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红杏咋变了
老师会给同学们啥子惊喜呢?这得把时光往前倒一倒叙述了。
红杏上学的第一天,老师说:“红杏真是比墙上画还好看多哩。同学们,适当时候我会把你们都浓缩到一张纸上变成美丽的墙上画,叫你们的爹妈都见见稀罕。你们相信吗?”
同学们都以为老师会抽空把我们都画到纸上,所以大声说:“我们相信。”
老师曾给我奶奶画过像,那时我还没上学。有回姐姐感冒重了,好几天没到校。星期天老师来看姐姐,见姐姐有好转迹象就放心了。就是这个星期天老师给我奶奶画了张一尺来大的像。起初奶奶并不情愿叫画,说:“人要死的时候才请画师画像,画了像就得死。”
老师笑笑说:“老人家,那是迷信,是人们请不起画师才那样说的。几年前我就给我爹爹画过像,如今他老仍活得好好的,腰板比以前还硬朗呢。”
见老师这样说,奶奶就同意了。妈妈给奶奶搬过杌墩,奶奶坐好,老师就支好画架用心描起来。原来老师给我奶奶画像是早有准备的,画笔颜料带的一应俱全,画好后,我家里人包括奶奶在内都高兴坏了。奶奶说:“我可以留个纪念在世上了,百年后儿孙们见到这幅画就会知道他们老祖宗的模样了。这闺女真有才地,画得太像我了,太像了。”
姐姐病好后把奶奶的肖像画带到学校,趁老师去做家访拿出来叫同学们看,都说:“惟妙惟肖,与真人一模一样,想不到老师还有这一手,我们老师真神了。”
之后,有好些同学一有空就也在这方面下开了背功,有的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所以老师说要抽空把同学们画到纸上,教室里没有不相信的。
红杏也见过老师给我奶奶画的像,也以为老师是要把我们二十多个同学都画到纸上。
回到家,我去教红杏学数数,红杏先翻出她和铁娃他们在家玩耍时画的画叫我看,并叫我认认都是谁,见我不说话,就一张一张给我介绍说:“这个是我妈,这个是我奶奶,这个是小小子爹,这个是铁娃爹,这个是……”
正给我介绍着,红杏奶奶打锅棚过来说:“画的比猪八戒还丑呢,桃子咋能认出来是谁。”
红杏妈也收工回来了,把锨镢竖到墙角角,边洗脸边说:“红杏,你去吆喝给桃子奶奶,就说桃子在这儿吃黑来饭哩,叫都甭等桃子了。快去。”
吃罢饭,红杏说:“桃子,老师画的你奶奶就跟活人一模一样,谁都认得。老师真能。”
我与红杏约定打明个起每天都要画一幅画,拿去叫老师打分。红杏答应着拿出小棒来,我正要教红杏学数数,红杏奶奶挑着灯笼过来说:“红杏,你跟桃子到家好好数小棒,我与你妈妈要去自留地,自留地的路叫昨个黑来的大雨给冲毁了,得修修。你妈妈早走了。”
那时候去自留地里做活哪家都是抽空去的,红杏家没男劳力就更是得挤时间去。见俩大人要去挑灯夜战,我与红杏都坐不住了,非要去帮忙不可。红杏奶奶见拗不过我俩,就只得点点头同意了。红杏妈妈已摸着黑修了一会了,见我们仨来了就说:“妈,您老挑着灯笼在旁边动动嘴指挥着些就行了。红杏,与桃子快过来帮着往壕沟里填石头。”
我与红杏借着灯光只一会儿工夫就捡来一堆碎石头。红杏喜欢干净,还打家里带来两个破围裙,递给我一个,自个垫一个,围裙脏了我俩的衣裳却没弄脏。红杏妈妈垒塄豁,比男人还在行。红杏奶奶见忙不过来,就把灯笼挂到路旁边的榆树枝上,拿起老锨往壕沟里扒拉碎石头,扒拉着扒拉着就趔趄了一下,险些儿栽倒。红杏妈妈说:“妈,你咋了?”
红杏与我忙跑过去一边一个要搀扶老人,老人硬生生地推开我俩,继续扒拉着石头,说:“看把你们都吓的,我还能咋?阎王爷还不收我哩,也就脚底下那么滑了一下,没啥。”
老人说没啥我们就都放心了。四个人通力协作又开始紧张地劳动了,连满天的星斗也似乎在为我们加油哩,有几只夜间活动的鸟儿“唧唧”地叫着,也似乎在为我们喝彩助战。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路终于修好了,平平整整的,我走上去试试,很舒服。
回去的路上,我见我家里煤油灯还亮着,就说:“婶,奶奶,我要回我家睡。”
她们仨把我送到家门口就回去了。我以前遇有月明的黑来,吃罢饭把碗一撂还要出去玩耍一阵,偶尔玩耍的时间长了,与谁玩耍就在谁家住下了,有的小伙伴黑来来我家玩耍,也常在我家住。这已不是啥稀罕事,家里大人们似乎都已习惯了。那天黑来探进门,妈妈说:“还以为你要到红杏家睡了,再等不来你,我们就也要睡了。”
爹正伏在桌上记账,抬起头看看我,问:“教会红杏数数了?”
我扯个谎说:“红杏很灵窍,一百以内的数其实她早会数了。我只教了她一会。”
说罢我就上炕了,奶奶被我惊醒了,翻个身说:“快睡吧,明个还要上学呢。”
那两天老师的朋友在学校,后晌放学后姐姐就与我们一块回来了。我脱光躺下,瞅瞅里间,煤油灯还亮着,姐姐还在做作业。我心说:“姐姐真用功,怪不得成绩特优秀,常受到老师表扬。姐姐学习好的原因我终于找到了。往后我得学学姐姐。”
妈妈仍在做针线活,爹仍在那记账。熟睡中的巧云不知在做啥梦,突然“嘻嘻”地笑了两声。我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了。迷迷糊糊间,我进到一座好大好大的城堡,这个城堡里有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鹤发童颜透出慈善,浑身晶莹剔透,打外表可见五脏六腑,却又处处不乏深奥。老人微微笑着坐在城堡中央一座高塔上。城堡里好多人都对这位老人颇感兴趣,远处的拿望远镜望他,近处的用非常精密的仪器对着他,这些人全都不是写就是画,似乎想打老人身上领悟出点啥东西。我好奇地凑到老人身边,老人说:“小娃娃,你来啦?想不想打我身上得到些啥?我全身都藏的是‘谜’,态度诚实的人尚能猜出其中有些谜底,可惜的是你今个扯谎了,不能够猜出。回去后好好做人,态度诚实了再来这城堡里玩耍吧。”
老人身边的人说:“像我们这样诚恳的人尚不能探索出老人身上的一些秘密,想必你就更不行了,你还是回去先学会好好做人吧,不然,你这辈子将一事无成。”
我觉得这个老人好生奇怪,就问:“老爷爷,您老咋对我说这些话?您是谁?”
老人身边的人代为回答:“连老人的身份都弄不清楚,就跌跌撞撞地闯进我们的城堡来,真是个冒失鬼。你没见老人身体里包裹的全是‘谜’吗?猜谜务必要诚实守信方可。告诉你吧小娃娃,他就是最最受我们尊敬的宇宙老人啊。”
我摇摇头说:“宇宙老人?没听说过,没听说过。”
老人满脸堆笑,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每天都生活在我的怀抱里,不认识我也不足为奇。要想真正认识我,你不仅得持诚实态度,还得有不懈的探索精神才行,怕吃苦怕累是我所不喜欢的,你也就失去了认识我的机会。我的话你懂吗,小娃娃?”
这些深不可测的话语确实把我给弄糊涂了,明明我是生活在地球上,老人却说我生活在他怀抱里。不过老人说我扯了谎,我倒是想起来了。我本没教红杏数数,爹问我,我却说教会了。老师也说过做学问得持诚实态度,我没听老师的话。我正在反省我自己,老人催促我:“说了假话就该主动去找你爹爹认个错,找老师认个错,这才算是好孩子。快去吧。”
我决定先找老师认个错,于是我就朝大南张跑去,忽然感觉身后有人紧追不舍,我一害怕就摔了一跤,腿也磕破了,钻心地疼。看看后边那人快追上来了,我不顾疼痛强挣扎着站起来揩了把汗继续跑,眼看那人就要抓住我了,偏偏我脚底又踩了屎,臭烘烘的气味直往鼻里钻,忙用手捂鼻子时那人拽住了我的后衣领,说:“你还没给宇宙老人认错里。”
那人猛然朝后拉了我一把,我扭头看时,身后的城堡没了,那人也不见了。我睁开眼,屋里黑乎乎一片。原来我是做了一个梦,两只手还放在胸口上呢,身上还出了汗。忽听窗外人声嘈杂,我坐起来透过窗缝往外看,爹妈、奶奶与姐姐,还有老伯伯与二伯伯都在我家院子里鼓捣着,我不知发生了啥事情,就忙拽过衣裳裤穿好,趿拉着鞋跑出去一看究竟。
原来是二伯伯家进去一条胳膊粗细的大花蛇,盘曲着不肯走。
二姆姆翻身时忽感觉脊背上冰凉冰凉的,还感觉有个啥东西在盖底窝不停地蠕动着,就连忙坐起来点着灯,撩起盖底角看,这一看不要紧,一条大花蛇不知啥时就钻进了他们的盖底窝,还仰起头吐着黑黑的信子看她呢。二姆姆差点吓了个半傻,惊出一身冷汗,愣怔了好半天才大声惊叫道:“我的妈,长虫!长虫!,他爹,甭贪睡了,快起来呀。”
二姆姆摇晃醒了二伯伯,二伯伯睁开眼,也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但他没像二姆姆那么害怕,而是小心翼翼抓住大花蛇的七寸奋力甩之于地上。二伯伯一家子被这一惊吓,都不敢再睡了,就都穿好起来了。再寻找那大花蛇时,大花蛇绕着桌腿径直爬上桌去朝着正头摆放香炉的地方游动。大花蛇昂着头把它的头和香炉一圈一圈盘在了中间,乍看像个转盘似的。见这情景,二姆姆说:“这条长虫不是条一般的长虫,说不准是哪位大神驾到了。”
可是,大神变成这般模样驾到毕竟是很吓人的,一家人惊慌失措不知该咋办。
本家里头老伯伯的家与我二伯伯家紧挨着,老伯伯、老姆姆听到二伯伯一家子大呼小叫,不知发生了啥事情,就慌忙穿好走过来一看究竟。盘绕着香炉的大花蛇昂着头盯着屋里所有的人。老伯伯、老姆姆见发生了这样奇怪的事,以为是神仙来警告二伯伯一家子,就说:“肯定是你一家人平时没敬好神,神才显灵了。快去叫小婶来送送神。”
老伯伯说罢就与二伯伯来叫我奶奶了,奶奶忙问:“人都没啥事吧?没事我就放心了。”
甭看二伯伯家的正头放着香炉,可二伯伯、二姆姆从没烧过香请过神。我奶奶准备好了香烛和黄表,留下姐姐看守熟睡的巧云,我们就都随奶奶往二伯伯家了。
二姆姆和我的几个叔伯兄弟姐妹都站在地上干看着大花蛇,大花蛇也不示弱,仍昂着头直勾勾盯着看它的人。双方就这么僵持着。香炉被蛇盘踞着不能烧香,奶奶就撮把土来堆放门口,同时十分虔诚地跪于地上。奶奶把一炷香点着插进土里,烧过黄表,然后就开始默默祷告起来。二伯伯一家子也都一齐跪下跟着奶奶磕了头。经过这一番折腾后,看看大花蛇根本没要离开的意思。奶奶只得又磕头又作揖地再次祷告,二伯伯一家子也跟着又磕头又作揖。这样几次三番后大花蛇仍旧稳坐泰山迟迟不愿离开,似乎很留恋二伯伯家的正头。硬撵大花蛇离开又怕触动了神灵,不驱赶,二伯伯一家子都吓得掉了魂似的,也不是个办法。大家正进退两难,我见香炉上放着颗带血迹的鸡蛋,于是就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我瞅了瞅奶奶,说:“奶奶,我有办法‘请’这位大神离开。”
奶奶瞅瞅我,说:“我都不行,你一个小孩子家能有啥子办法。”
在红杏家的自留地修路时,我曾用老锨拍死一只老鼠,藏起来叫我家的小猫吃。二伯伯叫四哥与我一同去找来死老鼠,我叫大家让开一条路,用条纳底绳在老鼠脖子上打个死结,把绳子另一头牢牢拴在一根细长竹竿较细的一头,就用这根细长的竹竿挑着老鼠来了个引蛇出洞。这一招还真灵验。我拿着竹竿在头前走,大花蛇就跟着竹竿另一头吊着的老鼠出溜下了二伯伯家的桌子。出了门,我加快了速度,大花蛇就也加快了速度。我准备再次提速的时候,爹跑过来说:“桃子,把竹竿给我,叫我把这位神引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去。”
爹不等我答应就劈手夺过竹竿打着手电狂奔起来,大花蛇着了急似的紧随其后,那速度简直要赛过风,看样子它是非要吃到那只死老鼠才肯罢休。
我知道爹不叫我引大神走是为我的安全着想,心中不禁对爹油然起敬。
在二伯伯家里,二姆姆把香炉上的鸡蛋拿了,奶奶点着一炷香插进香炉,又跪在地上烧了一通黄表。二伯伯一家子又跟着奶奶磕了一通头。奶奶解释说:“这个过程叫谢神。”
我反驳奶奶,说:“我爹早就把大神引走了,你咋还谢神?谢的是哪门子神?”
奶奶站起来斜了我一眼,嗔怪我说:“小孩子不懂不敢随便乱说,乱说会惹怒神的。”
又过了一会,我妈妈说:“桃子他爹早该回来了,是不是出啥事了?”
见我妈妈这样说,老伯伯、二伯伯就忙挑着灯笼找我爹去了。奶奶安插了二姆姆几句,妈妈就要陪奶奶一道回家了。我心里也惦记着爹,就说:“我也去看看爹是咋回事。”
于是我就跑着去追赶老伯伯与二伯伯了,当快要追上的时候,冷不丁叫啥东西绊倒了,额头上随即长出个“面包”来。我忍着疼使劲揉着前额,试图把“面包”揉下去,揉着揉着,猛然听得不远处的果园里有动静,就自言自语:“黑更半夜的会是谁在果园里呢?”
萧家庄靠底河的地方有座馒头形的小孤山,不算高,面积也就几亩大。山上有家杏树、家桃树、梨树、李树、小楸树、小果树、棠梨树,也有山杏树、山桃树、酸楸树等。这座山是我们村的花果山。春暖花开的时候,花果山曾是小伙伴们的乐园,美中不足的是没个水帘洞。就在年时,花果山成了村里的果园。今年,老支书阮朝柱打一本书上看到了苏联米丘林园艺技术,就来我们村的果园里实习,把一个大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小楸树、小果树、酸楸树枝桠上全嫁接上了嫩苹果树枝条,碗口粗的棠梨树枝桠上嫁接了嫩梨树枝条,年轻的山杏树、山桃树嫁接了家杏、家桃。嫁接的都是优良品种,二伯伯与我爹都学会了嫁接。
眼下果园里有些家桃、家杏就要成熟了,会不会有人趁黑来来做贼?不行,我得去看看。我不顾疼痛摸黑钻进了果园,朝有动静的方向走去,果真那棵老桃树上有俩贼,两双鞋就脱在地上,桃树根部还竖着一布袋桃。老桃树上的桃很好吃,偷贼肯定是品尝后才选中了老桃树上的桃,可恨的是他们把老桃树上的枝桠都撇下来了许多。俩偷贼只顾摘桃,他们竟还没察觉出我的到来。我大声说:“你们下不来了,我早把你们的鞋都藏了起来,地上都铺满了圪针。快告诉我,你们是哪里的偷贼?”
俩贼可能是心慌,有一贼若不是树枝挡了一下,差点掉下来摔个狗吃屎。其实黑灯瞎火的我到哪里去找圪针,我就是怕他们出溜地滑下树来欺负我是个小孩子从而逃之夭夭。
没料到俩贼听出我是个小孩儿,就假意朝我抛出橄榄枝,轻声哄我说:“小兄弟,甭大声喊,你快把那些圪针都拖去,我们下去会给你很多很多的钱,叫你买糖吃,买玩具耍。你若是听我们话,我们俩说话都保管不会放空炮,保管说话算数。”
我仍不顾一切地大声叫喊,俩贼急了,没搂着树干哧溜滑下来,而是打老桃树底蓬那棵很长的树枝上跳到了地上,扛起布袋企图赤脚溜走。我死死搂住那个年轻贼的大腿拖着不叫他走,边拼着命大声说:“想走呀,桃子在这,你走不脱的。”
年轻贼对年长贼说:“爹,你先走,这小子我一个人对付得了。”
我的大声叫喊可能是激怒了年轻贼,那贼露出狰狞的面目,凶巴巴小声恐吓道:“小杂毛,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松手看我掐死你。”
年轻贼见没能吓住我,就势把我按倒在地,死死骑住我,同时双手用力死死坑住了我的脖子。他真的要对我下毒手了。我狠命地两手托着年轻贼的手腕,想把他两只手给抵回去,可是我力气太小了,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也没能叫年轻贼松开手。小孩子们耍恼了,打不过就用手抓或用嘴咬对方,于是我就抽出手来奋力抓破了那贼的脸,不管我怎么抓,年轻贼脸上淌着血仍咬紧牙关死死掐着我的脖子。我实在是喘不上气来,两眼都憋出了泪。我渐渐没了力气,手慢慢放到地上,绝望地闭上了一双眼睛。
“桃子,一定要坚持住昂我的好儿子,你爹我来了,甭害怕。”
就在我闭上眼睛准备等死的一刹那,忽然果园那头传来了爹的吆喝声,并随着吆喝声“嗖”地飞来一个东西砸住了年轻贼。我睁开眼,年轻贼“哎呀哎呀”叫着松开了我的脖子,忙用手去揉他那红桃似的左眼。我趁机奋力一搏,年轻贼哭爹叫娘地朝后倒了去。
危难时刻爹及时现身击败了勾魂鬼,使得命悬一线的我再获新生。我站起来时,爹早押着那年轻贼的爹来到了老桃树下,我稍微定定神就情不自禁地扑上去搂着爹哭将起来。
我与爹把俩贼交由生产队长处置后就回家了,还没等我与爹坐下,老伯伯、二伯伯就问:“沿路找了你一圈,总不见你影子,你把大神送哪里了?叫我俩好找。”
爹没提及抓贼的事,我也没提。爹说:“安置好那位‘大神’后,见有野猪在生产队地里拱吃土豆,我就驱赶野猪去了。折腾了一黑来,累坏了。老哥、二哥你俩也该回歇歇了。”
天约五更时分。老伯伯、二伯伯正要回睡一会,红杏挑着灯笼慌慌张张来到我家,进门就说:“不好了,不好了,我家出大事了,我奶奶她,她……不得了了。”
红杏奶奶到底出啥大事了,在场的所有人的心又重新都提到了嗓子眼。
红杏说她奶奶出大事了,出了啥大事,心里一着急嘴上就没能道答清楚。妈妈说:“好孩子,甭着急,坐下慢慢说。就算出了天大的事情,有我们大家在,不会叫你家天塌下来。”
稍事停顿,红杏说:“我奶奶生病了,疼得脸上都冒汗了,你们都快过去看看吧。”
奶奶、爹妈,还有老伯伯、二伯伯都跟红杏走了。姐姐仍留下看守巧云。临走时妈妈还安插我:“桃子,你到家还能稍睡会,不该误了明个上学。”
可是我躺下却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就又穿好起来了。姐姐说:“你咋又起来了?”
我揉揉眼睛说:“红杏说她奶奶脸上都冒汗了,肯定是病不轻,我得去看看。”
说罢我就溜出门去看红杏奶奶了。谁也不知道红杏奶奶得的啥病,就知道她直不起腰脸上冒汗病的不轻。红杏妈妈“呜呜”哭着说:“我真傻,修自留地路的那阵子我妈就险些儿晕倒,是我犯糊涂没叫她早些回来歇歇。我真傻呀,我真傻。”
红杏也“呜呜”哭着说:“当时若是强把奶奶扶回家来,奶奶就不会得病了。我也很傻。”
病痛折磨得红杏奶奶在炕上直打滚,忽然她强忍着一下子坐起来看着红杏妈母女俩说:“你俩甭再一直‘呜呜’了,我又没死,谁不生个病?快把眼泪都擦了,学的坚强些。”
祖祖辈辈流传说家里没了男人就没了主心骨,其实也难怪红杏妈母女俩。母女俩见老人这样说,随即停止了“呜呜”与大家一块忙乱着,但眼泪仍止不住地往外流。
我奶奶也没闲着,又是焚香、磕头、烧黄表,试图以此来减轻些红杏奶奶的痛苦。
老伯伯、二伯伯与我爹仨人已在院里绑好个简易担架。我妈妈随即搂出条盖底铺在担架上,我爹就去炕上背出红杏奶奶放担架上,并在老人头底下垫上一个枕头。红杏妈又搂出条盖底搭在老人身上。看看准备得差不多了,老伯伯说:“我家大儿子就跟着老孙医生学医,凭老孙医生的手段应该能瞧好这个病。我们快些走吧,甭磨磨唧唧的耽搁了病人。”
红杏妈看着我妈妈说:“我得跟着上医院,红杏就交给你们家照管了,大姐。”
没等天亮担架就走了,红杏妈也跟着去了古郊卫生院。我妈妈与奶奶收拾着红杏家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红杏这会成了个小没娘孩,我觉得红杏可怜,就安慰她说:“红杏,你就甭再抹眼泪了,你没见我老伯伯说老孙医生有好手段,老孙医生肯定能瞧好你奶奶的病。”
红杏扭头看了我妈妈与奶奶一眼,悄悄对我说:“桃子,我妈妈与奶奶不在家这些天,到黑来你就来与我作伴吧,不然,这么大个家我一个人不敢睡。”
我点点头,说:“到黑来我就来与你一块做作业,与你一块玩游戏。只要你快乐就行。”
想到红杏每天都要来我家与巧云做一会游戏,逗巧云开心,我又说:“要不,你就锁好你家门干脆去我家吃住得了,你妈妈不是安插我妈妈了吗?咱俩人说好了,这些天我家就是你家,说不准巧云也盼你住我家与她玩游戏哩。”
红杏却摇摇头认真地说:“不成啊桃子,你没见女孩子家只有娶过门才能住到别人家吗?不娶过哪个女孩子敢随随便便住到别人家?我觉得吧,还是你来我家住好。”
我正与红杏嘁嘁嚓嚓着,妈妈跟奶奶说:“你老快过来看看,俩小人人还说悄悄话哩。”
妈妈这句话说得我与红杏脸都红了,俩人就不好意思再嘁嘁嚓嚓了。打叠齐整凌乱的东西后,我妈妈说:“红杏,老孙医生很快就会瞧好你奶奶的病,你奶奶住医院这些天你就住到我家,我家巧云可喜欢你了,她还在梦中多次唤起过你的名字哩。”
红杏奶奶住院了,红杏妈跟去照护,我妈妈要引来红杏在我家吃住。起初红杏有些不情愿,说:“我还没走给桃子,咋能去你们家住呢?”
我奶奶打趣说:“虽然没把你娶过门来,可我老婆子心里早就承认你是我家孙媳妇了。孙媳妇家里遭难了,我老婆子若是不来管我孙媳妇,谁来管?你不来我家吃住,外人可要骂我老婆子不仁义哩。难道你愿意看着外人骂我老婆子不仁义吗?”
见我奶奶这样说,红杏才肯背上她的书包高高兴兴来我家住下了。
我说姐姐黑来在学校和老师作伴,每天黑来我和红杏可以到姐姐房里的老炕上,扒在窗台上就着一盏煤油灯共同做作业。为了节省煤油,红杏说每天黑来把灯头弄成黄豆大小就行了,她说她家的灯头时常是这样。她还说完成作业后,俩人或猜谜,或看谁访的故事多,或做游戏……我们俩约定若妈妈过来铺开炕催我们睡觉,我们俩就在姐姐炕上钻同一个盖底窝两头睡,偶尔老师回家姐姐要回来睡,我们俩就过来和奶奶通铺,红杏和奶奶睡一头,我睡一头。我们俩还约定每天都要快快乐乐,就像快乐天使。
红杏来我家住下可把巧云乐坏了,吃罢早饭她就闹着要红杏说个笑话给她听,红杏说:“小猴子来到小河边正要低下头喝水,忽然发现它的脑袋掉进水里了,它一害怕,就顾不上喝水,忙跳进小河里去打捞脑袋了,打捞了半天也没能打捞上来心里越发害怕了,就很伤心地哭着回家了。猴妈妈问:‘孩子,啥事情叫你这样伤心?’小猴子抹着眼泪说:‘我到小河边喝水,不小心把脑袋掉进河里了,这可咋办,妈妈?’”猴妈妈说:“孩子,你用手摸摸,看看你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小猴子一摸,脑袋还牢牢地长在脖子上,就笑了。
小猴子找脑袋的笑话引逗得巧云前仰后合。以前虽然常和红杏在一块玩耍,但并不知道她还喜欢说笑话。红杏说她肚里笑话很多,我问她是打那听来的,她却笑而不答。我也很喜欢听红杏说笑话。等到大孩子们吃罢饭来门外唤我们上学了,是妹妹那爽朗的笑声送我俩出来,背着书包像无忧无虑的小鸟一样跑到大孩子们前头,边走边还跳绳哩。跳绳是红杏的强项,一路上算下来比我要跳得多,而且跳的花样儿也比我多。
来到学校,我村有个大孩子舌头太长,早把昨个黑来发生的几件事告诉了老师,老师问我:“黑来长虫盘到你二伯伯家香炉上,你用死老鼠来了个引蛇出洞,你奶奶烧香磕头没办成的事,你却没费吹灰之力就成功了,能叫同学们分享一下你的点子吗?”
我家的母鸡下了第一颗蛋,我奶奶总要放香炉上献献,据说这样母鸡就能多下蛋。想到这,我就直截了当说:“我二伯伯家香炉上献着颗带血的鸡蛋,我二姆姆献鸡蛋本来是想叫她家的母鸡多下蛋,不想却招来了长虫。那长虫肯定是闻到了香炉上那颗鸡蛋的血腥味才爬上去的。我在红杏家自留地修路时看好拍死一只大老鼠,本来是想留着给我家小花猫吃的,结果却喂了大花蛇。那条大花蛇肯定是饿坏了才到处找吃的。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话音刚落,同学们就边鼓掌边说:“只有桃子才能想出这样的鬼点子。”
我村那个长舌头又把我勇斗偷桃贼的事炫耀了一遍,同学们就把我吹捧成了小英雄,弄得我羞答答的连头都不敢抬了,就斜一眼那大孩子:“都说你舌头长真没冤枉了你。”
今个前晌,老师又叫三四年级以《我们身边的小英雄》为题写了篇作文,写得很顺利。
放学回到家,把豆角焖饭操到碗里,才要与红杏坐到树荫下去吃,铁娃就急匆匆来找我,说:“我爹叫你过去一趟哩,他说有件重要事需要你到场才好解决。”
铁娃爹夏柳生是萧家庄生产队队长,既然是队长叫我那就肯定与生产队的事情有关,于是我就端着碗与铁娃相跟着去了他家。我爹也在队长家,正与老支书阮朝柱和队长他们俩说话哩。见到我,老支书说:“从小看大,这孩子长大肯定有出息,好好培养吧喜江。”
铁娃妈端来饭放桌上,大家就围着桌子用饭了。吃饭间,老支书说:“小桃子,今个来检查生产,一进村就听说了你与偷桃贼英勇搏斗的感人故事,你能挺身而出捍卫集体利益,大队决定要表彰你。不过,有件事还要与你商量,是这样……”
两个偷桃贼是潘家掌大队人,年长的叫杨坤,年轻的叫杨达,家庭富农成分,成员有杨坤、杨达父子俩、杨达妈和一个八十岁的老奶奶。因家庭出身不大好,在村上常常受人歧视,近来八十岁老奶奶得病了,家里没钱看病,到村上借钱没人肯借给,父子俩就想到了做贼,没想到头一次做贼就叫逮了个正着,他们只得自认倒霉。父子俩被捉,担心移交公社处理,就跪在地上求饶。老支书说:“甭跪着,起来说话。”
可是父子俩就是长跪不起,老支书又说:“若你俩说的是实情,倒是可以酌情考虑。”
前晌,老支书委托我爹去潘家掌亲戚家侧面了解了杨达家的情况,与这父子俩所说一致,这家人的确生活很拮据,那个老奶奶若再不医治恐怕就要不久于人世了。
老支书掷地有声地说:“出身再不好也应该给人家一条出路,这父子俩就宽大处理吧。”
生产队长与我爹都赞成老支书的意见,于是就当场拍板决定不再追究这父子俩偷桃的事情了,并叫他们把桃扛回家卖些钱给老人治病。杨达叫他爹先回去了,杨达说:“黑来若不是喜江叔及时出现,我险些铸成大错弄出人命案来,所以我还不能走,我得等桃子兄弟回来当面赔个罪。只有桃子兄弟原谅我了,我才能走。”
老支书说罢,我当即表示:“若不是家有病人,他们也不会来偷桃,我原谅这父子俩了。”
见我说原谅偷桃贼了,老支书、队长与我爹仨人就“啪啪啪”地为我鼓掌,掌声中已在锅棚吃罢饭的杨达抹着泪走过来就又要下跪……
杨坤、杨达父子偷桃这件事过去四五天了,红杏似乎想起了啥,说:“我家窗台上那几盆花该浇水了,我奶奶得病前浇过一次,到今个已有些天了,我得去看看。”
我陪红杏去到她家,一进院红杏就“吧嗒吧嗒”掉眼泪了。红杏可能是想她的妈妈和奶奶了,我就安慰她,她却越哭越伤心,弄得我都要掉泪了。
红杏忽然就哭了,那“呜呜”声叫我不知所措。
我劝慰了好一阵子,红杏才抽泣着开开锁。进到家,红杏睹物思人,说:“那几盆花打蔫了,这不是个好兆头,我奶奶会不会……呜呜,都怪我忘了浇花,花儿才打蔫了,呜呜……”
见红杏这样说,我弄清了她哭的原因,就说:“红杏甭哭了,那些花儿浇上水就会精神起来的,不会有你说的那样严重。我们快浇水吧。”
我们去缸里舀上水把院子里窗台上摆放的蝴蝶兰、君子兰、月季都浇过了。闭上眼睛仔细听听,仿佛还能听到它们在日头老爷暴晒下“咕咚咕咚”的喝水声,再看看红杏,她心里好像舒坦了些,说:“往后勤陪我来看看这些花,好吗?奶奶、妈妈都喜欢养花,我替她们照管好这些花,奶奶病好了回来,见花儿与她们在家时一样精神,心里肯定美丝丝的。”
“往后我们每天都来看看这些花再去上学,该浇水时就浇水花儿就不会打蔫了。”
浇过花红杏心里舒坦了,我就高兴了,然后我们就背上书包与大孩子们一道去上学,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到红杏家里去看看花,三盆花都恢复如初,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芬芳。
今个,妈妈与爹去医院看红杏奶奶,黑来回来就不早了,红杏问:“婶,我奶奶很要紧吗?我妈妈和奶奶啥时候才能回来?她们快回来吧,我真想死她们了。”
我妈妈说:“你奶奶好多了,老孙大夫说再观察观察就能回来了。”
“我奶奶回来我会好好照护她。婶,你说的老孙大夫是谁?他认识我奶奶?”
“老孙大夫就是给你奶奶看病的那个医生,来咱村看过病,我心口疼病是他看好的。”
见妈妈说红杏奶奶就能回来了,我和红杏拍着手直喊:“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
巧云似乎受到感染,也人云亦云一个劲地喊:“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
奶奶先睡了,妈妈揣睡了巧云,到里间看了看我们的作业,就给我们铺好炕催我们睡。
吹灭灯躺下,停了会,我在盖底窝蹬蹬红杏的屁股,问:“红杏,你妈妈和奶奶回来,你就不到我家住啦?我真想叫你天天住到我家,你跟你妈妈和奶奶说说,她们肯定会同意。”
“我还不是你媳妇,还不能算你家里人,咋能一直住到你们家呀?”
“咋不能?我们一块做作业一块玩,还能一块儿说说话一块儿睡,这多好。”
“那也不能。老师说,我们懂事了,应该能替家里大人做些啥事了。桃子,我觉得老师说得很对,我们不能像从前那样只知道耍,贪玩会误了大事的。”
说罢,红杏忽然坐起来摸摸索索地穿起衣裳来,我诧异地问:“你咋才躺下就要起来呀?是不是我说错了话惹你生气了?我真混蛋。我不说了,你快躺下吧红杏。”
我蒙上头哽咽起来,红杏小声说:“桃子,我没生你气,你也起来吧。”
红杏说没生我气,我放心了,就抹去眼泪问:“天还没亮,黑乎乎的你要上哪去?”
我声音稍大了点,红杏赶紧爬过来贴着我耳朵说:“小声点,甭惊驾了你家大人。我妈妈和奶奶就要回来了,白天我们要去上学,你赶紧起来,趁着这会陪我到我家给奶奶铺好炕,再劈上一堆柴,把家里院里都打扫干净些,好叫她们回来看了心里更好受些。”
我们摸索着穿好,悄悄打开里间通锅棚这道门溜出屋到了红杏家。
红杏奶奶和红杏妈都在家的时候,我家的小花猫常来她们家,老鼠就不知逼到哪里去藏身了,可这会我们的脚才迈进院就听见屋子里已成了那些害人精的天下。开开门害人精们就惊慌失措地纷纷躲避起来。点上灯一看,只几天没人住,地上、家具上、炕上都蒙上了厚厚一层灰尘。见家里成了这样子,红杏就忙着拾掇起来,我即拿上斧头去锅棚劈柴。柴劈好了,家里也拾掇好了,也铺好了炕。又一会儿工夫俩人把院子也打扫干净了。我们既有分工又有合作,很愉快。我去把我家的小花猫捉来,小花猫很精,立马就这儿嗅嗅哪里闻闻,棚上棚下四处搜寻着执行起任务来。我心想,若叫小花猫每天都到红杏家来执会儿勤,红杏家的老鼠定销声匿迹。我们要回睡了,红杏吹灭灯锁好门,俩人又去看了看窗台上那三盆花,就着满天星光可看到花儿元气已完全恢复,正精神十足地朝着我们微笑哩。
俩人相跟着来到我家大门口,红杏上了茅房,我就先回屋钻盖底窝了。这会我心里很矛盾:红杏奶奶跟红杏妈回来红杏就不能到我家住了,可是她们又不能不回来,咋样才能把红杏留在我家呢?红杏奶奶病好了固然是件好事,红杏却要与我分开住了,恐怕没更好的办法能留下红杏了。可是不管咋样,只要红杏高兴就好,红杏高兴我就高兴。我怀着一丝丝惋惜的心情入睡了,至于红杏多会打茅房回来我压根儿就没听见。
我满以为红杏会沉浸在她奶奶就要出院的喜悦中,可是,可是第二天上学红杏脸上没了往日那天真烂漫的笑容,到了学校老师要我辅导她写数,我见她仍是一脸愁云的样子,心想她一定有啥事还瞒着我,就问:“红杏,你咋啦?有啥需要我帮助吗?我愿意帮助你。”
悄悄试探着问了几次,她都说没啥,可就是一整天都忧心忡忡的,真急死人。
红杏妈妈与红杏奶奶还没回来,我真担心红杏又出啥状况。后晌放学,老师说要到哭郊去看看红杏奶奶,黑来就不回来了,叫姐姐照护好红杏和我们一同回家。
姐姐黑来饭前就做起了作业,饭后就帮妈妈洗涮锅碗,妈妈揣睡巧云,就和爹、奶奶就着月色在院里择野菜。我拉红杏到姐姐的里间做算术,做起作业,我给红杏检查一遍,勉强过关。红杏依旧愁眉苦脸不怎么上心,也完全不像从前喜欢盘根问底的那个红杏了。我想让她乐观些,就拿听来的笑话逗她:“红杏,你不是有好多笑话吗?我也听到一个小笑话,你听着昂,我开始说笑话了。从前有个大懒汉,东家让他赶上骡子到南山脚下犁地,饭时了不见他回来吃饭,东家想让他多犁些地就自个给他送饭去。懒汉还没套上骡子,正蹲在那‘吧嗒吧嗒’抽旱烟,猛然望见东家挑着饭走上来,就慌忙叼着旱烟袋挪到一堆骡粪上,东家上来地头见他骑在一泡骡粪上,就问他咋啦,他说肚子不好受正拉着屎还没拉完哩,东家喝斥他:‘胡说!你咋拉的骡屎?’他说:‘人急了就啥屎都能拉出来。’”
红杏并没乐观起来,还是郁郁寡欢没啥言语,医生说再观察观察,她奶奶就能回来了,她要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弄出个啥病来,她奶奶还没打医院回来,她就该接着住医院了,那样一来一家人可要倒大楣了……姐姐洗涮罢,择了会菜进来说:“桃子,红杏一整天都闷闷不乐,肯定是遇到啥伤心事了,我看这么着,你小两口甜言蜜语的说得着,不如今个黑来你们俩还到里间睡,我到外间跟奶奶睡,你就陪红杏多说说话。”
“姐姐,我只不过是想帮帮红杏来着,看你说的啥子小两口,我不许你胡说,不许你胡说。”我追打着姐姐,拿擦脸手巾往她嘴上堵。
红杏抿着嘴轻轻“噗嗤”一声随即又黯然神伤。姐姐说:“好弟弟甭再闹了,今个黑来就这么定了,躺倒后好好劝劝红杏,她要憋出个毛病来,我可要拿你是问。”
姐姐铺开炕出去了,妈妈也在外间吆喝:“不早了桃子,快和红杏睡吧。”
吹灭灯都好大会了红杏还没睡,隔不了一会就得翻个身。我说:“红杏,还没睡呀?甭再多想了,想坏身体可不值呀。有啥事大人都替我们扛着哪,哪用我们操心。好红杏,睡吧昂,明个还要上学,我们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红杏也真是,有啥不开心的事不能跟我说说呢?我真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