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算是夕阳了吧。
小贩们零零散散地按着原封不动的习惯收摊。
影子在地上被拉得老长老长,被石砖弄得坑坑洼洼。影子从脚边长出来,锲而不舍地在脚边生根发芽。
“你先去巡逻。”
程斥从缓缓行驶的车上跳下。
“欸,等下自己回来顺便带个饭。”周几度看向小巷子通向外面马路的路口,一眼了然。
一般的小面包车开不进来,季枝只能到路口搬货。
“啧啧啧,好好的白菜啊,就差拆了篱笆直接拱了!”周几度一边将车开走,一边感叹。
程斥走向那个在努力搬货的小姑娘一一也许身体的呼吸作用产生转化为热能的能量都聚在脸上了,小脸像是被蒸得通红。
“给我。”程斥带着抢的性质直接从季枝手上强行将箱子接过,“我帮你。”
“?”季枝发懵,一片浅蓝突然出现在面前。
抬头看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你不巡逻?”季枝想,虽然程斥出现的时间好像有点不对,但是她看到还有好几个箱子没搬就有些头大。
转眼刚刚好对上季枝那双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的眨巴眨巴的眼睛,表情又是露出“占用公职人员时间不太道德”的表情。
“有人去巡。”程斥将一个箱子放在另一个上面,猛地发力,一口气搬起两个。
于是季枝表情瞬间消失。
果然,那种表情就是意思意思。
程斥笑了,笑起来的样子就好像周围的空气开了花,笑眯着的眼睛还能溢出满满的笑意。
程斥搬着箱子走在前面,季枝搬着较小的跟在侧后面。
“这算以公谋私吗?”季枝语调轻快,语气软软的很舒服。
“嗯。”程斥喉结滚动,带着调笑,认真地回答,“是私。”
你是我的私。
私自拥有。
季枝反应了半饷,感觉到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些不对,闭嘴安安静静地搬着自己的箱子。可是脸上莫名地开始燥热,如果原先是蒸红的脸,那么现在是充血的脸。
程斥不是没有意识到季枝的窘迫,也没开口再说话。
季枝看着程斥用力的手臂,肌肉鼓出完美的线条。手臂上蒙上了一层闪亮的水渍。
季枝知道那是什么一一是汗啊。
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地走着,程斥有时会用余光定位着季枝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眼角处是小小的人儿,虽然模糊,但是心里有种份量很足的满足感。
夕阳这次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斜老斜。笔直的影子折了一半在墙上,老墙上的斑驳绿意,为影子点上了为数不多的不一样的色彩。
程斥的影子也不知道是叠在季枝的脚上,还是被压在底下。
来来回回搬着箱子,终于是搬完了。
天色是随着时间慢慢暗下来,就连影子都快与昏暗的四周融为一体。
程斥是第一次进钟庐里面。把所有的箱子都放在一个房间里走着出来,才发现钟庐里面的墙上挂满了水墨画。
“八大山人?”程斥看到一副画着翻白眼的鱼的水墨画。
鱼的眼珠子里只有一点黑。
“我爷爷临摹的。”季枝身体微微一僵,面向翻白眼的鱼,轻笑一声,是气流从鼻息轻轻喷涌而出的那种笑,“可惜,最后一幅了啊。”
季枝平静的脸上没有别的表情,流光在季枝眼中轮转。程斥不知道为什么,会闻出一种忧伤的味道。
没等程斥说话,季枝转过身来:“很晚了,我送送你,走吧。”
程斥没有过多问什么,只是将那种如蚂蚁般啃噬的微微心疼压在心底。
不说便不说吧。
自己嘴欠提什么画呢!
季枝脚步一顿:“等等。”
季枝然后转身快速跑回钟庐里,很快又出来。手里多了一小束蓝色的满天星。
“谢谢。”季枝笑着塞到他手里, “你的帮忙。”
程斥握着花的指尖微凉,看着季枝慢慢把门关上,合到一半,朱唇轻起,还是郑重地到了谢:“谢谢。”
门彻底合上。
程斥立在钟庐面前久久没动。
原来夜晚的钟庐也这么诗意般好看呐。月光洋洋洒洒地落在屋顶,落在墙上,落在芭蕉叶上。树梢此时静谧到每一片叶子都提早进入了月光下的梦乡。
明月撒下光辉,给四下的一切都披上银装。
月华如练,愿他的小木支有个好梦。
手中的蓝色满天星在月华下灿烂着,程斥转身离开,在看到半开着的水果店却没有一丝灯光,然后“哒”一下开了灯。
王伯笑容十分灿烂:“小程啊,花好看不?”
程斥看着一脸姨母笑的王伯,淡定地点点头:“好看。”
快步离开。
明月升到了最高点。
某警察宿舍一声崩溃的吼叫撕开了寂静的夜。
“我要饭不要花,花又不能当饭吃!”
“周几度,你敢动我的花一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