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二伯伯就是棵墙头草
当下，牛大跳下窗台与几个大孩子夜猫子般打头跑了，我们几个小伙伴出来老伯伯家院子，铁娃说：“牛大这人不够意思，倘若有了事肯定丢下我们不管，只顾自个跑。”
“他就是那样的人，我们几个可不能学他，我们几个得学桃子顾全大局。”小小子说。
“是啊，听窗也是你牛大约我们来，我们不来你非要我们来，这会人家只是说过窗前来看看，并没真的出来看，你倒吓得掉了魂似的，比兔子跑得都快。欸桃子，你知道你大哥大嫂的恋爱经过吗？我可知道。”毛毛埋怨了会牛大，又扯到了我大哥与大嫂嫂身上。
反正天还早，毛毛说罢，我们几个就相跟着来到底河的小孤山也就是萧家庄的花果山上，边欣赏着皎洁如银的美好月色还有娇艳无比含苞欲放的花蕾，边听毛毛叙述起我大哥与大嫂嫂的恋爱经过。啥是恋爱？我们谁都不知道，所以听得格外用心。
毛毛的腿上有皮肤病，进入二月奇痒难耐，他爹引他来古郊卫生院就诊，接诊的就是我大哥。大哥叫毛毛卷起裤腿，毛毛小腿上长满了鱼鳞似的黄痂，一片一片的挺吓人，我们村的人都说这是黄痂疮。大哥看过后却说是一种皮肤病，随即就开了几味药叫毛毛爹到药房取。毛毛爹去药房了，这时候进来一老一少两个人，年少的是个女的，管年长的叫爷爷。年长的看着我大哥问：“你就是夏医生夏桃旺？我孙女的病看来只有你能瞧好了。”
这年长的说本村有个男的相上了他孙女，想与他孙女搞对象，死皮赖脸的缠了半年多，他孙女愣是不同意。不想那男的是个短命鬼突然死了。附近村里又有几个追的，他孙女一个都相不中。他孙女说她心里已有了人。问是哪里人，她说她也不知道。这往后他孙女就患上了一种病，不知是啥病，经过了好多医生都没瞧好。他说他孙女见过夏医生，他孙女还说只有夏医生夏桃旺才能瞧好她的病。这女的进来就坐到我大哥对面，与其说是来瞧病还不如说是来相男人，我大哥都叫她看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忙叫她伸过手来给她号脉，边问：“你患病多长时间了？我看你脉象平稳，不像有啥大病。吃两服药调理调理会好的。”
“患病时间还不长，也就月把地。我觉得你肯定能瞧好我的病，其他人都没这个本事。”
“不见得吧？天下好医生有的是，也许是你还没碰上。你们是哪里的？”
“六泉的。六泉一些医生都不能治好我的顽症。以前我见过你，好像是在哪？记不起来了。今个见到你我就觉得只有你才能治好我的病，因为见到你我的病就好了一半。对症下药，见到你就是对了症，你开的药吃了没问题会好的。若能天天见到你不吃药病都会好。”
这番话说得我大哥成了关公脸，我大哥轻声问：“你莫不是得的相思病吧？”
那女的也毫不掩饰，笑笑说：“我说你是个少有的好医生你还谦虚哩，你号脉真准。”
我大哥好像也很相中了这女的，号脉的手始终不肯放开那女的手，那年长的看到这情景，就说：“夏医生，我孙女得的是心病，老话说心病还得心来医，她这心病非你治不可呀。”
毛毛爹取药回来，我大哥才松开那女的的手，说：“你的病没啥大碍，我决心给你治好。”
然后我大哥站起来安插毛毛爹：“这几味草药都研细了，也已调制好了。回去摊到一块布上，要摊匀，然后敷到患处。两天换一次药，月把地就会好的。”
访到这，毛毛说：“那女的肯定看了《红楼梦》，牛大说：‘看了《红楼梦》会得相思病，害相思病很难受，林黛玉就是害相思病死的。’你们猜那女的是谁？就是桃子的大嫂嫂啊。”
小小子说：“原来这就是恋爱，欸毛毛，他们俩人亲嘴了吗？牛大说恋爱可要亲嘴的。”
铁娃逗小小子：“亲嘴这样的事哪能叫第三个人看见？就像你没见过你爹妈亲嘴一样，毛毛肯定不会瞧见他们俩人亲嘴。我说的对吧毛毛？”
毛毛点点头说：“她要是那会亲了嘴，这会就得生孩子了。”
小伙伴们还在围绕“恋爱”议论纷纷，我说：“恋爱是大人们的事情，我们不说这个了。我好像听得那头有刨土的声音，响了两三声。你们再仔细听听看是不是。”
小伙伴们听了一会，没啥动静，就说：“桃子，你不是耳毛神在叫吧？我们咋听不见？”
又呆了会，大家都正要打道回府却真真切切听见那头有动静了，于是就都朝小孤山的那头走去。月光如水，树影婆娑。我们循着刨土声走近一看，有人正在用镢头挖那棵胳膊粗的甜仁杏树。这种杏树结出的杏，杏仁也能吃，味香甜，比榛子仁还好吃哩。除了萧家庄，古郊公社范围内没这种树。示意小伙伴们停下来后，我悄悄绕到那人身后，在他脊背上轻轻一拍，说：“这不是大南张的见天懒吗？你咋来偷刨我们萧家庄村的甜仁杏树？”
说起这个见天懒比猫还懒，出了名的。见天懒现已三十出头，他爹在世时根本管不了他，每天不到饭时不出盖底窝，吃罢早饭闲溜达一会就去晒日头，吃罢晌午饭接着晒日头，半后晌天稍微凉些了，他爹来叫他：“我的儿子哎，甭瘫坐了，能到地里少动动了。”
见天懒则说：“爹你真傻呀，趁着凉快不来多歇歇反来叫我，快过来儿子给你擦擦汗。”
自打他爹死后，他家就剩他与他妈妈俩人了，他妈妈得过小儿麻痹，不能到生产队参加劳动，按说生产队分的口粮节俭些也差不多够吃的，可见天懒就是愣是没动过一粒。你知道这见天懒说啥？他说：“玉茭还得到碾上碾成圪糁才能做饭吃，你看那要饭的多省事。”
懒人说的懒话，见天懒爹死后，见天懒还真的就当起乞丐来了。起初，社员们以为见天懒是没了口粮才出去讨饭的，可是有人到他家揭开柜盖一看，柜里的口粮原封未动，都生蛀虫和小飞蛾了，颗颗粒粒玉茭上都有了小孔孔，那小孔就像妇女们打的耳孔一般。
甭看人家见天懒懒得出了名，人家尽孝道也是出了名的。见天懒每次讨上饭总不先吃，有人问他：“见天懒，讨上饭为啥不先吃？饭冷了吃上要闹肚子的。”
见天懒则说：“上有老娘，做晚辈的咋敢先吃？我把碗揣在怀里暖着饭就不会冷。”
每次出门讨饭，见天懒都用一个粗瓷大碗，需要走三四家才能讨满，足够俩人吃一顿的。那人不信见天懒的话，等他讨上饭回到家，那人就悄悄来到人家窗外偷窥，只见见天懒用小勺把饭舀到小碗里，双手端给他妈妈，说：“妈妈饿了，妈妈吃饭。”
直到妈妈吃饱了，见天懒才端起那粗瓷大碗狼吞虎咽地把剩下的饭扒拉进肚里了。
他妈妈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就说：“儿呀，你若能勤快些也就甭天天讨饭吃了。妈妈多想听人叫你声见天勤，只怕我这辈子是听不上这个称呼了。”
不料见天懒却说：“儿子讨饭照样能养活了妈妈，妈妈甭担心。”
他妈妈也只能仰天长叹：“讨来的饭总不如自个劳动换来的饭香啊！”
那人验证了见天懒的话，逢人就说：“想不到见天懒还真是个孝子哩。”
打此后见天懒是个孝子就出了名，也总有人端出些好吃的叫他带回去孝敬老娘。
今个黑来，见天懒趁着月色来我村刨甜仁杏树叫我们几个逮了个正着，我轻轻在见天懒脊背上拍了一下，见天懒先是一惊，接着就连连求饶：“我不是偷，我不是偷，我是想把这棵甜仁杏树刨回去栽到我家院子里好孝敬老娘，我妈妈说她最喜欢吃甜仁杏，还说自个劳动换来的吃着更甜，小兄弟们，求求你们放过我，求求你们了。”
见天懒说着就“扑通”跪下给我们磕头，我连忙拽起他，说：“看在你已经知道吃着用劳动换来的果实更甜的份上，今个黑来我们几个就高抬贵手了。这棵甜仁杏树你甭刨走，快把土再填进去埋实在。你刨上棵山杏树栽到院子里，明个叫我爹去给你嫁接上甜仁杏。”
铁娃走上前说：“见天懒，你妈妈想吃用劳动换来的东西，她不能上地，你能。你那么年轻，为啥不到生产队挣工分养活你妈妈？记着，勤快些就啥都有了，甭再讨饭了。”
“小兄弟们说的是，小兄弟们说的是，我往后肯定勤快些，肯定勤快些。”
见天懒千恩万谢地去了，我们几个看看能睡觉了就相跟着打道回府。
人总是会改变的，见天懒打此后还真就变勤快，在大南张重新做人了，此是后话。
当天黑来睡下后，火狐狸来到了我的梦中，它带我到森林里视察了一番，立刻就有好些动物围了上来诉说冤情，说它们如何如何死在了黑洞洞的枪口下，并亮出它们身上的伤口叫我看。它们身上的伤口已溃烂发臭，怪吓人的。熏人的臭气呛得我打了个喷嚏，我打睡梦中醒来了。这时我想到了我们的野生动物小分队，进而想到了姐姐在学校时为拯救野生动物所做的一些事情。我姐姐是咋样做的呢？一幅幅美丽的画面相继浮上了我的脑海。
我姐姐现在虽已成了一名社员，但她的优秀品质却深深影响着大南张小学的每一个同学。姐姐还在学校时老师就批准成立了保护野生动物小分队。老师写了一份保护野生动物的宣传材料，我姐姐看了，说：“老师，一份材料太少了，我可以发动同学们多抄一些。”
姐姐拿着宣传材料来到讲台上，说：“同学们，这是我们老师拟定好的宣传材料，一份太少了，大南张有三十多户，带上萧家庄，一户一份得四十二份，只好请大家帮忙了。”
同学们都说：“这是份内事情何谈帮忙，利用写大楷时间每人抄一到两份就够了。”
吃罢晌午饭来到学校，姐姐把宣传材料很工整地板书到了黑板上：
保护生态平衡，保护野生动物
我们人类与野生动物共处一个家园，共同生活在美丽的地球上，野生动物是人类的朋友。人类与野生动物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就是说人类与野生动物谁也离不开谁。
保护野生动物是维持食物链的基本要求。食物链被破坏了，试想一下，当然会祸及人类。如果我们不能很好的保护野生动物，可能就会导致生态环境的破坏而威胁到人类。比如狼，一旦我们任意捕杀它们，造成它们的数量减少，那么野兔的数量便会剧增，野兔一多，草就被它们吃的很快，庄稼地周边的草吃完了，它们自然而然就会来糟蹋我们的庄稼。这样一来，生态环境便被破坏，而且兔多成患，大大殃及庄稼，就是殃及人类。
所以说，尽管任何动物最终都会灭亡，但是它们在维持生态平衡方面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人类应当注意保护它们，这样人类才能可持续发展，又能较好的保护环境。
三四年级同学每人都照着黑板抄了几份，总共抄了四十四份。后晌放了学，大家就把这些材料分发到了大南张和萧家庄的各家各户。
我与姐姐到生产队长家发宣传材料时，生产队长不识字，姐姐就朗朗地诵读了一遍。生产队长说：“巧梅，这个宣传材料我倒是基本听懂了，还有个问题，啥是食物链？”
姐姐就照老师说的给解释了一遍，生产队长听了很满意，就夸我姐姐有学问。
第二天晌午饭后我们刚到学校，就见大南张的生产队长来找老师，说：“看了你们的宣传材料，我很受启发。我把大南张社员集中起来了，你们哪个学生能去当众演讲一遍？”
老师看看同学们，同学们都面面相觑没敢吭声，因为谁都没当着大人们的面做过演讲。我想，我们二十多个同学若没一个敢去当众演讲，大南张生产队长会咋样看待我们学校？大南张社员群众又会咋样看待我们学校？这次演讲关乎到我们学校的声誉，必须得有一个同学去演讲才能给我们学校赢回面子。我很想去试试，但是其中有些问题我解释不请。我恨我肚里装的东西太少，我正在着急，就见我姐姐站起来说：“老师，我愿意去试试。”
姐姐随大南张生产队长去了，老师说：“同学们，其实演讲并不可怕，怕的是我们没了勇气。我们往后也需在这方面下些功夫。同学们，我们去看看巧梅是咋演讲的。”
我们跟着老师来到了大南张生产队长家的院子里，大南张的社员群众都在这里，姐姐站在一把椅子上慷慨激昂地演讲着，没露出一丝丝的胆怯。姐姐不知啥时候早把宣传材料上的内容记下了，我原以为她要照材料演讲的，可是她啥也没拿，边演讲边还做着手势，俨然是个演讲的行家。打社员群众的掌声和话语里看得出他们对姐姐的演讲相当满意。
“这闺女说的有道理，本来地球就不只是人类的，是和野生动物共伙的。”
“‘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这话我喜欢，谁再打鸟我跟谁过不去。”
“同在蓝天下，人鸟共家园。保护野生动物就是保护人类自己。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原来姐姐在演讲时在适当地方还进行了发挥，使得社员群众都能听明白。
姐姐这次演讲很成功，老师在班会上还称赞姐姐是我们大南张小学的演说家。
这天饭时爹告诉我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桃子，生产队规定不准再猎杀野生动物了，如发现有猎杀的不但不记工分还要扣工分。你们那个宣传材料队长说，里边说的很有道理。”
来到学校，大南张的同学都说：“巧梅的演讲真管用，生产队要禁猎了。”
我们学校的宣传演讲奏了效，同学们都很高兴。可是，姐姐又提出了些新问题：“同学们，我们是不是还得往坏处想一想？比如说，生产队禁猎了，那些野生动物又来糟蹋庄稼了，生产队是不是又要打猎了？比如说，狐狸又来村里逮吃人家鸡，人家会不会又要动打杀它的念头？所有这些都得有解决的办法才好，你们说是不是？”
人多主意宽，同学们集思广益，两天后终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一些办法：糟蹋庄稼的主要是食草动物，在村子四周靠山沿的地方多种些它们喜欢吃的草，在地头塄边扎假人而且假人要端上假枪做瞄准状，驱赶；圈养家畜家禽，并做好防护工作。
姐姐向老师作了汇报，老师说：“同学们想的这些办法简单可行。食草动物在它们的生存空间里能找到食物就很少来祸害庄稼了，偶然来了也会叫地头塄边的那些‘武士’给挡回去；食肉动物来村里逮吃不上自然就会到大自然里去想办法。”
利用歇晌时间，姐姐带我们小分队深入到村上广为宣传，社员群众听了都称赞说：“大南张小学野生动物小分队的同学就爱动脑筋，我们没想到的他们全想到了，一个字，行！”
这往后，大南张、萧家庄的地头塄边就有了端着黑色木枪瞄准的假人儿，家畜家禽也都开始圈养起来了，社员们一有空就到山沿去种草。公社乔书记还带各大队支书、主任、会计和各生产队的队长、会计在大南张开了现场会，会上乔书记还特别提到了我姐姐，表扬了我们大南张小学保护野生动物小分队，号召全公社学习大南张、萧家庄的经验。
老师曾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夸奖我姐姐：“夏巧梅是我们大南张小学的骄傲！”
我打睡梦中醒来还在想着姐姐在学校时为保护野生动物所做的一些努力，奶奶进来推推我说：“日头老爷照着屁股了，饭时了，快起来吃饭了桃诗。”
吃饭间我想，我们大南张小学保护野生动物小分队今往后还需像我姐姐那样，在保护野生动物上多下些功夫……刚放下碗，红杏、铁娃和毛毛就来拽上我到小小子家看看去，他们说送火狐狸回归大自然时，巧云恳求小小子的话起了很大作用，送火狐狸回来，小小子每天黑来都要缠上他奶奶去劝他爹，这不，终于见成效了，他爹已答应要善待野生动物，不再违反生产队禁令了，并答应今天就要销毁那支土枪和所有的崩狐蛋。
我们正走着，老远就见小小子爹将那支土枪大卸八块，把枪托、枪管及枪栓投进了他家那个废弃的茅坑里，接着又到家取出一个包裹来，用力投掷到离他家大门几丈远的地方，紧接着就听见“嘣……”响起了一连串崩狐蛋的爆炸声，就像是一声声礼炮响彻云霄……
今个前晌，队长安排我去拽小耧种边麻，就是往地边种麻。去年春假里我就拽过小耧，这活可不轻，就像犁地时牛拉套似的。一前晌下来累得几乎腰都直不起来了，吃罢晌午饭正想进屋躺炕上歇一会儿，忽然想起昨个黑来在小孤山上答应见天懒的事，就对爹说：“我答应今个歇晌时去给大南张见天懒嫁接甜仁杏树了，我又给你揽上麻烦了爹。”
爹听了啥话也没说，就去小孤山，萧家庄的花果山剪了几根半尺来长的甜仁杏枝条往大南张了。为了能看看爹是咋样嫁接的，我也去了见天懒家。这一天够累的，偏奶奶后晌上自留地转了趟回来就误了做黑来饭，我们家黑来饭就吃迟了。巧云没吃饭就睡了。我吃罢饭上茅房转了趟，拎着尿盆出来正想回屋美美睡个囫囵觉，就见牛大他们匆匆朝我走来。
昨个黑来听窗扑了空，牛大不甘心，今个黑来又带几个大孩子和小伙伴们来约我去听大哥、大嫂的窗。我想：“听人家窗有啥意思，不就是俩人睡觉嘛，我跟红杏还睡过呢。”
红杏奶奶经常搂着红杏睡，红杏习惯了，非要人搂着睡才能睡得着。红杏奶奶生病那些天，我和红杏两头睡了些日子，红杏睡不着就硬拖我过去搂着她睡，俩人说着说着不知啥时就睡着了。真搞不清那牛大是咋想的，睡觉有啥好听的。你们大孩子听就听吧还非要叫上我们小伙伴们，也真是的。不过，听大人说，才结过婚没人听窗不好，一两户人家的地方入洞房没人听窗还要到外村雇上人来听呢。牛大很神秘地低声说：“没人听还要雇人听哩，桃子他堂嫂昨个黑来是故意那样说给我们听的，今个大家都沉住气，她再要说过来看看，我们都贴着窗户甭动弹，她吹灭灯睡下就有好戏了。你们都给我记着昂。”
来到大哥、大嫂窗前，我们都照牛大说的做。果不其然，俩人说了会话没过窗前来看就吹灭了灯。接着就听大嫂嫂说：“桃旺先别急，我且问你，往后你当真啥事都听我的？”
“那是自然，谁都说美人胜过亲妈，我咋敢不听我的大美人，你是我亲妈欸。”
紧接着俩人似乎在炕上打起架来，石头掉进水坑里砸个“吥咚”似的响，大嫂嫂还“哎哟哎哟”轻轻呼喊着，似乎吃了亏。牛大真够下作的，恨不得拱进去听个仔细。
“这有啥好听的，大嫂嫂两口子打架关我们这些小毛孩子屁事，不听了。”
我嘟哝着走出来，牛大他们听了会似乎也听着没啥劲道，就都出来了。牛大说：“桃子他大哥也真不像个男人，咋能管媳妇叫亲妈呢。往后长大了，你们可不能管媳妇叫亲妈昂。”
“牛大，你咋就没听说过‘麻野雀尾巴长，娶上媳妇忘了娘’这句老话呢？这句老话我妈时常说。你若是娶上媳妇只怕是要叫亲奶奶了。”有个大孩子说。
“男人就得活出个男人样来，咋能处处都叫媳妇管着。”铁娃说。
“媳妇算个啥，往后我就不听媳妇的，我听我妈妈的。”小小子说。
“快拉倒说吧小小子。你往后要是娶上个媳妇呀，不是我说你，就你那胆量你媳妇放个屁也会吓得你拉上一裤子。”我取笑小小子，话一出口又觉得说得有些过火了。
“不跟你说啦，你才拉裤子呢。媳妇有啥用，我就不叫我妈给我说媳妇。”果不其然，小小子真的有些生气了，嘴巴儿都撅嘟得快能拴住小驴驹了。
“不说媳妇世界上就没人口了，那咋成呢？我们都往后肯定能跟媳妇和平共处，谁也不欺负谁。甭生气了小小子，往后桃子再不取笑你了。”我给小小子赔了不是。
听窗原本也只是图个高兴，大家见小小子不生气了才都回睡觉了。我也拎着尿盆回了屋。睡到半夜黑来迷迷糊糊地听见有猪叫的声音，因为白天实在太累了，那声音渐渐地就叫瞌睡虫驱走了。黑来究竟发生了啥事？只能等天明后再见分晓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忽想起昨个黑来听见猪叫的事，就忙披上衣裳兜上裤趿拉上鞋跑出了家门。来到东屋房角处望见毛毛家猪圈上有一堆人就决定去看个究竟。正走着碰见了睡眼惺忪的小小子，他伸个懒腰打个呵欠揉揉眼，问：“毛毛家猪圈上那一堆人在做啥？”
“我也不知道，走，看看去。”我抠了抠眼上的眵目糊说。
与小小子相跟着来到毛毛家猪圈上，往猪圈里一看，毛毛家的老母猪在猪圈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再看它身上有十几处咬伤，最大的那个伤口肉都朝外翻卷着，其余伤口差不多都有指头肚大，猪毛都湿漉漉的染成了血红色。十几只小猪噜噜正咬着乳头在吃奶，全然不顾它们妈妈的痛苦。毛毛爹想驱散小猪噜噜叫老母猪好好歇一会，可是这些小猪噜噜根本就不听话，赶跑这只那只又来了，驱不散就只好由着它们了。
那边的毛毛见到我和小小子就走过来说：“我家老母猪黑来与老豹打架了，真不简单。”
小小子捂着眼说：“见到那些伤口血红血红的真吓人，我身上都快要起鸡皮疙瘩了。”
我见那些小猪噜噜都毫发未伤，就问毛毛：“老豹咋就没咬伤一个小猪噜噜呢？”
毛毛一时语塞，想了想说：“也许是有老母猪护着吧，我家老母猪简直就是英雄！”
小猪噜噜们似乎饿坏了，长嘴巴噙着粉嫩的乳头吮吸几口时而还要拱一两下，毛毛爹心疼老母猪，把猪食倒到石槽里，就有一些小猪噜噜，就放开它们妈妈的乳头跑过来扒在石槽上抢吃。小猪噜噜们跑开了一些，老母猪的疼痛似乎得到一些缓解就开始在猪圈里慢慢走动起来。毛毛爹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看老母猪又看看那些可爱的小猪噜噜们，说：“你们的妈妈为了你们的生命安全差点把老命都要搭进去了，可你们咋就全然不晓得呢？”
老母猪身上虽有多处咬伤，毛毛爹说这些都是皮外伤，如不感染，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他说他以前经历过。接着毛毛爹就津津有味地叙述起他家老母猪与老豹打斗的故事来。
毛毛爹有半夜黑来跑茅的习惯，他正蹲在茅房解大手，忽听猪圈上传来老母猪的叫声，起初他没当回事，以为老母猪是饿了在叫唤呢。后来听那叫声撕心裂肺似的不像往常，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当他打茅房出来，老母猪早拱塌猪圈墙跳了出来，随后是一只大老豹紧追不舍。毛毛爹先到猪圈里看看小猪噜噜，老母猪有时还真不比人笨，它用调虎离山的办法引走了大老豹，使得小猪噜噜们幸免遇难，而小猪噜噜们都吓得躲进了猪窝里一动不动。于是毛毛爹把猪窝门关好，随手操起一根粗木棍就踩着月色飞奔着前去解救老母猪。毛毛爹紧追慢赶一阵子，老母猪与大老豹已撕咬着跑出村有一里多远了，正在底河外边的一块坟地上一比高下哩。人人都说猪笨，其实猪一点也不笨，老母猪把屁股牢牢抵在石塄上，任凭大老豹打哪个方向来袭它，它都能依托有利地形反咬对手几口，大老豹发动了几轮攻势都没能得手，反倒也落了个遍体鳞伤。老母猪与大老豹正撕咬得难解难分，根本没发现毛毛爹的到来，只要毛毛爹搭把手与老母猪共同对付大老豹，大老豹必败无疑。可是毛毛爹又不想置大老豹于死地，咋办？毛毛爹急中生智用手电冲坟头上照了几下，打斗的双方这才算结束了这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大老豹不顾疼痛地逃命去了，老母猪则一步一颠地艰难地随主人回返猪圈了。老母猪进到猪圈不见它的小猪噜噜就奋力撞开了猪窝门。小猪噜噜们见它们妈妈回来了，看看外边安全了，就打猪窝里跑出来围着它们妈妈又开始“噜噜”起来，似乎是在撒娇，又似乎是在诉说。老母猪则忘却疼痛在这个小猪噜噜身上嗅嗅在那个小猪噜噜身上闻闻，似乎是在安抚小猪噜噜们刚刚受到惊吓的心，那场面真好似母子久别重逢那般亲热，那般温馨，那般感动人，就好似根本没发生过刚才那场空前的大劫难……
“这些小猪噜噜若是能知道体贴它们妈妈就好了，那样也不枉它们妈妈含辛茹苦养活它们一场。”看着扒在石槽边上抢吃食的小猪噜噜们，我说。
“是啊，它们若是知道孝顺和心疼它们的妈妈，那它们就不叫笨猪了。我们可不能当笨猪昂，我们可得知道孝顺和心疼我们爹妈，爹妈养活我们不易呀。”毛毛看了看他爹，说。
毛毛爹听见毛毛这样说，那张已爬了几道皱纹的脸上忽然间露出了很幸福的笑容。
小小子在我身旁咂了咂嘴，很想说些啥但又啥都没说，似乎有难以言说的苦衷。
“桃子，不是今个开学吗？快回吃饭吧，甭误了上学。”我姐姐不知啥时也来了。
姐姐和我相跟着来到我家的东屋房角处，说：“你先回吃饭吧桃子。我想毛毛家的猪圈墙若是加高些猪就安全了，亡羊补牢嘛，我得去安插毛毛爹一声。”
圈养家畜家禽原本就是利用野生动物来平衡大自然，姐姐说的没错，家畜家禽安全了，野生动物才能在大自然里最大限度地发挥它们应有的作用。近段时间，我们保护野生动物小分队的宣传工作做得不到家，村里个别家户才出现了麻痹思想，以至于圈养家畜家禽的圏墙垒得不够高，才发生了毛毛家这样的事情。我们不能有丝毫的麻痹，我们责任重大啊！
吃罢饭，我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裤，今个是开学的日子，我们又要上学了。
二姆姆来我家跟我妈妈借顶针用，见我背上书包儿与早等在我家的小伙伴们谈笑风生，就问：“桃子，你四哥上高小早走了，你们咋才要走呀？”
“他是往哭郊，我们是往大南张，路近呗。”红杏说。
妈妈给巧云梳好头，把一包老圪糁和一瓶醋、一包醋豆分别放到我和妹妹的书包里，说：“才收学，啥都不现成，把这些吃的给老师带去，叫老师也尝尝你奶奶的手艺。”
我们小伙伴们都最喜欢吃醋豆，每年熬罢醋奶奶都要把醋豆按村里户数分包开，一户一包，叫我与巧云去分发。今年才熬了两锅醋了，还没分发醋豆，于是我对小伙伴们说：“馋得流口水了吧？今个晌午你们都端上饭来我家，我请你们配上醋豆吃。”
小伙伴们见我许诺他们吃醋豆，都乐不可支。我们一行六人，铁娃他们仨滚着铁环儿头里跑了。红杏说：“我就忘了给老师带些东西吃，后晌好带包黄豆去。”
“应该的。老师教我们很辛苦，我们为啥不能关心关心老师？”我说。
“欸桃子，你觉得你堂嫂这人咋样？我看见她跟你二姆姆走得很勤，一天里头就到你二姆姆家去了好几趟。咋就不见到你家来？她肯定是看不起你爹妈。”红杏说。
“可能我家离她家远些呗。管她呢，来不来是她的事。”我说。
“九天里头她对我和哥哥可好了，还不断给我们发吃的。这会也还不赖。”巧云说。
来到学校刚放下书包，还没来得及掏出书来，张美丽就过来小声而神秘兮兮地对我说：“桃子，你知道今个是啥大喜日子？告你吧，是我们老师的生日。”
“谁说的？我咋不知道。老师从来没提过她的生日啊。”我说。
“我姑姑说的。她家跟老师是邻居，我春假去她家来着。”张美丽说。
“那我们每人都给老师扎一只千纸鹤吧。我会扎，我教你们大家。”红杏凑过来说。
“和我想的一样，我早准备好纸了，正想与你这位大师说说哩。老师去找队长派个人往教室房顶上矸，等会要打扫室内外卫生，我和红杏到我家去扎千纸鹤，小小子领其余女生打扫卫生，你领男生帮队里派的人上矸。我替你安排的还行吧，桃子班长。”张美丽说。
“美丽，你计划得真周到，说实话，我这个当班长的与你相比，真是自愧弗如。”我说。
同学们做起活来真是雷厉风行，半前晌多，各项任务就都完成了。大家正在猜谜语，张美丽、红杏俩人也回来了，给我们每人都发了一只黄色的千纸鹤。千纸鹤扎得小巧玲珑，很精致。老师微笑着进来教室，同学们每人都拿一只千纸鹤走上前送给老师，说：“我们十九个同学，做了十九只千纸鹤，代表十九颗心祝愿您，老师生日快乐！”
同学们把千纸鹤放讲台上，看着只只千纸鹤，老师激动地说：“同学们，感谢你们还知道老师的生日！其实，你们的优秀品德就是你们送给老师的最好的生日礼物，老师将格外珍惜！同学们，你们是老师的骄傲！今天，有了你们自觉的劳动，我们的教室内外变干净了，我们的矸棚顶不会漏雨了，老师再次感谢你们！感谢同学们！”
小小子才坐下就又走出座位，同学们都睁大眼睛看着他，只见他打衣兜里摸出五元钱交给老师，说：“这是我在路上捡到的，同学们都说不是自个的，我不知道该给谁。”
“老师一定会帮你找到失主的小小子。同学们，还记得我给你们介绍过的雷锋同志吧，小小子拾金不昧，这是什么精神，是雷锋精神，值得我们每个人学习！不要以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很平凡，很琐碎，其实伟大的雷锋精神就是这样炼成的！今天收假了，让我们的心重新回到我们的学校，回到我们的课堂上来吧！让我们全体少先队员在伟大的雷锋精神鼓舞下大踏步前进吧！自毛主席发表了‘向雷锋同志学习’的光辉题词以来，雷锋的光辉事迹就感染了不少人，遇事我们甭再彷徨了，大家快来做毛泽东时代的活雷锋吧！”
老师说罢这段话，说才开学又劳动了一前晌肯定很累了，就叫同学们提前放学了。小伙伴们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还惦记着吃醋豆的事哩。他们来我家吃醋豆又会遇见啥事呢？一件令人想不到又特别新鲜的事。
晌午放学回来，我和巧云在锅棚看妈妈做饭，锅里的干豆角已炖中了，妈妈把小米下进炖着干豆角的锅里，上下搅匀，试好水，盖上锅盖，等锅里没了水的“吃吃”声了，就知道水被小米吃干了，就去了些柴把火弄小慢慢焖。往常奶奶包揽了做饭，一家人都回来总是乐乐呵呵端起碗来马上就能现成吃，今个奶奶没做饭，不知咋的破了天荒，我很是纳闷，就问妈妈：“奶奶哪去了？咋不见奶奶来做饭？”
“奶奶在柴房里坐着孵小鸡呢，她怕鸡蛋圪晾冷了，在那坐着暖了一前晌了，你爹跟你姐姐去叫也叫不过来。你奶奶真是个老顽固，谁都拿她没法儿。”妈妈说。
听妈妈这样说，我想，小伙伴们若来吃醋豆，奶奶坐柴房当老母鸡肯定是个大新闻。
“焖中饭叫我昂妈妈，我也去看看奶奶孵小鸡。”巧云甩着小辫子往柴房看稀罕去了。
“鸡蛋不是有老母鸡暖着吗？莫不曾奶奶比老母鸡还捂得严？老母鸡呢？”我问妈妈。
“再有个七八天小鸡就要孵出来了，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老母鸡死了。唉。”妈妈叹口气。
“那咋办呢？也不能叫奶奶一个人到柴房呆七八天呀，要不，叫奶奶过正屋来暖吧。”
“就是过正屋来，那样坐着暖七八天鸡蛋也难受呀，我的傻孩子哎。”
豆角闷饭焖中了，妈妈盛上一碗，放进一调羹醋豆，又挖进些蒜泥，端给我，说：“先给你奶奶送过去，叫你爹、你姐跟巧云都快来吃饭来。你也快来吃昂。”
我答应一声就急切切出来锅棚去看奶奶是咋样暖鸡蛋孵小鸡的，老母鸡用肚皮暖鸡蛋孵小鸡我不止见过一次，人暖鸡蛋孵小鸡倒还是稀罕事儿。我进了柴房双手把碗送奶奶手上，巧云就到我跟前捅捅我，叫我低下头，贴着我耳朵根在喉咙里说：“哥哥，这是一篇好作文哎，你到学校可得好好写写哟。老师说作文就像做饭得有米下锅，这下你有米了吧？”
我没理会巧云，先环视一下柴房，回头对爹说：“爹，我妈妈叫你和我姐姐还有巧云都过吃饭哩，我来陪奶奶。姐姐哎，我图个省事，你给我捎过饭来昂。”
“你还要上学哩，也快去吃吧，奶奶没事的，乖孙儿。”奶奶说。
爹、姐姐和巧云往锅棚了，柴房就我跟奶奶了，我说：“奶奶，我就想看看奶奶孵小鸡。”
“有啥好看的，你没见过老母鸡卧在鸡蛋上孵小鸡吗？就是把鸡蛋捂严实些暖着。”
老母鸡暖鸡蛋孵小鸡，两条腿半蹲半蹴在鸡窝里，整个肚皮轻轻偎着鸡蛋，根本不能像睡觉那样踏实地卧下去，而且两个翅膀还要奓开些，羽毛蓬松着，把鸡蛋捂得密不透风。趁奶奶直起腰用筷子扒拉着往嘴里送饭，我仔细地看看奶奶，奶奶盘腿坐在草垫上，肚子鼓得像个快要坐月子的孕妇。稳稳撩起奶奶前襟，盘曲着的双腿间垫着厚厚一层棉花，鸡蛋就密排在棉花窝上，奶奶只要曲下腰，肚皮贴下来就正好能暖住鸡蛋。这样暖七八天鸡蛋奶奶可得遭罪了，我说：“奶奶，这样孵小鸡挺辛苦，况且一不留神会把鸡蛋都压扁的。”
“不碍事的，奶奶我操些心就行了，老母鸡都能挺得住，奶奶我还挺不住？”奶奶说。
姐姐给我送来了饭就离开了柴房，我与奶奶都正吃着，二伯伯黑风着脸气呼呼走进来，厉声说：“妈，听说你有个聚宝盆，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你为甚就那样偏心只想着留给老三一人？不如拿出来卖了弄俩钱我兄弟俩分分，总比你天天干守着它过穷日子要强得多。”
“听哪个捣闲话的说的，我咋就不知道我还有个啥聚宝盆？甭听那些鬼叫唤。”奶奶说。
“我得到的消息肯定准确无误，你不承认是你不承认，往后就叫老三自个打发你算了，我啥都不管你这个老偏心婆了，也包括养老送终，你可要考虑好了昂。”二伯伯连说带骂。
“二哥你咋能这样跟妈说话呢？难道你不是她儿子？我咋就不知道妈有个价值连城的聚宝盆。净听人胡扯。你就不怕听上瞎话错过了年？”爹端着碗走进柴房来说。
“哼！你也是只想着一个人独吞。她只想着留给你，你当然不会承认。往后她不认我这个儿子，我也不认她这个妈，还有你这个不仁不义的兄弟。”二伯伯指着爹鼻子说。
巧云也端着半碗饭过来了，我和巧云放下碗紧紧护着奶奶，爹放下碗跟二伯伯理论一番，二伯伯拿起根棍子要动粗，爹见势不妙把二伯伯狠命推出去，就在柴房门外，俩人各操棍棒你来我往相持不下，十几个回合下来，爹卖个关子就势把二伯伯棍子打飞，二伯伯战爹不过，甩甩袖子脚一跺瞪着眼珠子说：“哼！老三我跟你没完，西洋镜往后看，你等着。”
二伯伯撂下狠话走了，奶奶说：“你二伯伯就是棵墙头草，这种人往后甭跟他一般见识。”
我碗里的焖饭还没吃完醋豆就先吃完了，我还想配上醋豆吃，于是就返回了锅棚。爹吃完饭叫我把碗捎回锅棚，他说生产队有些农具毁了得去收拾收拾就也出去了。这会儿，锅棚里弥漫起浓浓的醋香味。奶奶顾不上，妈妈又在熬醋了。我没与妈妈和姐姐提及二伯伯大闹柴房的事，把醋豆放碗里正要出去，小伙伴们端着碗来了，他们有的是榆皮面饸饹，有的是玉茭面疙瘩，也有端小米焖饭的。姐姐打罐子里挖出一小碗醋豆来放于火台上，还放了一个调羹叫小伙伴们随便挖着配吃。妈妈说：“你们都想不想学做醋啊？”
“我们做梦都想学会做醋，会做醋就有醋豆吃。”小伙伴们异口同声地说。
“那好，你们就先看看我咋样熬醋，再叫桃子给说说全过程。”妈妈扯到我身上了。
于是，小伙伴们边配着醋豆吃饭，边听我叙述起我在春假里看奶奶做醋的故事来。
我奶奶很会做醋，我妈妈打奶奶那也学会了做醋，她们做的醋都很好吃，这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人都说奶奶做的醋好吃，奶奶做醋有啥奥妙，这个春假，我亲眼目睹了奶奶做醋的全过程。奶奶把碾碎的大麦、麦麸用水揉成饼状，加少许发酵粉发酵，蒸熟晾干后就成了醋曲。又把适量小米和打柳树枝上捋来的柳穗一同放进一口能盛三桶多水的小缸里，浸泡一个多星期，浸泡过程中还要适时往缸里投放掰碎的醋曲，并且每天都要用椿木棍搅拌数次。奶奶说每天搅拌，缸里泡米的水面上才不会长出白云，若长上白云就变味了。
那天，奶奶看了看缸里的颜色，又用小木勺舀上尝了尝，说：“是熬醋的时候了。”
奶奶又叫我尝尝，我先用鼻子闻了闻，然后用舌尖舔了点，好酸，酸得眼都流泪了。
熬醋要用砂锅，奶奶说用砂锅熬上的醋好吃，而且放多久都不会变质，我见奶奶把一小袋花椒和适量小黑豆放进了砂锅里，就问：“熬醋就熬醋吧，放这些东西顶啥用？”
见我迷惑不解，奶奶说：“等会醋熬成了，你就啥都明白了，学着点昂。”
约莫吃顿饭的工夫，砂锅里的醋就熬得翻起滚来了，奶奶用木勺打醋缸里舀上没熬过的醋往砂锅里点，点落了，又开始翻滚了就再点一次，直到把小黑豆点红了为止。小黑豆变暗红色了，醋也由原来的淡黄色变暗红了，像红枣的颜色一样好看。这当儿满锅棚都弥漫着浓浓的醋酸味，似乎这醋酸味里还飘溢着花椒的香味哩，奶奶问：“这会你知道花椒和小黑豆的功效了吧？奶奶不可能给你熬一辈子醋吃，往后想吃好醋就得学会自个动手做。”
醋熬成了，倒去醋，那些变红了的小黑豆就成了很好吃的红红的醋豆儿。
我叙述完，小伙伴们都说：“只知道醋豆和醋很好吃，原来里边还有许多学问哩。”
这当儿，妈妈也熬成醋了，姐姐说：“做啥事只要留心，你就会发现处处有学问。”
小伙伴们吃罢饭要走，我卖关子说：“你们都甭走，还有一件更新鲜的事等着你们哩。”
我领着小伙伴们来到柴房，我奶奶仍像老和尚坐禅那般盘腿坐在那，巧云拿着她与奶奶的碗回锅棚了。小伙伴们问我：“桃子，你说的新鲜事在哪里，我们咋看不见？”
我笑着看看奶奶说：“你们没见我奶奶在这坐禅吗？我奶奶要当一回老母鸡了。”
小伙伴们听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说，都说这下可苦了我奶奶了，还要七八天小鸡才要破壳而出，必须得想个办法叫我奶奶从中解放出来。也许小伙伴们真的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来，反正我是搜肠刮肚一番没想出个好办法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