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吧。”当歌声停止时，一座破旧的超市出现在眼前，宛如被设定好一般。
“这么破的超市，里面会有什么呀？”陆也嫌弃地说。
“去看看呗，越是破烂的超市，就越有可能发现财宝，你不知道吗？那些值钱的宝贝都是藏在海底的。”
“这我还真不清楚，毕竟没下过海。”说着，陆也解开安全带，和云云一起朝超市走去。
超市坐落于人迹罕至的街头尽头，属于看一眼就知道濒临倒闭的那种，土灰色的墙面几近崩塌，坑坑洼洼如月球表面，超市LOGO也分不大清，粗略一看像三流旅馆，几道厚重僵硬的透明软门帘悬挂在门口，让陆也想起以往病人那些龟裂惨白的舌苔。他和云云一起怀着不安的心情走上前去，心里没有一丝想愉快购物的念头。
拉开门帘，一股恶臭涌入鼻间。
“呃……好臭。”云云瞬间捏住鼻子说道。
“这就是值钱的宝贝吗？怪不得要藏在海底，原来是太臭了。”陆也取笑道。
“从现在开始，我要把这超市命名为‘狐臭超市’，阿也，如果我以后写回忆录，一定会把它写进去的。”
“你最好把前面那些关于海底财宝的见解也写进去，因为……”
正说着，陆也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如同小时候第一次坐云霄飞车般，而且这眩晕不是来自心理上的，而是彻彻底底的生理性，他感到天昏地暗，天花板和地面不停交换位置，眼前的云云像弯曲的蛇来回扭动，货架上的商品逐渐分解开来，被拆解成一颗颗粒子在身边旋转，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几乎在同一时刻，耳朵里无端冒出地铁划破空气的刺耳声音，眼前出现一个个肥大笨拙的企鹅排着队下水。
“又……又来了吗？”云云开始紧张起来，她试图用右手拉住陆也，但因为重量的缘故失败了，她自己也因此跪倒在地上。
“真是的，已经第4次了，”她说，“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不要……不行……不要再开了……会死的。”
云云直起身子，将耳朵贴近陆也的嘴边，试图听清他那支离破碎的言语，但也失败了。她想起陆也教的办法便一边大声呼唤他的名字，一边用双手拍他的肩膀，持续1分钟后，陆也仍没有反应。
她把左手手指插进右手指缝内，两手垂直地面按在陆也的胸口，“1，2，3，4，5……”她默念一个个数字，念到30后停下，左手压住陆也的额头，右手将他的下巴提起，再用左手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一口气后全部吹进陆也嘴内，吹好之后又来了一次。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了5次。
5次过后，陆也终于缓慢睁开眼睛。
“阿也，你总算醒了，真是虚惊一场。”她边擦汗边说。此时，她比陆也还要疲惫。
“云云……云云，我……”陆也的气息很微弱，仿佛时刻会被吹灭的火苗。
“阿也！阿也！千万别睡过去！好不容易才把你救醒的，你快醒醒！”她拼命拍动陆也的脸颊，试图将他彻底拉回现实。
“云云，我……我没事。”他揉了揉眼睛，撑地坐起，环顾四周，问：“我这是在哪儿呀？”
“这里是超市，想起来了吗？5分钟前我们才刚进来的，狐臭超市。”
“呃……好臭。”陆也突然意识到似地捏住鼻子。
“想起来了？”
“没有，但是这里真臭，脸也好痛，”他摸了摸被拍得通红的脸颊，“这臭味，让我想起了绿色，史莱姆的那种绿。”
云云叹了口气，以一副预料之中的口吻说道：“唉，果然，又来了。”
从3年前起，不知为何，陆也便得了这种奇怪的病，名为“通感症”。这种病的症状可以用“过分联想”四字来总结。意思就是说，当陆也闻到花香时，他或许会听到汽笛声，或许会看到康乃馨，而当他看到红色时，或许会闻到汽油味，也可能看到小企鹅。总之，当用到某一感官时，其他感官也跟着来凑热闹，陆也常称之为“交响乐”。
“简直跟交响乐一模一样，”每次发作完他总这么说，“交响乐不是需要各个部分的人各司其职才行吗？如果某一个部分做得不够好，就会影响到整个收听体验，对那时的我来说，就是这样，总感觉脑子里有个人在指挥：‘大家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不过对于陆也来说，又有一点十分奇怪。通常来说，患有通感症的病人不会像他那样急性发作，而是每时每秒都在那样的世界生活。可陆也，在长达3年的时间里，一共只发作过4次，每次持续时间是7天，其余时间跟正常人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在发作的那一周内，陆也会拥有类似交响乐的超能力，他的一切感受是正常人的数倍。比如常人听不见的声音，他能听得一清二楚，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他能一眼看穿。而一周之后，这能力便会自动消失，他也就恢复为正常人。
不过同时，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每次陆也急性发作，常常伴有头晕和意识丧失，而等他一切恢复正常后，又会有短暂的记忆障碍。这点令云云很是头疼，每次辛辛苦苦抢救回来，都要面对陆也像孩子般单纯的疑惑：“啊，云云，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呀？刚才发生了什么？你还好吗？”看到他那单纯懵懂的脸庞，云云真想给他一耳光，老娘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还跟个没事人一样问我！
“啊，云云，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呀？”
“没事，热罢了，无关紧要。”
“看来我刚才还是发作了嘛，”陆也傻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啊。”
“是啊，这已经是第4次了，第一次是在海里游泳，第二次是在接吻，第三次是在公园里野餐，这次是在狐臭超市，你可真会挑地方啊。”
“没办法，指挥家不太听话。”陆也指了指太阳穴。
“那你现在好点了吗？”
“嗯，好点了，就跟没发生过一样。”
你当然什么都没发生过了，云云心想。
“那你现在什么感受？”
“就跟交响乐一模一样！”陆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知道吗，交响乐？”
“知道。”
“交响乐不是需要各个部分的人各司其职才行吗？如果某一个部分做得不够好，就会影响整个收听体验，对那时的我来说，就是这样。”
“嗯，我知道，我都知道，”对于这段重复了3遍的对话，云云只能无奈接受，“那这次是为什么呢？是因为闻到这个味道，还是因为太热了？”
“啊，哈哈，不知道啊。”陆也摸着后脑勺笑道。
跟上次一模一样，云云无奈地想道，一点都没长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