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的金安城，也有了盛夏的光景。太阳的光辉照在都城金黄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了耀眼的光芒。皇宫城内，百鸟啼鸣，草盛花香，侍卫宫人各司其职，或巡防或奔走各宫伺候主子晨起。
皇帝寝宫内，丞相刘玳一早就来面见圣上了。
昨儿夜里是由二皇子白羽献来的美姬陪侍皇帝，美姬虞娘本是歌女，生得一副好歌喉，夜里唱了一宿的《曹操吟》，把白穆迷得是七荤八素。白穆搂着虞娘缠绵了一夜，醒来竟觉得十分的疲惫，然而丞相有本上奏，却也不得不见，白穆也只好在寝宫大堂召见了他。
“臣刘玳叩见圣上！”刘玳见了皇帝，双膝跪地行了大礼。
白穆斜坐在宝座上，神情涣散，面色不佳。旁边内室罗纱香幔，美姬虞娘还在龙床上酣睡，玉体半露，整个寝宫散着糜糜的春 色。
如此春光，刘玳却面无羞色，言行举止没有丝毫慌乱，想来他也是见惯不怪了。况且皇帝自身奢靡淫欲，什么清廉羞耻、礼义道德，浑然不在意。刘玳为人老谋深算，深得皇心，白穆待他如同亲人一般，故而能这般进入内宫。
“刘卿家来得早，不知有何事启奏？”白穆打了个呵欠，懒懒问道。
“秦柯大将军出兵南岭，不日就要凯旋归来，臣先来向圣上贺喜了！”刘玳拱手说道，“有秦大将军重兵镇守沙场，圣上身处皇宫，也可安心了。”
“嗯，秦柯多年征战沙场，保我江山安平，确实功不可没啊！”白穆感慨叹道，“如今朝廷之中，能如秦柯者寥寥无几，真是人才凋零了。”
“圣上说的是，秦家军英勇无比，深受臣民爱戴。”刘玳顿了顿，续道，“臣还听闻秦军从南岭撤军回朝时，百姓送行者长达十数里，更有甚者……”
刘玳按下话头，那接下来的似是说不出口的。
白穆却由不得他，“更有甚者什么，你与朕说明白了。”
“是，臣定当无所不言。”刘玳叩首，“臣还听闻更有甚者着意挽留将军，说是什么秦大将军若是在南岭自立为王，他们愿俯首称臣，扶伺左右。”
此言一出，白穆大怒。
刘玳今日所奏之事，白穆已略有耳闻，只是秦军远在岭南，这传闻因何而起还不得知，满朝文武百官也不敢在他跟前妄语。如今由丞相亲自来奏，可想这外头的传闻已到了什么地步。皇帝再怎么昏庸，这等叛逆之事却是半分也容不得，更何况那还是朝中大将，手握军中重权。
“当真是放肆！”白穆抬手一拂，便将桌上的茶碗摔到了地上，“他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白穆气得脸色铁青，早起的那丝疲惫也因满腔的怒火消失殆尽。身旁伺候的宫人眼见皇帝发怒，个个都吓得双膝跪地，连大气也不敢出。
刘玳倒是机灵，赶忙跪下安抚道，“圣上息怒，这也只是民间的传闻罢了。何况秦将军清明廉洁，对朝廷忠心耿耿，又怎会有谋反之心呢？”
白穆沉默不语，面色阴晴不定，连刘玳也猜不透他此刻想的是什么。至于秦柯手握重权，军中无人能敌的言论白穆也不是第一次知晓了。兵部尚书李澈、太蔚炎侯武、吏部侍郎袁中清等等近十位大臣或多或少都跟他提过，只是关于“自立为王”的传闻，白穆却还是第一次听闻。
“圣上……”娇滴滴的女声从内室传来，虞娘已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白穆看着跪在地上的宫人，不由得又是大怒，“狗奴才，还不快去服侍虞嫔，愣在这里做什么？”
闻得此言，宫人们战战兢兢地进了内室，谁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想来虞嫔也发现白穆龙颜大怒，唤了一声之后也噤了声。
倒是白穆，突而想起虞嫔昨儿夜里唱的一曲《曹操吟》，不免有了念头。
秦家军尚在回朝途中，民间就已有了那样的传闻，白穆难免不会起疑。
“忠心耿耿？”白穆冷声道，“手握军中重权，即使本性纯善，日子久了，谁能担保不会居功自傲。”
“圣上……”刘玳面露忧虑，似要劝慰，白穆却摆手制止了他。
“秦柯若真忠于朝堂，民间又怎会有如此传闻？”
“秦家世代忠臣辅佐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微臣料想，秦将军是不会背叛圣上的。”刘玳终究还是说道。
“秦家祖上不会背叛朝廷，并不代表秦柯不会。”白穆沉声道，“即便秦柯没有谋逆之心，南岭原为秦将军的初起之地，又远离金安，谁又能料得那里的民心所向。若连南岭都是如此，这大江南北，恐怕更甚了。”
刘玳沉默无语，他知晓白穆对秦家军的忌惮之心由来已久，否则也不会单单凭他今日的几句话语而疑心大起，皇帝昏庸，却不愚钝。
“圣上，如今单凭民间传言，也不好妄下结论。”刘玳缓缓说道，“不如派几个得力的人秘密出宫一趟，搜寻证据，详查此事。若民间传言是真，圣上也好裁明；若传闻是假，朝廷也可借机严惩造谣传谣之风，整顿国家风气。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白穆不语，暗自思忖刘玳所言也并非不是没有道理。如今传言来自于民间，是真是假还尚未可知。既然这已经引起了自己的猜疑，索性就派人出去查个明白，日后事发也好有个对策。只是这派谁出去还是个难题，朝中拥护秦柯者众多，一旦走漏了风声，极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若秦柯真是无罪，朝廷此举必会寒了秦军将士的心，这军心不稳，日后再要调遣怕是不容易了。
一时间，白穆也没了主意。
“若是圣上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出宫，不如就让微臣来替圣上分忧吧。”似是看穿了白穆的疑虑，刘玳拱手说道。
白穆正巴不得把这差事扔给他，一来一旦此事败露，白穆也好向群臣交代，二来群臣之中最得圣心者便是刘玳，此事也唯有交付于他，白穆才最为放心，当下便道，“那便有劳刘卿家了！不过此事务必要秘密进行，切不可走漏了半点风声。”
“请圣上放心，微臣定当竭力而为，不负圣上所托！”
既然事情已托于心腹去处理，白穆也暂时松了一口气。而此时虞嫔也梳洗妥当，扭着腰肢款款而来。这虞娘生得是黛眉凤眼，红唇白齿，楚腰卫鬓，婀娜多姿，每走一步，端的都是万种风情，一双明眸更是水波流转，脉脉含情。
“圣上……”一声娇唤如春日黄鹂之声，叫得白穆心都酥了。皇帝目含春情，色色地看着美人，再是离不开了。
见此情景，刘玳默默地退了下去。
这虞娘是二皇子从江南寻来，江南自古出美人，多是纤瘦婀娜之资，与中原女子相比，自是别有一番风味。禹朝后宫妃嫔多为北人，珠圆玉润见得多了，白穆难免厌烦。难得白羽送来这样一个美人，生得又是那样的闭月羞花，也难怪白穆会日日宠幸，连朝事也顾不上了。只是这二皇子白羽敬献佳人的真正意图，白穆却是丝毫不知。
刘玳暗暗发笑，自己所谋之事，看来已是已成了一半了。
回到丞相府，府中心腹柱爷便来报，府中贵客正于书房密室中等候多时。刘玳不敢怠慢，叮嘱了柱爷若有来客一应谢绝，便忙忙赶回了书房。
柱爷所说的密室是刘玳暗中通过地下开挖修建而成，入口就隐藏在书架后方，里面文房用具一应俱全，面积大小与外室书房等大。不仅如此，这密室之中还有一条暗道通往丞相府中的废旧古井。这井荒废多年，早已干涸，井口已让刘玳命人以巨石封堵并安上了机关，若非是触动井底机关，外面是万万打不开的。
刘玳来到密室，密室中的青衣人已久候多时。
“卑职不知主子今日来访，有失远迎，还望主子见谅。”刘玳对着青衣人拱手说道。
刘玳贵为大禹丞相，位居一品，除了皇帝，这人竟然还能令刘玳口称主子，也不知是有何等天大的本事。
“相爷不必多礼，没有提前告知便来丞相府与相爷密会，实在是不想太多的人知晓我来过此处。”青衣人扶起刘玳微微下屈的身体，看衣着，这青衣人身份定是尊贵无比，“相爷坐吧。”
“卑职谢过主子！”刘玳往青衣人左侧坐下，眼看青衣人的茶碗里茶水将尽，便提起茶壶替他添了一些。
青衣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南岭之事，相爷办得极好。这秦军谋反的传言，已经传遍了金安城。不知皇宫里，现下状况如何？”
“今日卑职已进宫见过圣上了，幸得卑职与官员们提前商定不可在朝堂上谈论此事，只需在朝下相传便可。”刘玳想起皇帝发怒的神情，至今仍心有余悸，“方才由卑职提起此事，圣上果真动了大怒，还密嘱卑职派人出宫，暗查此事。”
“哼，谅这圣上也料不到这谣言是我们传出去的。”青衣人冷冷一笑，神情阴霾，说道，“先皇在世时，曾嘱托秦柯要护佑好当今圣上。谁知这白穆连最忠于自己的臣子都要起疑，看来这皇位是坐不久了。”
“是啊，圣上也绝对不会想到，背叛他的却不是秦柯，而是二皇子。”刘玳心狠手辣，但想起自己所做之事无非是助二皇子登上皇位，也不禁心生感慨。
“先皇驾崩，白穆登基之初不顾手足情义，狠心将自己几位兄长远逐边塞，且明言禁止他们回京城祭拜先皇，如此行径，着实令人寒心。”青衣人冷笑道，“如今由他自己的儿子夺他皇位，这也是他的报应……二皇子那边近来如何？”
这最后一句，显然是在询问刘玳。
“主子放心，二皇子也已准备好了。主子托我交给他的丹砂已偷偷送到虞嫔手中，圣上日夜宠幸虞嫔，也让她有了下手的机会。圣上最近的精神已是一日不如一日，那为圣上把脉的御医也受了主子吩咐，并不敢与圣上实言相告，故而无人知晓圣上精神不佳是中了丹砂之毒的缘故。过不了多久，二皇子便可坐上这皇位了，只是不知黎国那边……”刘玳欲言又止。
青衣人道，“黎国那边自有我去安排，只要相爷安插在秦军中的人信得过，那咱们所谋之事，便是指日可待。”
“主子放心，卑职所选之人，不会有错。”
“如此便好。”青衣人想了一想，又叮嘱道，“已故皇后娘娘的诞辰不远了，你可要叮嘱二皇子小心行事，切勿出了差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