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楚争霸下的次等诸侯:
春秋自齐桓公成为霸主后,长期无人可与之匹敌。然而齐国自齐桓公去后,霸业衰落,而诸侯又各自为政,南部的楚国则崛起,谋求称霸中原。宋襄公本想在齐桓公之后接替霸主,然而其能力和宋国实力无法接替齐国的霸业和地位。而这时,地处如今晋南的晋国经历了近七十年的内战后在晋献公、文公治理下开始崛起。前636年,晋文公历经十九年的流亡终于回到晋国,开始了短暂而辉煌的国君生涯。前632年,晋楚城濮之战,晋国大胜楚国,奠定了晋国的霸主地位。
自城濮之战后,中原的格局开始了新的变化,即以晋楚争霸为主轴,夹杂有晋齐、晋秦的争雄。而地处秦晋齐楚四大强国之中的这些次等诸侯国尤其是宋、卫、郑、鲁等则是重点的争夺对象。而秦国在春秋时代一直被晋国所压制难以插手中原事务。所以次等诸侯主要是在晋齐楚之间做出艰难的抉择。
宋国是泗上十二诸侯之首,是实力最强、影响最大的次等诸侯之一。而自春秋中期开始,列强对宋国的争夺是十分激烈的。春秋中期,晋宋两国建立了良好的邦交关系。前634年,楚国因宋国叛楚投晋而伐宋,次年围宋。晋文公攻曹、伐卫,成功地解救了宋国,两国之间霸主与盟国的关系随之确立,宋国自此成为中原联盟中忠实的一员。 晋宋两国邦交关系的建立,不但是政治上共同抗楚的需要,也是文化上共同以“信、义”为重的行为模式使然,政治、军事和文化三方面的相互认同使晋宋关系愈加密切。宋国处于楚国向东方诸侯进军的要冲,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故有“得宋则可以致东诸侯”的说法,宋国是晋国在中原最可靠的盟友,也是晋国限制楚国东进的重要棋子。宋国也积极参与晋国主持的会盟,有记载的便有十四次之多。即使遭遇楚国联盟的侵伐,宋国仍能坚定地站在晋国阵营。在弭兵之会前,宋国只有两次从楚,且均是被楚军围城又缺少晋国救援的无奈之举。此外,晋国与吴国相互往来的通道依赖于宋国的彭城。晋吴联合抗楚是晋国霸业复兴的关键之一,而晋吴两国的沟通也多赖宋国之力。宋国讲信用的政治形象,也为其沟通晋楚,达成弭兵之会奠定了基础。晋楚两次弭兵之会皆由宋国竭力促成,可见宋国在这方面有着独特的优势:第一,宋国位于晋楚两国的中间地带,在宋国结盟对两国来说均可以接受;第二,宋国两任执政华元和向戎,均与晋楚两国执政的卿大夫有着良好的私人关系,这也是宋国能够有能力积极运作此事的原因;第三,宋国是春秋中期“信义”的代表,宋国是晋楚两国可以相信的“第三国”,尽管宋国此时从属于晋国,但楚国相信宋国不会于会盟时加害,可见宋国确是以“信义”示天下的。
卫国自复国和灭邢后实力得到了相当的恢复,但因为失去了河北故土以及内政外交等诸多原因,卫国的实力毕竟元气大伤,无力与晋齐楚三强中的任何一强抗衡,只能是选择结盟对象依靠霸主才能生存。春秋中期,晋卫两国在经历了短暂的交兵之后迅速交好,建立了良好的邦交关系,卫国成为了中原联盟的又一中坚。垂陇之盟是晋卫邦交关系建立的标志。伴随着晋卫两国邦交关系的建立,晋国也开始有意增进与卫国的联系。前623年,晋国归孔达于卫。前619年,“晋侯使解扬归匡、戚之田于卫,且复致公婿池之封,自申至于虎牢之竟”。面对晋国合于礼的邦交示好,卫国也以坚定的跟随作为回报,卫国遂成为晋国联盟中宋国之后另一个坚定的支持者,这种关系在晋国霸业中衰时也没有改变。邲之战后,晋国不竞于楚,与盟国家大量减少,前597年,卫国仍积极参与晋国主持的清丘之盟,其他与盟国也只有宋、曹两国而已,这是卫国一心向晋的最好表现。卫国在地理位置上极其重要,这使它成为晋国必须争取的对象。“晋欲救宋,则不得不先伐卫;晋欲服郑,则不得不先服卫,卫服而郑、鲁诸国从风而靡矣。盖卫踞大河南北,当齐、晋、郑、楚之孔道,晋不欲东则已,晋欲东则卫首当其冲。”因此,在晋卫两国建立良好的邦交关系以后,正是卫国的积极配合,晋国才能够从容地向中原地区用兵,东能服齐,南能与楚争郑。 卫国也十分需要晋国这样一个盟主的出现,晋国不但可以克制东方的齐国和南方的楚国,使卫国免于大国的频繁征伐,晋国还能够坚决地贯彻“尊王攘夷”的这一为姬姓诸侯国所推崇的邦交原则。在“攘夷”这一原则下,卫国与晋国取得了更多共识。卫国在春秋早期屡受戎狄侵伐,疆域也在戎狄的攻击下急剧缩小,卫懿公时期卫国甚至被戎狄灭国,在齐桓公的帮助下才复国。卫国的都城也在戎狄势力的威胁下逐渐南下,从朝歌迁到楚丘、再迁到帝丘。卫国进入中原联盟后未再迁都,说明卫国的这一困境在其与晋国结盟后得到缓解。两国在抗击戎狄方面也已达成一致,即使在霸业中衰时期,晋国仍在不遗余力地解决中原北部的戎狄问题,这对卫国来说意义重大。后来晋国通过对戎狄的征伐占据了卫国以北的广大区域,东面与齐国接壤,这样晋国成为了卫国北部防御戎狄的屏障,晋卫关系也在晋国对卫国的保护中良性发展,然而随着卫国原来的河北故土逐渐被晋国所纳入版图,卫国对晋国的重要性终将也会下降。
鲁国地处齐国南部,是周天子之至亲之国。而齐国长期对鲁国心存觊觎之心,这点鲁国是心知肚明的。鲁国虽然实力不俗,起初疆域“封土不过百里”,后来陆续吞并了周边的极、项、须句、根牟等小国,并夺占了曹、邾、莒、宋等国部分土地,成为“方百里者五”的大国。还曾在长勺之战中凭借曹刿的杰出才能战胜了齐军,但是总体实力上鲁国远非齐国的对手。齐鲁历史渊源深厚,边境冲突不断,汶阳之田的归属是齐鲁矛盾的主要表现。齐国自桓公时起其国力便超过了鲁国,鲁国需要借助大国之力才能与齐国对抗,这促使鲁国倾向于和能够压制齐国的大国进行邦交往来。相应的,与鲁国的联合则成为晋国限制齐国的必要手段,楚国便曾联合鲁国戍兵谷地以限制齐国。当晋国能够压制齐国时,晋鲁之间邦交关系融洽;而当晋国武力上不能够压制齐国,或是牺牲鲁国的利益交好齐国时,鲁国则会寻求南方楚国的保护,晋鲁关系因此转入低谷。因此,是否能够压制齐国,保证鲁国的利益,成为了影响晋鲁邦交关系发展的重要因素。晋国在文公、襄公时代很好地处理了上述两对矛盾,晋鲁关系融洽。晋国通过城濮一战后建立了中原联盟,鲁僖公参与了晋国主持的践土之盟,成为了晋国霸主事业的第一批参与者。前630年,公子遂初聘于晋,这是鲁国首次在邦交中正式以晋国为霸主,也是晋鲁之间霸主与盟国之间的邦交关系建立的标志。在晋文公分配曹地时,鲁国使者臧文仲率先到达,晋国将“自洮以南,东传于济”的大片土地分给了鲁国,其后公子遂再次入晋,拜谢曹地。鲁国通过与晋国的邦交,既得到了晋国的保护,还得到了相应的物质奖励。与此同时,晋国既可以借助鲁国的力量来克制齐国,又可以利用鲁国的影响力来吸引一些东方的诸侯前来会盟,可见晋鲁两国的邦交对双方均是大有裨益的。但晋鲁关系自晋灵公时期开始走下坡路,原因便是晋国没能处理好齐鲁两国的矛盾。面对齐国对鲁国的征伐,晋国起初只是采取绥靖政策,虽然有兴兵之举,但皆收赂而还,鲁国被迫与齐国盟,晋鲁邦交关系出现裂痕。面对不的形势,晋国及时调整了邦交策略,先是通过断道之盟明确了“讨贰”的态度,之后数次讨伐齐国,鞍之战中更是大败齐军,并使齐国将汶阳之田归还给鲁国,晋鲁两国重归于好。前583年,晋国为了联齐抗楚,再次使出了牺牲鲁国的老办法,让鲁国将汶阳之田归还齐国,鲁国不满晋国的做法,贰于楚。晋国则拘留鲁成公,以惩罚其贰于楚。晋鲁关系在晋国亲齐疏鲁的政策下又有所恶化。前562年,鲁国三桓“作三军,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鲁之军政大权俱归于三桓。随着晋鲁之政俱归于卿族,两国国君渐被架空,晋鲁两国之邦交已由两国公室之邦交被卿族之邦交所取代。
比起总体上倾向于晋国领导的中原联盟的宋卫鲁三国,郑国则是最具实力和骑墙技巧颇为高超的,而郑国因邻近周王畿,晋楚争霸的核心就是争夺郑国,故而这对郑国是个极为艰难的考验。晋盛于楚时,郑国多叛楚从晋;晋弱于楚时,郑国多叛晋从楚;晋楚实力相当时,郑国则“唯强是从”。郑国这种极富功利色彩的邦交原则,使晋郑两国的邦交关系伴随着晋楚实力对比的变化时有起落,“恩威并施”逐渐成为晋国与郑国邦交的主要原则。在晋国的努力之下,叛服不定的郑国终于在晋楚弭兵前夕与晋国结盟,并以晋国属国的形式参加了晋楚第二次弭兵之会。郑国与身为霸主的邻国晋国的关系也成为当时晋楚争霸的缩影。
第一阶段,晋郑两国的第一个结盟期。前630年,晋、秦联军伐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郑国以烛之武退秦师,以亲晋的公子兰为太子与晋国平,自此郑国处于晋国的控制下。晋国对郑国十分重视,对其他国家的侵郑之举十分在意。卫孔达侵郑,晋国遂伐卫。秦国远袭郑国,晋国以崤之战作为回应。前627年,楚伐郑,晋亦及时相救,迫楚退兵。这三次军事行动不但维护了晋国的霸业,也增强了郑国跟随晋国的信心。前618年,“楚子师于狼渊以伐郑”,俘虏了郑国公子坚等三位大夫。晋赵盾率领的诸侯联军出师迟缓,救郑不及,郑国随即与楚国结盟。晋郑两国邦交关系的第一次恶化是晋国不能保护郑国造成的。
第二阶段,晋楚争郑。在前618年前589年的这三十余年间,楚国出兵郑国8次,晋军救郑或伐郑7次,晋国在对抗中处于下风,并在邲之战中败于楚国。面对来自晋楚两国的军事威胁,郑国子良认为:“晋、楚不务德而兵争,与其来者也。晋、楚无信,我焉得有信?”故郑国改变其从晋的单一立场,而是将“唯强是从”作为与大国邦交的原则。晋郑关系伴随着晋、楚两国的每一次出兵郑国而发生着变化,郑国亦在晋楚之间叛服不定,且从楚多于从晋。与此同时,郑国也在谋求与晋、楚两方邦交关系的缓和。前598年,郑国与楚盟于辰陵,且又同时从于晋国。这是郑国邦交政策改变的标志,郑国同时与晋楚两国开展和平邦交,是“唯强是从”邦交原则的辅助手段。到前589年,楚国会合十四国诸侯在蜀地会盟,郑国畏晋而窃与楚盟,晋楚两国的军事威胁已使郑国无法真心归附任何一方,“化干戈为玉帛”是其迫切愿望,这也为下一阶段的晋楚弭兵奠定了政治基础。
第三阶段,晋郑两国的第二个结盟期。这一时期,晋国相继制秦、平戎、服齐,并在鄢陵之战和湛阪之战中两胜楚国,重振霸业。前563年,晋国率诸侯军队伐郑后,在虎牢筑城戍守。“虎牢北临黄河,南侧山岭绵延,岗峦高峻,难以筑路通行,其旋门关至板渚数十里长的路段为东西交通干线的咽喉。晋军占领这一战略要地,可以守住豫西走廊的门户;楚军若来争郑,晋国能够以逸待劳,随时从这里发兵反击,不用再于河东兴师动众,跋山涉水进入中原。另外,虎牢距郑都新郑不远,皆为坦途,在此驻军即形成威慑,将郑国统治中心置于控制范围之内,使它不会轻易背盟投敌。”清人顾栋高对此深表认同:“城虎牢者,所以保郑,非所以争郑也。郑未尝不愿服于晋,特虑为楚所扰,故欲两事以苟矣,其心盖不得已。戍之则郑在晋之宇下,楚不敢北向以争郑,以郑屏楚,而东诸侯始得晏然。攘楚以安中夏,其计无出于此”。自此,郑国在晋国的军事保护下叛楚从晋,晋郑两国的结盟关系一直持续到晋楚第二次弭兵之会。
在春秋中期的晋楚争霸时代,因为晋国的实力和地缘优势较楚国更强,所以比较长的时间内,宋鲁郑卫四国是比较倾向于晋国的,通过与晋国的结盟,各国可以确保自己的安全,但是长期依靠晋国的霸主地位来维持自身的安全,无形之中也使得自身实力在日渐下滑,产生了苟安之心。而晋国的保护又不是白给的,各国除了要承认晋国霸主地位之外,还必须得出出血,即向晋国纳贡,而这些贡赋往往是不少的,这样的结果很明显就是强大了晋国而削弱了自己,使得这些诸侯国只能仰人鼻息,而到了春秋后期,这些次等诸侯的实力则越来越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