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重病
柴荣进来时,婉澄正在整理东西。柴荣见她对着一只精致的红漆木匣发呆,便走过去。
里面的东西有他熟悉的,也有他没见过的。那玉佩是他初见她时送的;那皮影是他亲手做的哄她开心的。看到那把小飞刀他愣了一下。
“澄儿,你怎么会有这样的飞刀?”
“是赵将军的。”
“匡胤?你们认识?”
婉澄便将当年被赵家父子所救之事讲给他听。
“太好了!想不到你们是旧识!可你为何不和他相认呢?”
“大哥哥,我的身份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吧。既然他没认出我,那我就暂且不告诉他了。”
“说得也对。这剑穗是哪里来的?”
“是如雪的。大哥哥,如雪为了救我,已经不再了!”
柴荣再次惊愕不已。婉澄便将分别之后祖母去世她去了柳家,遭如青陷害,如雪为保护她出门将她带在身边,结果船被人做了手脚,生命垂危时如雪将生的希望都给了她等事情讲给柴荣听。
柴荣的心仿佛被人用刀剜了一下,痛得他差点掉下眼泪。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自己却总不在她身边,还有什么资格说给她幸福呢?
“你怎么会成了符家的女儿呢?”
“我落水被救,遭人追杀,恰巧被符大人所救。我娘临终前曾有一封信是给符大人的。他们原是一对恋人,因为某些原因分开了。后来符大人娶了我娘的堂姐妹,生下女儿兰萱。兰萱自幼丧母,寄养在叔叔家,因病而死,因为我长得有些像她,符大人便让我扮兰萱哄他母亲开心。兰萱和李崇训本有婚约。到符家之后符家续的夫人不愿我在家,便逼着我嫁到李家。符大人帮我为如雪报仇,我曾答应他一生供他差遣,杨夫人偷听了我的秘密,拿来逼迫我。我也曾试图逃婚,只是都失败了。最后只好去李家做了少夫人。”
“李崇训对你好吗?”
“好。他是个君子。我和锦屏在婚礼上调包设计了他。我们的计划那样拙劣,第一天便被他发现了,他却从来没有戳穿过。他尊重我,从来没有侵犯过我,在外面给我十足的风光与面子,在家里给我百般的呵护与尊重。在生命垂危时给我一纸休书,放我自由!”
“澄儿,你受了太多苦!是我不够关心你,是我对不起你!你放心,从此之后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大哥哥,明日我想先去江陵祭拜祖父母和我娘,还有如雪。然后再回符家。”
“你还要回符家?”
“是啊,我既然做了兰萱,便要把她的人生走完。魏国公位高权重,自然有人关注他的家事,我不能让他陷入尴尬境地。让别人揣测她女儿的事情。”
“你总是想着别人!好吧,一切都依你,你想去哪里,我便陪你去哪里。父亲答应让我护送你,不必再跟他去平叛。”
“替我谢谢义父。军中用人之际,都能把左膀右臂给我。”
“赵思绾和王景崇不过是跳梁小丑,不值一提的,只要大军压境,也许不战就降了!没有李将军的气魄。我们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天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在门外为你守夜。明日一早我们便回江陵。”
第二天,两人辞别了郭威,踏上了回江陵的路。郭威本想派百名士兵保护他们,被柴荣拒绝了,最后只他们两人套了一辆马车走了。
望着渐行渐远的河中城,婉澄心中百味杂陈,这两年的生活如做梦一般,而在这漫长的梦中,她的青春年华逐渐流逝,她从一个少女变成了叛将遗孀,以后的命运将会如何呢?她无从知晓,只盼着她在乎的人和在乎她的人都能够平安喜乐!
马车一直向南行进,刚走了两天,婉澄便有些吃不消了。她从小在山上长大,身体本是很好的。但连日的劳累,精神上的折磨与煎熬让她如同在水深火热中走了一遭。她感觉十分难受,头晕的厉害。
柴荣见她如此,便放慢了行程,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谁知她这一病竟拖延了好长时间,找大夫看过后,不但没有好转,还更严重了。
开始她只是不思饮食,但柴荣哄着她还能吃些东西。后来却吃什么都会吐出来,连药也难以喂进去了。柴荣急得四处寻医问药。婉澄便劝他:“生死由命,大哥哥不必为我着急上火!”
“不要胡说,这里的大夫都是些庸医,再走几天就到洛阳了,我们去洛阳,那里曾是京城,定有许多名医。”
“好,我们就去洛阳。我也很想去洛阳看看。那是我的故乡,我就出生在洛阳宫里,当年我跟着娘和祖父祖母就是从洛阳出来的。可是在那之前我从未出过皇宫,也不知道我的家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人都说它美,我却没有见过,岂不遗憾?”
“好,等你好了,我带着你走遍洛阳的山山水水。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想见什么人都行。”
“好。”
柴荣带着婉澄向洛阳城走出,一路上她依然是昏昏沉沉,脸色越来越差。柴荣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将马车赶得太快。
这日午间,眼看还有半日就到洛阳城了,婉澄却突然晕厥过去。柴荣将车停在路边,把婉澄抱下来,急促地呼唤着她。过了许久,婉澄才逐渐缓过来。
“澄儿,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柴荣像个孩子似的哭起来。
婉澄抬起手,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用微弱的声音安慰他:“我没事,你不要害怕,我还要去洛阳、回江陵。”
“好,你快好起来,我陪你,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柴荣强忍住泪水,向远处望去,只见官道上走来一位老者和一位小童。
待那二人走进了,只见那老者精神矍铄,身着长袍,仙风道骨。那小童长得皮肤白皙,一双大眼透着机灵。他肩上背着一个小背篓,蹦蹦跳跳地走在老者身边。
柴荣向老人寻求帮助。老者走上前看了婉澄一眼脱口而出道:“婉澄?”
婉澄吃力地睁开眼,眼前的老人她十分熟悉,虽然分别几年,但他好像一直没有变。“夫子?”
“是我!”原来这老人就是婉澄在私塾学堂时对她有授业之恩的刘夫子。
夫子将食指与中指按在婉澄脉搏之上,沉吟良久,道:“还好,可以用药。我住在邙山翠云峰,略通些医术,这里不方便,你们随我上山,我有把握将她治好。”
柴荣一听心中大喜。忙将婉澄抱上车,让老人与小童上了车向邙山而去。马车到了山下,老人让小童将马车寄放在山下农家。柴荣背着婉澄向翠云峰攀爬。
这山不算太高,山上树木茂密,遮天蔽日,苍翠如云。这里风水极佳,是历代帝王最衷爱的埋骨之地。俗彦说“生于苏杭,葬于北邙”,东汉、曹魏、西晋、北魏四朝十几个帝王的陵墓都在此处。
翠云峰上建有唐玄元皇帝庙。几个人大约用了半个时辰便爬到了峰顶,只见这里有几间房屋,打扫得极为干净整洁。
夫子让柴荣将婉澄放进一间房内,命小童去烧了热水来放在一个大木桶中。待木桶中装满热水,他便将各种药材放进桶中,并让柴荣将婉澄外衣除去,只穿贴身内衣坐进木桶中。氤氲的水气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夫子,澄儿得的什么病?”
“据我观察,她曾遭寒气侵体,当时未及时处理,已致湿邪侵入五脏,后又急火攻心,加之忧思惊悸,悲伤过度,身子疲劳。这次是长期累积的各种病邪集中爆发出来,让她无法承受,我现在用药浴之法将她五脏病邪逼出来,不过这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需反复多次。也需用大量的药材。我这里几味药材不足,明日还需你去洛阳城的药铺中抓些来。另外这药浴需将衣衫除尽效果方好,这样隔了衣服,药效便差许多。我们都是男人,照顾她多有不便,你从山下找一个稳妥的人来照看她,至少需半个月。”
“好。我明日下山去办这两件事,还请夫子费心照料她。”
“放心,她是我的学生,我岂有不尽心之理?”
药浴后,婉澄挣扎着自己换了衣衫,躺在床上,夫子让小童端来煎好的药让她服下。药吃下去会被吐出一大半,夫子早料到会是如此,让小药童将同样的药熬了三份。除去吐出来的,最后大约也给她喂进去了一份的量。
“她本来伤了脾胃,从前用的药又再次加重脾胃负担,所以才致呕吐,我换了方子,明日会好些。”
“澄儿,你觉得如何?”
“还好,身上不那么难受了,就是感觉特别累,整个身子好像粘在床上一般,沉得很。”
“夫子说你是多年积累的各种病邪集中爆发,不过你放心,夫子有办法将你治好。明日我要下山去洛阳城买些药材。夫子说这药浴需坚持一段时间方能起到更好的效果,我去找个人来照看你。”
“好。”婉澄乖乖地答应着。没过多久她沉沉地睡去。这些日子里,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今天为了让她休息,夫子在药中加了些安神药,让她好好休息。
柴荣不放心她,在床边彻夜守着。望着她的脸,他心中总是会痛,她只有二十岁,却经历了别人一生都经历不到的苦。睡梦中,她的眉头都是紧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