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萤火
夏日的夜，伴随着阵阵的蝉鸣和青蛙的叫声，热闹又安宁。
柯罗手提着灯笼慢慢走着，他正向着河边走去。
手上的纸糊灯笼是元宵节留下来的花灯，灯里一闪一闪的透着晶莹的光。
柯罗第一眼见到这灯笼就喜欢上它了。
它不像兔子灯那般栩栩如生，也不像莲花灯那般雅致夺目，只是简简单单的圆筒形，两头稍窄。
但是它十分精致，骨架轻盈坚韧，宣纸更是光滑透亮。
没错这个灯的确不是柯罗的，是他在元宵之夜偷偷从河里撩上来的。灯笼里面的灯芯早已湿透，柯罗小心翼翼的将之取出，把灯笼小心地阴干，平日里将它束之高阁，生怕自己大手大脚的不小心弄坏了。
然今日，他大摇大摆的提着灯笼出门了。
没有蜡烛，花灯怎么能叫灯呢？
但是到了夏日，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柯罗把灯笼放置在草地上，自己钻到灌木丛里寻找萤火虫。
萤火虫喜欢生活在潮湿、多水、杂草丛生的地方，特别是溪水、河流两岸，它们喜欢夜间出来活动，白天则躲在阴暗遮阳的地方休息。
不一会儿柯罗就捉到了好几只，把它们装在灯笼里，看着它们星星点点的闪着光。
……
远在千里之外的临安县城。
一个女孩子提着灯笼站在梧桐树下。
这里是一个荒废的就院子，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来，所以女孩都不担心会有人看到她。
便是看到了，顶大不过是一顿臭骂罢了。
来到这里，被骂的次数还少吗。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怀中的竹蜻蜓是她唯一的慰藉。相隔两地，不知昔日的小伙伴可有挂念过自己。
她这时，真的，很想很想他们。
“你是哪个院子当差的？半夜跑这作甚？”
女孩一惊！
忽然院门处走近一个未及冠的少年，衣衫华贵，只是，身形有些瘦弱，脸色更是苍白。
若不是听见他刚才说话的声音，她还以为自个儿大半夜见着了鬼。
嗯……还是个长得不错的男鬼。
“傻了？看够没？”少年的语气似乎有些不耐。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女孩的声音柔美，却又和常人不同，依稀带着几分沙哑。
“你该知道，这不合规矩。”
“是的。”来到这里也有段日子了，早有嬷嬷教过她们规矩。
她是这一批女孩中规矩学的最好的，嬷嬷都说她最是乖巧听话。也正因此，她才得以在这宅院里生存下来。
要知道，不管是美貌还是聪慧，或是心灵手巧，在这深宅大院，太过出挑的下场就是被人折断。
她们这群女孩子都是无根的浮萍，如果被遗弃，就再没有生存下去的机会。
相比容貌出众才艺卓绝，做个听话的丫头才是最安全的。
被人嘲笑被人骂愚钝有什么打紧。
但是今夜，她突然不想听话不想循规蹈矩，待众人都睡着后偷偷跑了出来，没成想这破院子居然也有人来。
“既然知道，你还跑出来？你就不怕我明日告知嬷嬷，她狠狠的责罚你么？”
“随你。”你想去便去，何须多言？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少年嗤笑了一声，随即痴愣地看着夜色。
“这夜色有这么好看？”女孩忍不住问道：他好像很稀奇的样子。
“这破灯笼这么好看？”少年不答反问。“咦？不是烛光？”
“是萤火虫，”女孩子提高手里的灯笼：“好看吧？”
还行，不过少年心气颇高，不屑于说出这两个字：“不过是萤火虫这般的微弱光芒，也值得你这么稀罕。”
“虽然这光是很弱，但是它照亮了我眼前；这县城里有万家灯火，可没有一盏是我的，而这萤火虫之光，却独属于我。”女孩看着眼前清莹绿透的光，弯了嘴角。
她不知道，此时少年正看着她那双透着光亮的桃花眼出神。
“咳咳，”好一会儿他反应过来，笑了一声：“萤火之光尔岂能与晧月争辉？”却见女孩晶亮的眼睛看向了自己。
“为什么要与日月争辉，日光、月光与它悠悠什么关系，萤火之光虽然微弱，但是这光是它努力发出的，萤火虫闪着自己的光，这就足够了。”为什么一定要整个高下呢？为什么不能为自己发光呢？这人好生奇怪。
“为自己发光吗？”少年陷入沉思。
“……你，可愿跟着我？”少年接过女孩手中的灯笼，细细观看。
“你，应该也是这个宅子的主人之一吧？”我有什么资格说不呢？
“呵，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主子，就只有这副残破羸弱的身躯。”少年自嘲。
也因为这副身躯，他的家族才会把重心全放在他的兄弟身上，除了母亲之外，没人关心他的死活。
“所以你更要爱惜自己，如果没有人关心你……”
“或许吧，”少年把灯笼还给她：“怎么样，你愿意吗？”
“……嬷嬷责罚我吗？”
“不会，有我。在我这，你随时可以看星空。”
“可是，你的身体……”
“你怕我倒下？还是怕我倒下之后会受到欺凌？放心，便是我哪天真的撑不住了，也会还你自由之身。”
“这世间早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我的家，不要我了。
那孩子，估计也快出世了吧。
为了那个孩子，他们舍弃了我。
“那你就自己爱惜自己。”少年摘下她发顶的梧桐落叶：“不是你说的吗？”
“……好，我答应你。”
“呵呵——对了，既然你要跟着我了，那我们就算认识了。”
“……”
“你叫什么名字？”
“……安子”
“安子？换个名字吧，安之若素，叫若素可好？”
“不！这是我家里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不想失去它。”
“你要知道，这个名字在这个宅子里是没有意义的，没有意义就不会让人记住。一个新的名字，会是你新的开始。”
女孩不说话，但是神情却告诉少年，她不愿意。
“也罢，那便改为安然，可好？”
“……好”
“走吧。”
“等一下，”女孩把手里灯笼的盖子打开，一只只闪烁着绿光的萤火虫飞了出来，在夜色中翩翩起舞。
“为什么要放了？你应是抓了很久的？”
“我已经没了自由，难道要它们和我一样吗？而且，它们的光芒依旧属于我。”
“……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