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万物萌芽的开春之时，银装素裹的琼山褪去玉尘的洗礼，一片盎然。
乔易棠出神望着窗外，碧空如洗，徐徐和风携着花香拂过面颊，好一沁人心脾的良辰美景。台上先生循循善诱地教导着门生，已经将所有知识熟烂于心的他觉得有些无聊，提笔在宣纸上写着菜名。
“嗯......阿常说好久没吃过鱼了。”坐在角落的他低声呢喃，而后在纸上画了个圈，“就它吧。”
随堂测试对他而言毫无难度，停笔之时，身边一名门生突然走到先生旁耳语一阵，随即先生便把目光投了过来。
他一时心虚，不料先生只笑笑，那学子便怒气冲冲地回到他旁边的位置上。
是得觉门的首席弟子，子乌。
“哼！”少年似乎对他很是不满，一直侧目而视，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与之有何过节。
“欲通灵脉，重在清心寡欲，祛除杂念，心无旁骛。好了，将卷子交上来，今天的课便到这里结束，大家回去定要勤加练习，争取早日突破通灵期。”
思轩塾的弟子蜂拥而出，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乔易棠没有随着大家一道离开，收拾好案上的物品便朝温尔走去。
“易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弟子心中有惑，还望先生指点迷津。”
“但说无妨。”温尔柔声道，“不过阿棠，唤我师兄就好，唤先生略显生分。”
他见温尔喜上眉梢，一双眸子满含笑意，不禁对其言行感到疑惑。
在他的记忆中，温尔凭着出色的资质和炼丹术，不过二十便成为丹鼎派唯一的教书先生，并且晋升为得觉门门主。一晃五年过去，他只有来思轩塾学习时才会接触到先生，平日并无过多交集。
温尔偶尔的热情让他迷茫，因为据他所知，能被先生记住的人除了子乌，就只有他了。
“这有违规矩，就算不称您为先生，也应该唤您为门主。”
“那我以门主的身份命令你听话。”
温尔还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不紧不慢道。他不敢忤逆，只好听命，“师兄，您教导我们修炼时切记祛除奢、泰、骄、淫，扪心自问我都做到了，却一直卡在瓶颈处无法突破。”
温尔展开手中扇子，挡住自己失态的惊诧模样，眉心微微蹙起，吃惊不已，“通神末期瓶颈？多少时日了？”
“为期大概……三个多月。”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温尔摇头轻笑一声，“除了以上四点，若你心中仍有杂念，无法静心凝神，也会对修炼造成阻碍。”
“很多时候我们自以为做到了，事实或许并非如此，谨记凡事不可急于求成，且顺其自然罢。”
温尔轻敲一下他的前额，他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是，谨遵师兄教诲。”
如此平易近人的前辈在仙山中真是少见。天尊对他很好，但毕竟是一山之主，总是严肃凌厉的样子，天天板着一张脸；八大门主里除了温尔和通觉门门主风潇，其余前辈都是孤傲清冷、冷漠淡然的模样，不好接近，而弟子们也不敢接近。
“对了，为何今日不见洛千常？”
“师父一早便传唤他去天尊阁，或许是要授予他修炼心法。”乔易棠笑眯了眼，随即有些忧心道，“他只比我晚一个月拜入丹鼎派，至今还未进入通炁境，我也替他担心。”
“千常这小子古灵精怪得很，他其实挺聪明，要是再勤奋一些，或许如今境况大不相同。”
“师弟并不懒惰，可能只是没有找到适合他的修炼方式，若师父真的像上次传唤我去天尊阁那样传授真经，是再好不过了。”
温尔笑着，宠溺地揉揉他的脑袋，“你呀，一提到他便这么开心。”
“师弟能变强我当然也替他高兴，我们同为天尊座下弟子，修为却相差甚远，一直以来他都受着师兄弟的明嘲暗讽，我也是知道的，所以心里面很过意不去……”
一想到大家总在背后说洛千常的闲话，有些人甚至当着他的面说三道四，他心里就难受得紧。
大家都拿他们二人作比较，尽管洛千常从来不在意这些是非，他们的关系也并没有因此而受影响，可无能为力的他对此还是心有愧疚。
再怎么乐观开朗的一个人，长期遭受别人的冷言恶语，内心或多或少都会消极沉郁。洛千常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现过软弱的一面，但他知道少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偷偷流泪。
“天尊如此厚待你二人，得要好生谢过他。”
“师父于我有恩，定会相报，谢师兄启迪。”午时钟声敲响，乔易棠便挥挥手告别温尔，“阿常他应该回去了，弟子告退。”
他刚转身准备离开，忽闻有人大喊一声“门主”，随即一名衣袍带血的门生飞掠而来，大惊失色地抓住温尔的袖子，“天尊遇刺了！”
温尔握紧了扇子，一向淡定的男人在听到这则消息时，瞳眸也不自觉颤动了下。
“何处？”
“就在天尊阁！”
乔易棠一听见事发地点，瞬间汗毛倒竖，与师父在一起的人，还有——
“阿常呢？阿常他有没有事？他没有灵力……”
“什么阿长阿短的！门主，天尊伤得很严重，您快去吧！”
温尔将手中的万化扇向上一抛，墨绿色的扇子陡然延展数倍，他先脚跃上去，随即回手拉过乔易棠，“随我同去！”
各门门主安排完门下弟子的任务，他二人恰好接踵而至，在空旷地面顺利降落后疾速往天尊阁门前奔去。
守在外头的得觉门门生皆上前两步，也来不及行礼，“门主！天尊双腿俱折！”
温尔闪身进屋，乔易棠东张西望瞧不见洛千常的身影，急得随手拉来一人，“阿常在哪？”
眼前门生紧紧皱起眉头，一脸嫌恶又愤怒的模样，拂开他的手，“洛千常？乔师兄，你就别再关心那个大逆不道的贼子了！有人亲眼看到就是他弑杀天尊！”
周边弟子一听这边的动静，纷纷附和道：“就是！普明门和洞明门的人都看见了！”
“我说洛千常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有人像他一样进门十年，连通炁境都进不了？”
“天尊大发慈悲收了他这么个废材做内门弟子，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啊？”
乔易棠听得脑袋嗡嗡作响，额间沁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脚底如灌了铅般动弹不得，身体却像是被抽空一般没了力气。
他捂住耳朵，隔绝开外界的纷扰，渐渐回过神跑进天尊阁里一探究竟——找师父，师父肯定能说明白。
屋子里头一片狼藉，被劈成两半的书案、炸得粉碎的挂画、溅了一地的墨水……房间正中央，乔森就躺在温尔的怀里。
他看不见师父的面容，却清楚这个高高在上、武功绝顶的强者此刻受了很重的伤。他第一次见师父倒下，这时随便一名弟子过来挥一掌，师父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天尊，您可是与鬼巫族人搏斗过？”
温尔话中略带犹豫，乔易棠闻言心中一惊，又见乔森挣扎着坐起身来，鲜血随着咳嗽自口中不断涌出，更是无法思考。
“您伤得很重，请不要勉强！”
乔森缓了一缓，对上乔易棠视线的眼眸中，似乎蕴藏着哀戚。
“是啊，他竟是鬼巫族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