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个冬天过得很平静，漫天飞舞的雪花刚把大地盖的严严实实，冰雪就开始消融了。看来春天如期而至，没有被素装银裹的冰雪大地吓退。动物的饥荒恰时结束，狼群最终没有去骚扰这对可怜的夫妇。
春天的脚步逼近，大地开始返青。狂风吹的荒草人仰马翻，荒地上的绿意在荒草间若隐若现。荒野还是荒野，这对夫妻在这片土地上改造了七年，只有那新盖的房子和那个倾斜的草屋留下浓浓的人类气息，可是在这片荒野上又算的了什么。对了，还有一个坟头，在山头上，溪水河上游的三里处。清明的时候，男人拉着女人的手，抓着山坡上的杂草一步步走到儿子坟前。女人蹲在坟前，流着泪轻声哽哽呜呜的，双手抚摸着坟头。男人一声不吭弯下腰把坟上的荒草拔光，转身找了一片松软的地方，用手捧起土一趟一趟的来回，给儿子坟上添了很多新土。
生存的困境，会促使人不自觉的寻找最优的存活方式，“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句话应该就是这样来的。与其在小溪的岸边开发庄稼地，年年颗粒无收，不如在低洼的地方挖出水塘，建个小水坝养鱼养虾，温饱也不是问题。再者专心的做个砍柴狩猎的不也挺好，树林边缘的兔子，野鸡什么的够自己抓不完。
人是改变不了自然环境的，其实是一直在适应环境。当我们刻意去改变去征服的时候，是在破坏环境。做个种地的农民，也要看你是否有地可种。男人似乎慢慢屈服于这片荒原，开始去融入而不是去改变。站在开荒的田地里，男人甚至闻到了去年留下的鱼腥味，用简单的木制工具开始除掉杂草。鱼塘不深也就半米左右，男人不会游泳觉得这样养的鱼也好抓，只要把水往外一排，就可以看见搁浅的大鱼白银光闪闪的肚子。
鱼是一个很神奇的物种，环境条件直接适宜，一场大雨流水积到浅洼的地方，没过多久你去水坑里捕捞，肯定有很多一尺长的大鱼活蹦乱跳。老人们说，雨水里本身就带着鱼籽，从天上下来的，无稽之谈但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
女人这时候开始显怀，胸脯高挺，肚子微微鼓了起来，大概会在秋天收获。灰头巾似乎一年四季都长在女人的头上，只要出门成了固定装饰。“呜呜哇哇”的声音拉的绵长平缓，再也不是曾经带着急躁，手足舞蹈的样子。站在泥塘边，女人一手遮着太阳光，眯着眼看着挥汗如雨的男人，不时轻声呜哇几声，温柔的似一种罕见的鸟儿在低吟，听着女人的声音甚至能闻到甜甜的味道。
二
午饭的炊烟随风飘舞，这时男人蹲在溪边，双手并在一起舀起水洗着脸，然后用脖子挂着带着汗味的手巾，边擦脸边顺着香味走去。女人微微弯腰下蹲往火里加着柴火，男人站在女人旁边摸着脑袋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女人。丰满的屁股随着弯腰向外撅着，女人白嫩的脖子被锅里冒出的热气蒸的湿漉漉的，看的男人下身直发热。老实巴交的山野农夫大概只有到了晚上才会去搂着自己的女人享受人间至乐，白天会安生的攒着一股劲，到晚上好好用上。
看女人身边的柴火用完了，男人转身一晃一晃的走到门外的柴火堆，抱起一捆回来放到女人顺手够到的地方。女人回眸一笑嘴角很自然的淡淡上扬，白嫩的额头上满是汗水，不时的用手背把额头的汗抹去。两人举止都非常的自然，像他们的生活一样平淡和习惯。
幸福就是这么自然，甚至不需要言语，更不需要发誓去海誓山盟天涯海角。幸福，就像人们沐浴在阳光下感受的那份温暖，生活在地球上的这份踏实和自由，呼吸氧气时的自然而然的习惯，就伴随在我们的身边，往往也最容易被忽视，但它却滋润着我们的心灵。
孩子出生的时候是初秋，野花正在歇斯里地的进行这一年中最后一次怒放，花开的特别鲜艳，争先恐后把自己的美艳展现出来。秋风吹过花香四溢，可是在这荒野之上，再鲜艳的花也只能困守着孤独，被采摘、被歌颂、被赞美，那只有坚韧的等待。等待着经历千百次甚至上万次的怒放凋零，幸运的换来哪怕仅有的一次，人类只言片语的赞美话语。
孤独是非常可怕的，孩子的出生给这个小家庭增加了勃勃生机，给这片荒原增加了人气。这里太需要有“哇——哇”的哭声打破荒野的寂静，抹去小庄稼的失去对这对夫妇造成的心底阴影。这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女孩，头发打着卷，躺在女人的左侧紧闭着眼，身上盖着的羊绒褥子随着女儿的呼吸微微起伏，嘴角还带着奶的白色痕迹，小手蜷缩着在睡梦中还不时的动来动去。屋里弥漫着浓浓的婴儿的味道，味道里有女儿的体味，女人的奶味，男人正要拿去溪边浣洗的尿布味，还有男人中午熬好的鸡汤的香味。野鸡是男人早上到树林边，从昨天傍晚做的陷阱里抓到的，是一只颜色光亮尾巴鲜艳的雄性野鸡。
在女人怀孕的这段日子里，男人是焦急而幸福的，他盼着早日有一个孩子，让他去爱去抚摸去养育去逗笑。他们需要一个孩子，男人深深的知道，这里太孤独了，两个人晚上总是紧紧的抱在一起，可还是孤独。
人，是奇妙的动物。爱和被爱，都是人类的需求，是人类的原始欲 望，人类需要把这份爱发泄出去，需要有一个或几个对象，去发泄自己的爱，去接受被爱。
女儿的到来，给这个季节加了一个金黄的光环，男人觉得今年的花香特别的浓，而且颜色鲜艳，甚至石缝中蛐蛐的叫声都开始顺耳。男人把挖到的成捆的野菜，放在草屋子里晾干，去鱼塘抓最肥大的鱼给女人做汤，总是换着花样让女人保持好胃口，这样女人身体能迅速恢复，而且奶 子也会像鼓鼓的布袋一样总是有满满的鲜奶，让女儿吃的直打饱嗝。偶尔得到一窝鸟蛋或是满盘的蜂蜜，男人会高兴的一晃一晃的一路小跑回来，给自己的女人打一下牙祭。
三
只有在暖和晴朗的天里，男人才会把女儿抱出来透透气。女人已经能下炕来回走动，这段时间被自己男人周到的伺候着，女人脸色圆润白里透红，胸前鼓鼓的像掖着两个袋子，丰满的臀部在走路时扭动的特别有韵味。他们睡得很早，天一黑就躺在炕上准备睡觉，晚上孩子哭闹，男人总是侧身陪着女人哄着孩子。有时候一晚上要起来几次为孩子换尿布，男人都会用手轻按一下女人，自己起来去拿干净的尿布。
天开始变冷，冬天慢慢的靠近，北方的冬天夜是很长的。漫漫长夜，风开始变得猖狂，晚上屋外的寒风吹的树叶哗哗的响。女儿在女人的左侧挨着墙香甜的睡着，男人在右侧轻抚着女人，在漆黑中从肩膀轻揉着向下直到碰到膝盖。女人发出很轻的呜呜声，缓慢而急促，像从墙缝挤进的寒风。男人用劲把女人拉到自己怀里，伴随着屋外树叶随风哗哗的飘落声，屋内的晃动声起起伏伏，与大地的风动融为一体。
只有经历了失去，才会刻骨铭心的理解珍惜的重要。儿子因受凉高烧去世，让这对夫妇对孩子生病惧怕到了极点，哪怕是女儿偶尔咳嗽几声，都让他们担惊受怕。女人会彻夜把孩子搂在怀里，男人这一夜里不知道要神经质的起身多少次，抚摸一下孩子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额头，发现一切正常会马上一挺身子直直的躺下。
男人是很喜欢带孩子的，他盼着女儿早点咿咿呀呀的说话，小手指着鱼儿，能喊出名字。女儿是一个完全健康的孩子，饱满的奶汁把孩子哺育的白白胖胖，肉特别实在，六个月抱起来就沉甸甸的。把孩子搂在怀里喂奶，淘气的小家伙还不安生，一只小手蜷着小拳头在女人脸上蹭来蹭去，时不时抓住女人低头时散落到脸上的几根头发，小蛮劲使劲抓着不松，疼的女人拍着她的屁股晃着她的身子，才勉强的把头发从女儿的小爪子中拽出来。要是抱着小淘气包出去透气晒太阳，小家伙趴在妈妈的肩膀上，顺手就把女人的头巾拉下来塞到自己嘴里，因此女人的头巾上总是有女儿口水的痕迹。
这个小家庭一天的劳作就围绕着吃，今天的饱饭，明天的干粮，寒冷冬季顿顿热腾腾的饭菜和暖暖的火炉。他们的追求很简单，就是希望在这荒野中能平平静静的生活下去。中国的劳苦大众都希望能在自己被生养的地方，平平和和的过日子，哪怕吃点苦，只要有饱饭吃日子就会红火起来。
四
男人的鱼塘挖的也差不多了，有六七十平面大，半米多深，是男人自己一点一点挖出来的。围绕着鱼塘，把挖出来的土均匀的堆起半米高的围墙，上面用石头又铺了一层，一个有模有样的鱼塘在男人半年的汗水中诞生了。从历史的眼光来看这是有极大的纪念意义的，它是这片土地上的第一个人工鱼塘，它提供的口粮使这片土地有了人烟兴旺的可能，它树立了男人在这片土地上的老祖宗形象。
任何事物诞生的意义，都是在历史的长河中给人们的生活带来的影响来断定的。现在把鱼塘续上水，把在小溪里抓到的鱼苗养到鱼塘里，它的意义是保证冬天，他们一直有饱饭吃，保证他们的小淘气包不会饿肚子。
打猎已经成了副业，男人更乐于去制造陷阱，每天清晨踏着露水，拿着一杆防身的长棍子，从陷阱旁走过一遍，运气好会有倒霉的兔子、傻愣愣的野鸡等等一些野味，在午饭的时候上了他们的餐桌。
进入树林去狩猎男人已经不愿意去了，男人就像风筝被家人这根风筝线拽着心，使他不愿意走远，更不想再去冒险。但是对野兽的防备是不可以松懈的。农耕民族对游牧民族的防备是筑起了万里长墙，把非我族类者挡于墙外，而男人是沿着树林边缘砍树，把木材堆到院门外的平地上为以后造房子做准备。树枝放到另一堆做柴火，在砍光树的空地上挖了不计其数的坑，有一米多深，里面插上尖朝上的木棍，上面用干草伪装。
这样的陷阱坑随着男人砍树的进程不断向里推进，留出一条穿越陷阱的小路只有人的智商才能辨认。生存在树林里的大多树动物，走到树林的边缘会自动止步，它们没有在空旷的荒地上暴露自己的习惯。陷阱是留给动物中的流氓强盗的，只是仅有一次一只刚成年的雄鹿掉到陷阱里，挣扎的鲜血直流在哀嚎中死去，大概这是一只带有强烈的好奇心和具有浓烈的探险精神的鹿，向这只悲壮的鹿致敬。
只要冬天不结束，男人对陷阱关注和修缮的热情就丝毫不会降低。狼群似乎发觉了这对夫妇的富有，知道这里储备着越冬的肉干和鱼片，当然它们不屑那些放在肉旁边的野菜。狼嚎每天都会在树林的边缘响起，白天到黑夜嗷呜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是在轮流值班嗥叫。
男人心惊胆战的把棍子搂在怀里，手里提着刀坐在炕边上，女人坐在里面把哄睡的女儿放到被褥里，闪着黑亮的眼珠看着窗户口外面的光亮，手放在男人的肩膀上。院门早就关死围墙也已经加固，陷阱又新挖了一些，屋里封闭严实只留两个石窗口射进光线。老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只要有疏忽，给狼群溜进来的可能，必会造成血淋淋的后果。
五
狼群已经吃过亏了。刚走树上满是积雪的树林，进攻的队形还没摆出，大伙迈着闲散的步伐远远的看见石头房子，灵敏的嗅觉闻到了房子那边传来的香味，顿时口水滴拉到了地上。头狼还没有给狼群分配进攻任务，一会儿走在前面的狼传出了哀嚎声，在陷阱中挣扎着，腿上被倒插的棍子尖扎的露出了血淋淋的骨头，狼群立马骚动以来，纷纷竖起耳朵警惕着周围环境。一会儿又有一只倒霉的狼掉了下去，情况比刚才这只好不到哪去。整个狼群停止前进，它们感受到了前方埋伏的危险，纷纷驻足蹲下来嚎叫起来。其实有一条从树林走到院门外的路，这条路成之字型。后来头狼才明白，跟着人类留在草丛上的气味走就能走过去，可是那个时候村子里已经有了猎狗。
狼还是不习惯向人类撒谎的，它来的时候总要整出点动静嗷呜几声，似乎是盗亦有道的劫匪，明确的告诉你：“我来吃你来了”。狼群骚动的嗷呜声，到第二天的中午才彻底的结束，它们应该回树林里找吃的去了。男人小心翼翼的走出来屋子，确定家里没有受到狼群破坏，才走到院外的陷阱旁，走着之字形的路线，把那两只带着热气的死狼从坑里提出来，看着血都流干了，这两个陷阱坑都被狼血染红了一大片。
狼和人的关系应该是矛和盾的关系，有攻有守。当狼沾着人的气息变聪明点的时候，人类的聪明又进了更大一步。伴随着人类的足迹，人和狼在凶残和智慧上的博弈，虽说在几千年岁月中各有胜负，但其实和人类的差距越走越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