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命案发生的第三天,孙厂长的夫人胡海兰依然没回到俞城,就连警方也联系不到她本人,这更加让孙厂长的病情加重。
与此同时,整个俞城电子科技集团厂区内居然传出了闹鬼的传闻,该谣言是从厂区里的员工食堂流传开来,还是那三五个爱嚼舌根的工人围坐在餐桌前议论纷纷。
“你们知道吗?昨天晚上,我送女友回家,返回厂区已经零点过,总感觉有人在我的身后跟踪,我回头用眼角余光朝后面那么一瞟,居然发现一个影子在路上游荡。哎呀!我的妈呀!差点吓死我了!我抬脚就往职工宿舍的方向撒腿跑去。”
这样,那第二个员工不免害怕地压低着嗓门:“该不会——是孙灵的冤魂找阿蛮复仇来了吧?”
那个略像猿人的工友却是粗声粗气地回答:“怨有头,债有主,怎么不可能?!”
“对对对!”其他人也皆统统附和道:“那肯定就是孙总监的冤魂。”
冰语居然梦见了上述场景,特别是夜里游荡在厂区内的那个影子,完全就是孙灵化作厉鬼时的恐怖模样,尤其是其左侧的太阳穴依然露出了半截金属棒,在夜色下闪动着金属的光泽,其如同僵尸般迎面走了过来,嘴角更是不停地流血,吓得女孩惊醒了过来,则见自己躺在客栈的床上,而天英正站在床铺的当头,便连忙朝向露台的方位望去。
果然,忆眼正坐在露台,一边悠闲地喝着清茶,一边观江景晒太阳道:“怎么?做噩梦了?”
“倒是你——”冰语挑衅地坐起身:“你作为回忆师,难道还能瞧见别人的梦境?”
忆眼呷了口手边的清茶:“我虽然没看到你的梦境,却是感受到了你的气息——那是一种源自于噩梦的惊恐。”
“你就别管我的气息了!”冰语擦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快速地坐起身,便换好了外套:“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阿蛮可能遇到了麻烦。”
“什么麻烦?”忆眼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淡然。
“昨天你没听到吗?”冰语提高了嗓门:“整个厂区都在传言他是杀死了孙灵的那个凶手。”
忆眼感受着临面吹来的江风:“反正警方多半在他身上询问不出什么,而孙灵为了欺负阿蛮,把压模车间的监控系统给关了,并且将车间内的其他工作人员以请吃夜宵的方式支开。也就是说,所有的真相只有你和我知晓。”
“但我担心其他人会对阿蛮不利。”冰语冲进卫生间快速地洗漱。
两人一来到俞城电子科技集团的厂区,就听闻厂区内四处流传着闹鬼的谣言,三三两两的路人皆在交头接耳地谈论着这个话题,每个人都露出见鬼般惧怕的神情。
“果然——”冰语望向那些鬼鬼祟祟的人们:“跟我梦境中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
“又是闹鬼?”忆眼满是一脸嫌弃的模样:“怎么这些传闻一点创意都没有?动不动就爱拿鬼魂来说事!”
冰语开玩笑道:“这些鬼魂招你惹你了?动不动就对它们表示不满!”
“我当然不满了!”忆眼嗤之以鼻:“我只是根据自己的办案经验来看,所谓这些鬼魂之说,肯定都是人心所为,也必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或是恶意传播谣言。”
“你是想说——”冰语颔首微笑道:“这人心才是最大的恶鬼,是这样吧?”
“不错嘛!”忆眼刮目相看:“小妮子上道挺快呀!我们只不过才相处了一个来月,就知道我这心里是怎么想的。”
冰语摇头晃脑地自鸣得意:“我很聪明是吧!”
“哈哈!”忆眼开心地大笑:“说你胖,你还真敢喘!”
“但是我一点都不胖啊!”冰语当然清楚老板是在开玩笑,而她对自己的身材也十分自信,因而越加摆出一副横行于世的霸道。
两人正说笑着前往厂区内走去,正好遇到逢慈与阿丘迎面走来,估计收获颇大,阿丘一脸的洋洋自得。
逢慈因为望见了忆眼和冰语,便跟身边的这个店伙计告别:“阿丘,今天谢谢你的帮忙,你可以先回去了。”
阿丘诺诺连声道:“逢队,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用得着阿丘,您可随时跟我电话联系。”
“好的!”逢慈点了点头:“那就谢谢你了!”
“那忆先生和冰语小姐,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三人眼见阿丘离开的背影,冰语上前了一步,其神情迫不及待。
“怎么?你们去询问过阿丘的姑父了?”
“嗯!”逢慈点头:“刚才,我从压模车间郭主任口中证实了阿丘对你们所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实的。”
忆眼一脸嘲讽的表情:“这么看来,孙富仁还真不是外界所传诵得那样干净。他是什么时候当上厂长的?”
逢慈回答:“大概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冰语快速地在心底换算了一下对方当时的年纪:“那时候,他四十七岁,还真够年轻的。”
“是啊!”逢慈颔首承认:“据说,孙富仁是这俞城电子科技集团最年轻的厂长。他这人能力也有,心眼也有,交际的手腕也是更甚一筹……总之,像他这种人在官场上很能吃得开。”
“看来,这案件总算是有了新的突破口。”冰语请赏邀功道:“那逢队——你可是要好好地感谢一下我们吧!”
逢慈则是耍无赖:“如果要说这该感谢之人,我想——更应该感谢阿丘吧?毕竟,是他帮我说服了他的姑父。”
“哎!”冰语差点快要将自己的鼻子都给气歪了:“逢队,你这就不厚道了!这可是我昨天晚上听到这个消息,便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你提供了这条线索,你这人也太忘恩负义了!”
逢慈噗嗤地大笑出声:“小语,开个小小的玩笑嘛!干吗这么冲动?晚上,我请你们吃老街福福面馆的牛肉卤面,多加几碟小菜!”
“切!”冰语一副瞧不起的傲慢:“怎么?一顿小面就想把我们给打发了,逢队您这也忒瞧得起我们了!”
“那你想怎样?”逢慈正在讨饶,就接到单位打来的电话,其脸色木然一愣,便慢慢地放下了手机。
“怎么了?”忆眼关切道。
逢慈担忧地回答:“昨天晚上十点,胡海兰就已经落地到俞城,通过了机场海关。”
“这又怎么了?”冰语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她听到儿子遭遇不幸,赶回来办理后事,这很正常啊!”
逢慈则是担忧地摇头:“但这都已经十二个小时了,孙厂长的夫人不仅没有回自己的家,甚至都没有跟自己的家人联系过,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忆眼也点头表示赞同:“听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儿奇怪。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既然已回到俞城,其首要的任务应是赶去医院探望丈夫,但她却是没有与家人取得任何的联系,这是为何?”
冰语分析道:“那也许是她的手机没电了,没办法跟丈夫取得联系,也不知晓其丈夫入住的医院,所以就——”
逢慈反诘:“倘若是手机没电,但总可以回家吧?”
“这倒也是!如此说来——这个厂长夫人的行为也太不正常了!”突然,冰语脱口而出:“她该不会是想找阿蛮的麻烦吧?”
忆眼担心地回应:“很有这个可能!”
“啊!”冰语的脸色再次惊变:“那昨天晚上,厂区发生了闹鬼的事件,这该不会跟她有关吧?”
忆眼斩钉截铁道:“难说!”
当即,他们三人相互间对视了一眼,由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便赶紧朝向阿蛮所在的压模车间赶去。
阿蛮还是跟往常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他根本就没察觉外面的世界正对其指指点点及议论纷纷,甚至将赶来的逢慈等三人完全排除在了自己的意识之外,而是用想象力为这份枯燥的工作涂抹上了一层浪漫的色彩。
“其实——”冰语竟是用羡慕的口吻道:“像阿蛮这样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也挺好,至少外界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心理上的干扰或伤害,他也就听不到人们对他的谣传及中伤了。”
“是啊!”忆眼也是一脸感慨的赞成:“阿蛮完全沉浸于其内心艺术世界的想象,他比谁都活得更加自在、幸福、快乐,并且无欲无求。”
“是啊!”逢慈则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无奈:“他的这份无欲无求倒是活得潇洒自在,但也让我们警方为他担惊受怕,更不知晓在乔阿蛮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哎呀,逢队——”冰语打岔道:“你还是赶紧调查清楚孙厂长和他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一直等到晚上,大概因慑于逢慈——这位市公安局刑警总队总队长的在场,没有人敢找阿蛮的麻烦,眼看这一天相安无事,阿蛮下班回到了宿舍。
于是,逢慈将忆眼和冰语送回到俞城客栈,请两人吃过晚饭,因为有要务在身,逢慈便赶回了市公安局。
两人来到客栈二楼的走廊尽头,冰语正用门卡打开房门,却是面现不放心的神色:“忆眼,你说阿蛮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我们不是都已经把他送回到厂区的职工宿舍了吗?”
“但那个传闻不是说——零点过,那个疑似孙灵的冤魂就会出现?”
“怎么?”忆眼面露鄙夷之态:“连这个你都信?”
冰语则是担心节外生枝:“怛万一是有人假扮那冤魂呢?”
忆眼点头承认:“这倒是很有可能。”
“所以啊!”冰语转身朝楼下走去:“我不太放心!”
在小助手的强烈要求下,忆眼便只得无奈地相陪,他们两人返回了俞城电子科技集团的厂区。
大概由于发生了命案事件,而孙厂长又在住院期间,庞树荣也没精力管厂区,再加之最近闹鬼的传闻,整个厂内空空荡荡,居然没有人上夜班。
两人来到职工宿舍区,刚刚走到阿蛮的房间,就听闻里面传出了声响。冰语的脸色一愣,与老板相互对视,便慌忙推门入内,却见阿蛮坐在画架前正在创作,其完全沉浸于自己想象的世界,因而瞧不出房间内有什么异样。
冰语蹑手蹑脚地走到阿蛮的身后,发现他正在绘画一幅全新的作品,其之前创作的那幅孙灵蜷躺在仓库里的画作则是不知所踪。
“糟糕!”冰语担忧地惊慌道:“阿蛮的那幅作品不见了!”
忆眼望向房内的陈设:“多半是他自己收起来了吧!”
“这不可能!”
岂料,冰语的话音刚落,这房间仿佛被“冤魂”缠身,发出了期期艾艾的哭声,那窗帘背后似乎正有人掩面抽噎。
“啊!鬼啊!”冰语吓得躲藏到了老板的身后。
“肯定是胡海兰。”忆眼毫无任何惊惧之状,而是面冲窗帘大声呵斥:“胡夫人,您就别装神弄鬼了!警方已经查到了您的出入境记录,您是在昨天晚上十点,落地到了俞城。”
当即,那个“冤魂”在黑暗中停留了约五六秒钟,似乎意识到自己已无路可退,便沉默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雍容且华贵的女人,其身穿一件黑色绒面的丧服,虽然已年过半百,却是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也就只有四十多岁,但因憔悴得厉害,其手里握着把刀,并且那只拿刀的手微微地有些颤抖,仿佛举棋不定的样子。
由此可知,其独子的遇害身亡,对胡海兰打击很大,眼见两人望向自己,她原本想故作坚强,则是呛出一声呜咽,随而竟是放声大哭,这分明是将一位母亲含辛茹苦的委屈和难受统统皆化成了一股泪泉。
尽管忆眼并没有见过胡海兰本人,但在孙厂长的记忆有过一面之缘,虽然那是十二年前的记忆,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假扮冤魂的女人——正是胡海兰本人。
“胡夫人,您怎么在这儿?”忆眼跨前一步:“您都不关心您丈夫的身体?”
“他在医院里死不了!倒是你们——”胡海兰擦了擦脸上的泪迹:“你以为你们能保护得了他?”
冰语挡护在阿蛮的身前:“你想干吗?”
“他是杀死我儿子的凶手,不该偿命吗?”说话的同时,胡海兰便举起了其手中那把手柄木质的钳工刮刀,进而可猜测这多半是她从车间内顺来的作案工具。
“你有什么证据?”冰语毫不退让。
“这就是证据!”胡海兰从口袋里抖出一块画布,正是阿蛮创作的那幅孙灵蜷躺在仓库里的画作。
尽管冰语脸色惊变,其口齿却是强硬道:“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你也清楚阿蛮是一个自闭症患者。”
胡海兰抖动着其手中的那方画布:“所以——你们就想利用这一点来为他洗脱罪名?”
“那您想要干吗?”忆眼大步地走到女人的面前。
“总之,我是不会放过他的!”看来,胡海兰已经一口咬定阿蛮就是杀害自己儿子的真正凶手。
“你到底想要干吗?”冰语的面色急了。
“干一位母亲该干的事情!”胡海兰说完这句话,于两人诧异的眼神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冰语想跟上对方,则是被老板抓住,面冲小助手摇了摇头。
“怎么?”冰语生气道:“那个女人这么嚣张,她真有可能威胁到阿蛮的生命,难道我们坐视不理?”
“没说不理!”忆眼安抚小助手激动的情绪:“你现在就给逢慈打去电话,让他派人来保护阿蛮。”
“好!我知道了。”冰语说话的同时,已经掏出了手机。
此时此刻,阿蛮却是浑然世外,完全不知道刚才的那场纷争与自己有关,则是沉浸在自我想象及绘画的乐趣当中,整个世界变得封闭而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