“可能早就习惯了吧，再怎么不好的东西，只要长期存在，总有它的道理，”云云猜测道，“不过，我说的吓人可不止是臭那么简单哦。”
“那是……”
“我觉得，那个超市太过诡异，诡异到连站在里面的人都很奇怪，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你是说，我们出来时迎面撞上的那个男孩？”陆也回想着他的样子。
“对，连同他也算吧，那个戴着棒球帽的兔唇男。”
“那小子分明就是偷东西了吧？我看他衣服鼓鼓的，里面肯定塞着几大桶薯片。”
“我猜也是那样，只不过正好被我们撞见罢了，他贼眉鼠眼的样子一看就很可疑。”
“真是的，”陆也生气地说，“遇到大哥哥竟然不分几包。”
“要是给了就算收买吧？”云云将车子挂至5档，整个人因惯性向椅背贴去，“做了坏事被发现，然后把赃物分给撞见的人，以求别人不告发。”
“那叫见者有份。”
“反正你怎么说都有理。”
他俩沉默了一会，期间陆也看着窗外那些后退的高楼，这让他想起了高中时翻书的声音。
“哦对了，阿也，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梦吗？”
“记得啊，你说过的梦我都记得一清二楚，”陆也扳动手指数着，“有我们在摩天轮顶点接吻的，有一起坐在小学课堂吹泡泡糖的，有收集足球兑换奶茶的，也有我们一起在河边吊河马的。”
“前三个可以理解，但后面那个，我真的有说过吗？”
“当然有说过，那时你还很自豪呢，你说：‘我吊的河马一定比你大，你这个菜鸟’，那时正好是我们去玩动物园的第二天，我把这个病叫作‘动物园综合征’，我那时候还一直把推土机看成长颈鹿呢。”
“好，我宣布，我为那时的我汗颜。”
“你早该汗颜了。”
云云本想说“最该汗颜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吧”，但想想算了，于是转移话题道：“但是呢，这次我要说的梦和以前不同，这次是一个很恐怖的梦。”
“噩梦？”
“没错，可以这么说吧，现在想来还有点毛骨悚然。”
陆也沉默不语，等云云转过头时，才发现他正捂着耳朵。“你干吗？”她问。
“不听不听，噩梦这种东西我不听。”
“快点，把手放下。”云云哄孩子似地说道。
“好吧。”陆也放下手，向她作了个鬼脸。
如果忍耐男友的幼稚能作为比赛进行的话，云云早就是世界第一了，她想。
“好了，那我就说咯。”
“你说吧。”陆也把头偏向一侧。
“我的这个梦，大概是我在初中时做的，由于太过恐怖，导致现在仍无法忘怀。”
“标准的开场白。”陆也附和道。
“在梦中，还下着小雨，雨点打在路面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特别真实，我撑着伞走在路上，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忽然——”
陆也吓得浑身一抖，他瞪圆了眼看她。
“忽然，我看到桥上蹲着一个小女孩，大概……小学生的模样，她留着短发，没有伞，低着头，下巴撑在膝盖上，雨水从头顶划到脚边，样子十分可怜。阿也，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如果是我的话，不会突然吓倾诉对象。”
云云没有理他，而是继续说：“总之在梦中，我把伞给小女孩撑了。我上前把伞移到小女孩头上，不妙的事就此发生了。”
陆也看着云云的瞳仁。
“那个小女孩慢慢仰起头看我，我清楚地看见，她的半张脸像被烈火烧过般腐烂，并且散发臭味，对，没错，就跟那家商店里差不多的味道。”
陆也汗毛直立，两手抱住手肘。
云云的声音变得尖细起来：“她以十分凄惨的声音对我喊道：‘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同时，泪水从眼窟窿里流出来。”
“眼窟窿？难道她没有眼睛吗？”陆也问道。
“嗯，确实没有眼睛，像是被什么人挖走了似的。”
“呃……这让我想起了指甲刮黑板的声音。”
“不仅如此，路过的行人也逐渐变多起来，他们把我和小女孩团团围住，指着我的脸骂道：‘她就是凶手！’‘就是她把小女孩的脸烧毁容的！’‘千万别放过她，把她抓起来！’‘让她偿命！’‘对，让她偿命！’”
“这有什么好偿的，又不是你干的，”愤怒暂时代替了陆也的恐惧，他特别看不惯愚民那些所谓的正义，“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为什么要补偿，云云，我小时候看电视最讨厌的剧情就是误会了，要是出现这类剧情，我肯定就不看了，更何况你还是被这么多人误会。”
“是啊，我也讨厌，但是在梦里没办法，那种无力感实在是太深刻了，当时的我声嘶力竭跟他们解释，但根本说不过他们，没办法，一个人的力量终归还是太渺小了。”
“真气人，这还解释什么解释，要是我，肯定不会那么干。”
“是啊，要是你的话，肯定就直接躺地上打滚了吧，谁敢指责你。”
“那后来呢？”云云的话勾起了陆也的好奇心，他迫切想知道下一刻发生了什么。
“后来呀，我就趴到地上，从人群底下钻出来了。”
“就像老鼠打洞一样。”
“没错，我钻出来后，连伞都不要了，一个劲儿往外面跑，尽可能离开那个地方，我跑呀跑，跑呀跑，直到跑进一家商店里。”
“像狐臭商店那种的？”
云云迟疑了一会，她的眼神停留在路中央的白线，然后继续说：“现在想来，可能就是那家商店，因为实在是太像了，不过呢，也有可能是时间太久远，导致记忆偏差之类的，总之，真的很像。”
“你继续说。”
“到了那家超市后，更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
陆也咽了下口水。
“那家超市一个人都没有，连收银员也不存在，一切都安静得出奇，我当时害怕地往里面走，几乎没看货架上的商品。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货架上的洋娃娃……”
“啊——”
“怎么了？”车子突然一歪，“你别吓我啊，方向盘都握不住了。”
“你不是说到最恐怖的地方了吗？配合你一下。”
“就在那时，我发现这些洋娃娃突然全部转头看我，目光集中在我身上，嘴巴也开始动起来，她们异口同声地在我耳边念叨：‘快来偿命，快来偿命，快来偿命——’就像那帮没脑子的愚民。”
陆也想象着那个画面，吓得话也说不出来。
“最主要她们全是一个表情，并且看多了……总觉得怪怪的，那种表情像人，又不像人，反正就是……对了，恐怖谷效应，你知道那个吧？”
“我知道，所谓恐怖谷效应，呃……就是恐怖谷效应。”
“反正就是那个意思，由于物品太过逼真而导致认知错乱，我倒觉得那东西可比宇宙恐惧症啊，深海恐惧症啊什么的惊悚得多，毕竟那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东西。”
“我依稀记得，像僵尸啊，洋娃娃啊，尸体啊这类东西，是最让人感到恐惧的，如果用高度代替恐惧值的话，那些东西就是珠穆朗玛峰峰顶。”陆也难得认真起来，这让云云很意外。
“不过，要是那种东西真的活过来，世界就大乱了。”
“到那时候，世界会乱成一锅粥啦，走在路上看到个熟悉的背影，以为是好久不见的老同学，拍了拍发现是丧尸，这也太吓人了，以后谁敢拍一拍啊。”
“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就像世界上没有鬼，也没有神。”云云说。
“那当然了，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鬼和神呢，那都是唬人的罢了，我是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些东西的。”
“是啊，就连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牛鬼蛇神的陆也，竟然也被我的噩梦吓到了。”
“你……”
云云一个急转弯拐进小巷，陆也的话被打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