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大回城了。
清晨刚到，就有小娃娃在街上跑着，说曹大大回城了。我可巧洗漱完，与娘一并出门去，碰上白城一中的王校长大吕老师一家，他们也顺着小娃子的声音以及听见声响的人潮，去东场看曹大大。
到了东场，云川先生与易俗社的社员们俱在，帮着曹大大搭设唱讲台。林娃娃和陈三省到了，他们问我山樵先生要讲什么戏，我说我不知道；他们又问我，山樵先生近来去了那里，我也说我不知道；他们再问我，我有什么是知道的么？我生气起来，他们便开始笑话我，说我是三不知的傻蛋，全不是曹大大的扶从。我娘叫我别吵嘴，牵带着林娃娃的林老师批评了我们，叫我们不要做这样坏心情的无谓事情，在一旁的王校长则说：“元集不是山樵先生的扶从，按山樵先生的说法，是一位小同契。”我听了很高兴，也很感激这一位总是和善的校长先生。
我也想要帮忙，和娘商量了。娘叫我别去烦曹大大，林老师、王校长和大吕老师帮我说话。娘答应下来，我很高兴，便朝里挤过去，请拥塞的人群让我通过。一些人是见过我在曹大大身边的，他们很自然地让我通行过去，但许多人并不知道我这么一个普通平凡的小孩，他们认为我吵闹无礼，叫我不要拥挤推揉，我便说：“对不住。但我不是来挤前排的，我是山樵先生的帮手，请让我过去。”大家听后，知道了原由，便为我让路，偶遇上几位蛮横的，也被街市上一些长辈劝告。
我到了台下，望着台上的曹大大。他正坐在新铺装好的桌后清点书，但眼里的余光瞥上了我。“你来了，木土工。”大大笑着说，“我想你这懒虫子，放了春假必定在家眠睡，就没找易俗社的青年们去叫唤你。”我争辩到，我的年岁已经很大了，赖床的习惯已不再有。正在调拨琴弦的云川先生夸我有觉悟，但曹大大只笑呀，笑的，说：“年轻人才有高眠的时刻，不要错过了。”我驳他：“可您年岁却大了，若是我睡过去，还能瞧您演几场呢。”曹大大挥着手里的白扇，朝我笑着，唱起来。“俺这若骂起，一句句锋芒飞剑戟，俺这若捶尔，打你肚皮声声霹雳卷云水。”于是，在准备仍在作为时，曹大大起身，顺手抄起大鼓，捶唱了一段《阴骂曹》。云川先生说过，曹大大对这戏有极大改动，与南、北任何一种戏曲的剧目都不同。“怒不在祢衡，而在于冒臣之心。”仅是随意的热场，仍叫一切听众都在心里，会得见那藐视曹贼的祢正平。
今日祭灶，先生先请云川先生为大家讲了我们同和一带的岁时风俗。云川先生是大儒，清贫和善，又爱助人，品行学识都高，所有人都很尊敬他，况且云川先生也很会讲故事，若是放在平时，大家都会很耐心享受地聆听先生的讲授，可今天曹大大的击鼓骂曹，已把大家久未闻曹大大后留的戏瘾，及压抑在前些时候糟坏、恐惧的心理激放了，只想快听云川先生唸计好，便听曹大大演或唱。云川先生也很明白，便只是简略讲了本地吃红糖、写红字的旧俗，之后的一切都交给了曹大大。
易俗社的哥哥姐姐叔叔婶婶们维持着现场的秩序，我在后台为大家跑腿。曹大大先讲了一个糖塑的人在西安、临潼、咸阳的见闻，又唱了段新写的嘲讽唐明皇登月的道情。大家都在笑，现场一些警察也偷着笑，或许那些蓝腿子也是？而后，曹大大请易俗社的各位表演了他写的《祭灶神》，算是为这一日开了个好头。最末，曹大大又抄起鼓吹，唱了《阴骂曹》的尾上的几曲，“唱了这祢正平渔阳三弄，笑得我曹判官眼睛眯缝。若没有狠阎罗刑法千条，都只道枢密使藩台公神仙八洞。”曹大大不受畏惧佉身，但一些公务员、大族先生听着便发怵。警察以及闻讯来的军人也有些动作。我躲在台后，只见一位老先生在人群骚乱的时候踏出，双手聚过头顶，坚决、强势地鼓着掌。是儱侗先生，紧后又有一阵类似的掌声，鼓掌的是卢长官自己。可怖的气氛于是消了下去，卢长官与儱侗先生走到台前，向曹大大、云川先生与易俗社表示了感谢。大家又因此舒缓下来。待人群散去，儱侗先生见到我，问了我几句学习上的事，我一一向他道明，先生于是赠我一盒洋墨，叫我回去好生利用，要努力学习，为民众做好事。
帮忙收拾了场地，被曹大大和云川先生留下，我也把娘叫来，和大家一并吃了饭。娘满脸羞惭，吃得倒是不少。云川先生考了我五道算术与国语，我却错了一道，很是懊恼，但先生只是叫我不要粗心大意，学习的事情，认真下去，必定会有理解精妙处的机会。饭后，大家一起为亚循姐唱歌，曹大大做伴奏，就像姐姐仍在一般。路上听声的兵警们也不言语，大概时局确实已经好起来了吧。
下午回家，和大家忙着摆设。因为云川先生，城里的红糖卖空了，几家商铺很是高兴。城里也有些家户施舍起红糖来，毕竟是云川先生讲的旧俗，对每个人的门面都有着吸引力。
晚上，他们说曹大大还有书要讲，但我仍记忆着今天答题的事情，决定稍微学习一下，等状态更好了，再去讲台边，做曹大大的小跟班，小同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