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寒冬的凛冽在渐渐消退，如一个中年后的男人，身体机能在不可抗拒的弱化，暖日渐渐变多。
狼群受到了身体本能的召唤，逐渐萌生了回归各自领地，准备交配繁衍。
对这个孱弱的人类的定居点的威胁，在一日日的变小，夜间的嗷呜声变的渐远。简直就是一群候鸟，来去都产生了一种默契，现在春天要来了。
溪水岸边的结冰，在向后消退，偶尔的风雪下的也不成样子，雪花变成了米粒，落地即化。
硬邦邦的土地，开始变得潮湿黏脚，反而让人行动不便。绿意在山坡的某个角落，开始星星点点，大字不识的逃荒老百姓哪懂去欣赏这个，一切显得那么正常。
狼群回去了，年底还会组成一股势力，环伺周边，会添几只健壮的崽子，像半大小子一样，热血冲动龇牙咧嘴。
物种数量上的胜利，是物种得以保存延续的前提。万物所有的努力，也是为了子宫的胜利。
春意渐浓，万物都在萌发，种子开始发芽、鸟儿开始产卵、走兽开始怀孕。
人，也是如此。人类的胜利，很大程度上是人口上的胜利。在国与国的竞争中，没有强大的人口为基础，会处于弱势。强大的人口基础，本身就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种族的胜利，也是在子宫胜利的基础上铸造的。个人家族的胜利，也是人丁兴旺的为基础的，若生育上失败，物质堆积的再多，家族也走向了衰落。
二
春天很美吗？春天一点都不美。跛脚男人怀着悲伤愤恨的心情，重新修整着，被狼群折磨了一冬天的陷阱。陷阱坑中木棍尖上的血迹，还记录着这个冬天的残酷。
过去的可以不再提，让悲伤随着春风而逝，春荒来了。去年储备的食物，整个冬天十几张嘴啊，吃的七七八八了。今年的果子还没有长出来，野菜刚刚发芽，走兽在深林里繁衍，鸟雀忙着打窝。
溪水已经打开冰面，在冰面中间流成了一条小沟。生宝娘春妮一刻不离的，守着脸色惨白的生宝。
这个可怜的孩子，始终命悬一线，似乎一股寒风吹过来，就可以带走这个少年的生命。他再也不可能有健全的双手，不可能在这个荒山半坡上独自生存。
艳花的儿子福生，女儿小娟，很懂事的守着哑巴女，看护着小双双，和幼儿长生。每个孩子的名字，都寄托着父母的期望，现在的期望就是活着，就是对长命百岁期待。
想起来一个笑话，五岁的女儿问爸爸，如果我死了，你吃一坨屎，我就可以复活，你可以吃多少。这位爸爸说，我可以吃到你长生不老。
三
艳花的胆子特别小，总是紧跟着老妇人，婶子婶子的叫着。
艳花的命其实也很苦。从小没有娘，据说是他爹把一个要饭的女疯子，拖到家里，把人家肚子弄大了，但一直疯疯癫癫的，生了艳花后，又疯疯癫癫的走丢了，也没有人再去寻找。
9岁就被她爹，卖给地主家当丫鬟了，因为住的近，每月可以回家，顺便偷点吃的用的，给带回去。
艳花十三岁的时候肚子就大了。福生这个孩子，不知道喝醉酒后她爹的，还是五十多岁地主老爷的，还是地主那个县城读书的狗儿子的，反正肚子是大了。
地主老婆一闹，转手被卖给了南边来的货郎，就像巡捕抓人一样，双手被捆着绳子，货郎牵着一头，跌跌撞撞的跟着走。
后来16岁生了闺女小娟，再后来货郎死了，被打死的。
他们遇见了一群半农半匪的恶人，平常种地，冬天聚在一起，守着路口抢劫外地客商。
这个伙十来人的团伙，用货郎的扁担敲死了货郎，把艳花拉到一旁，几个盯梢的注意着路口的动静，其他人轮着享受了一番，疼的春华连叫的力气都没有。
孩子看着货郎的尸体，吓得愣愣的，都忘记了哭，呆呆的看着一群男人，做着丧心病狂的恶事。
他们可怜的母亲，疼痛的都忘记了挣扎。过了半天，来了一个倒霉的过路人，被盯梢的发现，这群人才吆五喝六的重新集结到路口。
这群恶人，在道上是最不入流的，没有忌讳规矩可言。什么都抢，落单的货郎、走亲戚的妇孺，享受一番，搜刮一番，弄死的人不少。
官家来抓，做鸟兽散，回到村里也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也是养儿育女，也是勤快盼好收成的庄稼汉。
昏厥了半天的艳花，忍受着撕裂入骨的疼痛，拉个孩子的手，顺着路，咬着牙，拼命的跑。
可怜的货郎，就那样四脚趴拉着，脸贴着地，也没有人给收个尸。
艳花拉着孩子，没头脑的走啊走，实在疼的忍不住了，在有水的地方，把红肿的伤口洗干净，继续赶路。
终于碰到了一个小村庄，在一家住户的门檐下，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坐了一夜。
后来也跟了几个光棍，两个孩子没少挨饿，没少被打。后来，天荒、兵患，一起来了。几经周转，到了这里。
她的命运似江中一粟，漂到哪，就在哪里适应，再吹走，就接着流浪。麻木迷茫，已经没有思考人生的意识，还有多少苦等着自己，都不可知道。
现在两个孩子懂事，有了牵挂。胆小柔弱的她，已经比曾经刚强了很多，最起码知道口头反抗一下，虽然并没有用。
四
跟着老妇人去溪水对过，查看她们的草房子。十个人挤在石头房子里，太挤了。
春天到了，万物萌动，荷尔蒙升温后的热气，也让这群人躁动。
草房子已经塌了，需要木棍和草垫子全部拆了，重新加固地基。
男人过来了一趟，围着转了一圈，说需要把地基挖坑，把砍好的大树干深埋，打好骨架再四周围上草垫子，顶上多搭横梁，顶上的盖子才能经得起风吹日晒。
男人说完就去砍树去了，两个女人在后面跟着。山上松树、杨树、榆树、酸枣树什么的都有。
男人光着膀子，汗水粘在背上，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大腿粗的榆树，被砍了2个。
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休息，两个女人捡起刀，轮换着砍着树枝。她俩弯着腰撅着屁股，一个人拉着树枝，一个人砍。
阳光照射着她们的后背，拉着长长的影子。热的脸颊上流着汗，随手一抬就擦掉了。
男人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左手搓着右手，喉咙干燥的不行。
初春气温还是凉的，晚上都挤在一起。大家睡得很早，也没有娱乐内容。男人和哑巴着四口睡在炕上，老妇人这六个人就围着火炉子，打着地铺，晚上还能爬起来给炉子添木炭。
五
砍树，还是要继续。清晨一早砍到太阳直照，饿的三个人前心贴后背。
艳花弯腰修整树枝，老妇人拖着树枝往回拉，干柴也是要存的。
老百姓穷怕了，别说树枝，就是山要是搬得动，也会搬回自己家的。前前后后往回拖了几次，树枝已经占了一大片地方。
男人蹲在地上，看着艳花。这个冬天过后，这个女人胖了，两眼也有神了，说话柔声细语的，总是低头看着自己脚尖。
男人看着艳花白嫩的脖子，一下子把手伸了上去。艳花惊得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叫。拖着树枝走到半路的老妇人，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拖着往回走。
把树枝摆好，老妇人就回石头房子里，帮忙熬汤弄吃的了。福生拉着小双双，远远的喊男人和自己的娘吃饭。
男人扛着一根树干，艳花紧了紧领口，左手整理着着凌乱的头发，跟在男人后面，右手扶着树干另一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