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醒来的艾略特.兰登发觉肩头比以往更加沉重,伴有隐隐痛楚。他的肩膀在一天中总会疼上那么两三次,尤其是卧床时。每次都让他难以入睡。他的额头上凝满了汗珠,可见他昨晚没能做个好梦。他看向一旁安睡的妻子与她怀中搂着的温妮,心里踏实了许多。艾略特下床烧了热水,找条毛巾浸在里边,然后搭在发病的肩膀上。关于他的肩膀,村庄的住户只知道那是他年少时期落下的病根,鉴于他自己不愿谈起,也没人追问。
艾略特穿好衣服,按揉着不舒服的肩膀走出门外。他们家的房子是他亲自搭建的,离村庄的所有住户都有一段距离,看起来好像被流放了一样。外围绕着橡树树林,正是房屋的取材地。当时他拿着斧头将橡树一颗颗砍断并将它们运回这里。
砍向它们
用你的剑
他的肩膀很不自然的动了一下,好像一台陈旧机械一般嘎吱嘎吱地响着,痛楚随着每一段声响加重。
它们在你面前只不过是木桩
对,像砍树那样把它们的头砍下来
他想他需要酒精来缓解精神上的压力,但每当他宿醉醒来后压力便会增加百倍。他向妻子答应好不再喝酒,但却总是毁约。他的妻子能够理解他,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艾略特在街上兜兜转转,思索着能够让自己该死的肩膀停止疼痛的办法。不知不觉中他走上那条熟悉的路,再回过神来,半身式的木质双扉门前。
只是一小杯而已,成不了什么大问题的。况且这也只是为了让我的肩膀舒服点,他想。
“有人吗?”
酒吧正处于打烊时间,他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得到回应。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时,一个熟悉的嗓音从酒馆里传来。
“给我一分钟!”托伦斯说道,“门没锁。”
艾略特坐在吧台前,等待着酒吧的老板从后台走出。
“艾略特!”托伦斯拿毛巾擦着手,“来得这么早,是做噩梦了?”
“我得喝一杯,老托。”他说,“老毛病又发作了。”
“看得出来。”托伦斯拿起一旁的酒杯,“自从你救了我的麦田之后,我就时刻在前台准备着酒壶,以防你随时需要来一杯。”
他给他斟上黑啤酒,看着他一饮而尽。
“没人知道那天你是怎么把那头豪猪杀死的,我是说,它可有马车那么大!”托伦斯说,“你以前一定是个传奇人物。”
“运气好罢了。”艾略特摇摇头,“我当时也紧张地很,以为自己快被它杀了。”
他抹去嘴角的泡沫,活动活动肩膀。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就算他很可能已经年近半百了。
“你听说了么?北境妖魔的事情。”
听到这两个字,艾略特的神情瞬间变了。但他还是保持冷静。
“没有。多半是谁散播的谣言,一个灭绝几十年的群族不可能集体复生,除非...”
“除非天神下凡。”托伦斯笑着说,“但众所周知,天神是帮助人类的,怎么可能让这种祸害人间的东西重现人间?”
他们都笑了,但是艾略特的笑容并非发自真心。
山间的小雨停了,飘着青草与泥土的气味。空气凉爽湿润,十分宜人。露琪亚在罗拉镇待了一阵子。她准备继续南下。在罗德里平原土石铺成的道路旁,有一间驿站静静地驻扎着。尖顶的帐篷上飘着红色的旗子,一种经过人为加工,自然中不存在的颜色,十分显眼。
正在劈柴的伐木工把斧子拄在地上,对着马背上的人开口了。
“从没在这里见过你。”
马上的人没有说话。
“瞧你的行头,从北方来的?”他笑笑,“北方的旅人。”
“没打算在这儿久待。”露琪亚说道。
“不管你要呆多久,你要是想要安全地睡上一觉的话,就最好去柜台买一张床位。”他指了指驿站的方向,“最近发生的事你应该也知道。
“等等,”男人仔细看了看露琪亚,“你是个猎人?好吧,收回刚才的话,我们可能需要你的保护。”
接着男人大笑起来,向天空展示着他歪七扭八的牙齿。
猎人把马停在了草棚马厩下。驿站的一楼作为餐厅向外开放,在大厅的中心靠后,只有一条旋转楼梯通往二楼,真正的住宿区。那是一个半层的开放式设计,中间镂空并用围栏围成走廊。走廊的两侧嵌着一扇扇房门。一楼摆了五张桌子。那是个闲散的上午,有几人在角落里打牌。坐在中央的男人带着兜鍪。露琪亚还没进门,他就盯着那个方向。猎人同样感受到了视线,但并没什么表达。
“需要帮忙吗?”经理说道。
“我要一个房间,住一天,明天一早就退房。”
带着兜鍪的男人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柜台前。他掏出火柴,靠近露琪亚的背后,火柴抵在她的肩带上。
一阵火柴摩擦的声音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转过头打量着这个故意挑衅的男人。兜鍪之下是麻布粗制的长袍,铁的扣子有些许锈色,好像仿制的教会制服。男人腰间别了两把剑,暗钢打造,保养的很好。
男人拿火柴点上烟,没过肺,而是吐在了猎人的脸上。
但她的眼睛都没眨一下
“白发红瞳,一袭黑衣。”他又抽了一口,“斗篷裹得很严实,就像你不想哪怕一丁点太阳照到皮肤。”
芬琪没有理他,回头和有些战战兢兢的经理继续说道:“就要正上方的房间吧。”
“杰克.阿尔多,他是我的小弟。我很喜欢他,活泼的很。”男人说,“直到你打断了他的腿。”
“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腿我倒是折断过很多条。”露琪亚转过身,“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条。”
“撒冷镇。”男人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小杰克只是想要借你的钱。”
撒冷镇,撒冷镇。在北境的山脚下与世无争的小村庄?
“借?他直接偷走了我的皮夹。而且我也没伤害他...”
露琪亚本以为他不敢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贸然拔剑,然而他却这么做了。寒冷的剑锋从下至上擦过猎人的发丝。她本能地向后垫步,同时抽出腰间的细剑。
“够了,要打给我出去打,我绝不允许你们把血溅到我的地板上!”
又是一阵缄默。
“你也听到他说的,”露琪亚打破了沉默,“把剑收回去。”
“你先请。”男人说。
两人面对面站在正午的草坪上,不会有几个人见证他们的决斗。男人摘下兜鍪,双剑斜在身侧,好像一只待发的狮鹫。露琪亚仍然拿斗篷裹住头部,丝毫没有摘下来的意思。
“我叫埃伦.艾尔拉内。”他说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你最好赶紧给自己编一个,要不然你的墓碑上就没东西可写了。”
艾尔拉内以巨大空档的旋转招式拉近双方的距离,剑刃朝着露琪亚的脖子右侧挥去。鉴于手中细剑与对方长剑的差异,她没打算跟他硬碰。她压低身位向右腾挪,偏转了埃伦的剑锋,瞄准对方的腰部空档刺出一剑,却被他甩剑挡开。露琪亚见状马上回复防御架势,想要卸掉对方回击的力。可她等来的并不是向下的劈砍,而是另一把剑从下往上的挑击。并没起到缴械作用,但也达到了埃伦的目的。
他挑断了猎人斗篷上的绳结。
那件斗篷连同青草,在正午太阳的直射下随风扬起。炙热的阳光烤在露琪亚的后颈,豆大的汗珠在她的脸颊凝结,并顺着下颚滴落在泥土中。
“感觉怎么样?”
她的皮肤开始泛红,如果不及时处理,晒伤将是不可避免的。她以前从没对付过手持双剑的敌人,就算有,那也只是装模作样罢了。他的攻击看似毫无章法,却叫人捉摸不定。但露琪亚很清楚,她必须快一些结束战斗。她把剑收回腰间,拔出背上背着的投枪,将它拉长了一截。埃伦的双剑再次斜在两边,笑容里透露着嘲讽。猎人也没有畏缩,将重心下移,枪尖就快贴到地上。这种姿势并不优雅,现在却也只能将就。
她不能再等了
健步冲上去,身体就像一支离弦的弓箭。埃伦本以为她会用什么花哨的进攻方式,顿时觉得有些无趣。对手总是被轻而易举打败,难道这也是艾略特.艾尔拉内的苦恼之一?人们看到他杀人如麻,在两军阵前屠杀恶龙,为人民驱逐恶魔,而教会却将他驱逐。
我发誓我要成为下一个他。埃伦想。
也许不是下一个。
他睁开双眼,偏开袭来的枪头。就在他即将挥出第二把剑时,脑门正中突然撞上了那把枪的枪柄。耳边响起轰鸣,就好像有人敲响了撞钟,而他正置身于撞钟的中心。整个世界放佛颠倒过来,而透过他眼前蒙上的轻纱,好像看到了五颜六色的星辰在黑暗中闪烁。
在太阳下山之前,他大概会在这里躺上一阵子。
“我没打断杰克的腿...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