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历元旦。传统的佳节。纨又跑了。她要去看Television,那便去吧。今日无正课,上午是系内的研讨会。下午只有Whiteland先生关于西北风俗的一场报告。
英国不是中国,如何不见得年味。但若有心,当是能在一些街市上寻觅的。而我却以为这样最好,因为一切的节庆,于我都只剩下沉吟与痛苦。家呀,家地。太阳驾驶着烈焰掠过,时岁在燃烧,家族在燃烧,国家在燃烧,只余我,是那无用的燃烬,败劫的余灰。
父亲死后,家中的通信已没了星点温润和睦。惊惶而困扰的小娘们,搀合着几房,争着不比一盎司空气重几许的金银。家中的一切早已败坏了,我也讲好,大家平等和睦地,各分走应得的份量。然而事情并未有遂顺我意图的迹象。五娘恋上那位星洲男儿的事,连老头子也知道,财产当时便讲好,可到了这种时节,别房不认数,也却在情理中。谁叫老头子是个糟烂极了的泵头,都不加思索,便把新旧的、善恶的、好坏的一切,从地脉里喷涌而尽。
晚上捣生来拜年。纨也回了家。气氛不很令人舒适。倒是捣生从不怯纨的拗态,无论他们之间如何,捣生的这种言行,我是需好生学习的。哎,要学习的事情总是有这么多。
思虑再三,我决定和纨讲明家里的情形。纨素不管家事,但近来的纷争,他也从唐羽、骞螟几个处听到不少。纨让我把家业让给二娘与元赋,我说我并非不情愿,只是二娘太凶悍,而元赋又太懦弱,若一切交予他们,只怕元赋和每家都要受苦。纨便责备我,说我与那老尸体实在没有分别,都是要包揽一切、却又一切无能的贪婪人。纨说完,自己气着,冲回了房。我何尝不知她的怒叱只是我身上固有的事实呢。可我确实无法挣离这份旧业,作不了一个健康的新人。
今日要早睡。明早有课。不能再长值夜宿了,如是下去,对身体与心灵都不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