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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交接的事闹开头,厂部似乎有了生机,我便抽身去工商银行找行长。摊子一铺开没有钱怎么行,刚才他们还在要计算器,说传统的算盘也要一把的。审计的谢会计冒出一句:马总,出纳总要配一个的,会计法要健全手续。小刘忙机灵说,我兼着,有么事尽管分咐。不过要开支的事项得马总同意。这是天经地义的规矩。文会计轻巧的说,先共着用吧。还有台湾老板盯着呢。是的,老厂里财务室总没被水洗吧,我只能脑子里装着,决不能象电脑处理系统反映那么快。好的是我身体棒,染不上病毒,否则整个电脑要瘫痪了。
市工商银行位于城建新街江城大道的十字路口的西南处,12层的高楼是刚铺成的五六十米宽的大道上竖起的第一栋高楼。近年来,城建发展加快,新道两边又竖起公检法、财税银等部门装饰现代,设计现代的城市新楼。然而,工行的房子并未落伍,还是高人一等。墙面淡蓝凹形,可与蓝天白云媲美。过去那些红火过的粮供商等企业没有点得一席之地,什么百货大楼、南货大楼、粮食大楼、采购大楼等时尚过一阵的房子被淹没在老街。老街的商业购物地位仍然突显。我又没有手机提前和嫂子预约好,刚好停电,只得气喘嘘嘘的一坎一坎无尽止的爬楼梯。看来身体再棒,腿子不顶事,没几下就发酸。便放慢缓攀,等不到8楼,简直发软了,整个身子要瘫软下去。忽地听到她响亮的声音,寻声找去,果然是信贷科。她正在办公室前和几个西服革履的人雄辩,我们用眼神打了照面。那些人喧染:我这是新开发的屋面镇水隔热粉,市场情景广阔得很,效益是翻番,你们不贷给我这样的客户,谁比我更有信用保障。嫂子有些急躁,跟你们怎么总讲不清楚。领导再怎么说过,他又没去现场。我们信贷专班去调查过,你们的那些个烂厂子根本作不了底押。那几人狡辩:你们的规定是可用企业资产作底的嘛!嫂子停了下说,那你们还是得找家实力企业担保。那几人满腔怒火的窝在肚里,还在说,当初你又没这样指示。嫂子不再和他们分辨,往我这边来。他们竟跟着,说,你走么事嗄,万科长。我看不得这种协迫之势,人高马大的瞪了他们。嫂子悄声说,走,不和他们一般见识。我内心佩服嫂子临危不惧的人格。到门边她站住了,说,昌俊,高行长今天在家。我又没法跟你联系,你来了正好,他应该在十楼自己的办公室,你先直接去找他,我就不去了。昨晚说的资料带了吧?我进退维谷的支吾:这,这……。她盛气凌人的说,你去!你的事你不去,谁代替得了。又忙说,你等等。接着便拿出包里的手机给谁打了电话问了下高行长的准确信息,谢谢对方。然后,对我说,你快去。他正在办公室里,紧挨办公室没牌子的一间,右边,右边。
高炳国的办公室门上没有标牌,我按嫂子指点的轻地敲开了他的办公室门。开门的是个干部模样的年轻人,很眼神的照了我一下,便离去。我走到高炳国桌边,恭敬地喊了高行长。他的目光不那么盯人,似乎不经意的目斩了下我。而他的表情是那么气质,象与我们隔着几层楼,与孔道然也不同,孔道然和我们似邻居一般。难怪世人说,有钱高一等的。当然,他坐着高位子,个儿比不比我高难说。我一米七八走在大街上可是出类冒头的。他问:你是?我忙作了自我介绍,他示意我在一旁的椅上坐下。我好像习惯了和这般高贵人打击交道,知道了他们交往的几部曲。昨晚从大哥家出来,我又去了孔道然那,诉了钱的难处。他说要通过领导给这位高行长打招呼的,不知打了没。想问问还没开口,高炳国文诚地说,台商和你接下了宏达,但一定要把债务理清楚,银行也是企业。这事你去找分管的刘行长,他有安排的。不等我开口要钱,他却一皮球把我踢给他人,真是高手。我急了,忙说,不是的,高行长。经济局的孔局长给您……他不等我说完,拉了话去:什么不是的,一切需按规章来。不能再象过去,欠债是全员,全员落脚到哪儿。现在好了,贷款是台商的,你们好按时结算,争取分期还贷,早日卸下历史包袱。我火烧眉毛的,这是哪跟哪呀,一定是嫂子耍我了。昨晚我要上行长的门,有粉先涂到前面,他们偏不听,象我要找他们借钱似的,堵了我嘴。眼下我真的矮人半截,跪着走出他办公室似的。这个孔道然也是的,昨晚给他说的事,全忘脑后了。要真的请市领导打了招呼,红炉这么大的改革,他银行不支持!带着满腹的怨气和忿懑再来找嫂子,找她发泄痛快,寻求良方。谁知她一会被蒸发得没人影儿,问人也不知道。发泄没有对象,情绪靠自然消化。还没消化尽,在工行的门口碰上周同旆师傅。我说,你怎么到这来了,周师傅?他没好气的回:还问我呢,我怎么来的!快快回厂里去,要出人命了。不等问清缘由,不由分说地拽我就走。说路上我慢慢给你说。
在街边他眼疾手快招了的,我被糊里抹里催上了车。原来,一帮职工纠集要工资、要工作,还有股金,不给就不让交接,要卸了车床搬回去。张国庆他们制止,双争吵起来,要打人的。我心想,怎么会这样,我不是大家公认的职工代表吗,还有谁敢出来闹事。我问,谁闹的头?他说,我也不清楚。有翻砂车间的党盛国他们,还有我们车间的颜文革。这个我明白了,颜文革是文革中的头儿,闹两派还打死人坐过一阵牢,罪过记到四人帮头上,便放了他。然而,我有什么办法能制住他们?忙说,厂里不出面调解,还有经济局的唐科长呢,不出来说话制止!肆无忌惮没政府了。周同旆瞟了我,那目光意味深长。是的,过去我们上访也不是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我说,怎么不打110。他说,打了有屁用,再说是你们厂内部的事。虽然心急如焚,还是斩钉截铁说,他们玩邪了,现在是我马昌俊和台商的厂子,谁敢动!周同旆说,这就对,你不能软的。所以,我听小刘说你到工行,我就来找你。不过,厂子还没完全交给你们。我是他们喊去的,不知是这回事,否则我也不会去和热闹的。马总,我就不去了,在这里下车。他接着喊了师傅停车,等他下去我才回过神来,喊要你给么钱,来拿去。他摆手说,提这干吗。便消失在市井人群中。我憋着一肚子气正没处出,正好回厂大发雷霆。
然而,在红绿灯处车停了,我向窗外望去,正巧过马路的老街坊二憨子瞧见我,也象上回样喊我马叔。我说,是你二憨子。又改口,哦,是二(爷)耶。但没见他身边跟人。他笑回:我该喊您马总。心想,这小子信息灵!难怪喊我亲热的,不该是要敲一杆吧。我说,还总统吧。他说,你想当总统,去台湾吧。忽地,车子开动了。太好了,不然那边的事还没了,这边又被二憨子粘上了。既然社会都喊他二爷了,看来是有一股势力的。称他二爷并不是他头上还有大爷管头,也许是顺着二憨子而升华的尊称,或许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那帮玩的自有他们的游戏规则和出人头地的一套。
厂门口果然围了大几十上百人,闹哄哄的。我一下车,颜文革就向党盛国挑眼,众人的也聚向我。党盛国等人气势汹汹的冲过来,嘴里不干不净的。姓马的,你凭什么红炉就归你了。有本事拿出钞票来才算数。我理直气壮说,凭什么,说出来吓破你们的狗胆。凭台商承担了几千万的亏损,承担几个亿的银行贷款。他们说,就这也算本事。我反诘:你们说看什么算本事!有人说,我怎么分文没看到。众人嘈七杂八的嚷开了:一定要承担我们的工资,股金,我们要工作,要吃饭!这不跟我过去喊的一样的口气吗,小把戏还想在我面前抖!我大声说,要吃饭,要钱找老厂。他们起哄了:厂子都归你了,只找你这个老厂要饭吃!怒声震天,盖过我洪钟般的嗓音,淹没了我彪形大汉,我有些寡不敌众的。张国庆态度鲜明的站出来,大声吼:要吃饭找市场,喊得天上掉下饭来!这话他有资格说,他的炒面摊不正是找市场的例证。那帮人又群起攻之:你又不是马昌俊,关你屁事,你个奴狗。我看张国庆的脸立刻青紫了。看来,这时讲狠是没有用了。我用目光拼命的搜寻也找不到唐丰和王逸洲的影儿,他们都溜了不成。看来指望政府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我忙说,大家静一静,有么要求我们到会议室坐下心平气和的说。我这是过去上访的启发,恶事冷处理。
就在这当口,忽然开来几个面包车,冲下一些凶相毕露,獠牙咧齿的青年人,凶神恶煞的责问:是谁在这找马总。原来,他们是二憨子唤来的。二憨子来厂,见这多人在围攻我,便手机一声号令,他的那帮人风驰电掣的飞来。连我也还没弄明白,怕是凶多吉少,难逃一劫的,忽地见他们是向着我的,逼向党盛国他们。有人见这帮人来者不善,心里警告自己:是游子。随即悄然离去。不用明说,瞬息人群悄然散去一半。党盛国他们还在逞能,也责问:你们是干什么的?一平头伢二话没说,照准他就是一耳光,接着说,老子让你知道爷们是干什么的。其他人起哄,你们怎么打人,没王法了!他们睚眦吼:老子们不光打人,还杀人嘞!有人竟亮出腰间匕首。立刻,人群中有人喊:杀人哪!杀人哪!也有人喊:公安来了,公安来了。果然,有警车拉畏鸣笛而至,是唐丰打了110。等公安下车,来到人群中,二憨子的那帮人已经不翼而飞。我回头看没一个面包车了。他们问:谁是马昌俊?我答:我是。党盛国他们以为是来抓我的,露出满足快意。他们又说,听说有人围攻,是谁?我望着众人,说,就他们。他们厉正严色的责问:你们谁闹头的?党盛国知道大事不好,是来抓他们。一时想不过来,反而忿然说,我们都为头,反正没饭吃,抓去吃铁饭碗好了。有人指责:你们不抓游子抓我们下岗的。你们还是不是人民的公安!有人说,还么人民公安,是外国警察了。警察们的态度软了,平缓地对他们说,你们这样闹不是解决问题,都散了去,散了去。大家偏不散,一定讨个说法。唐丰终于出现在大家面前,恳切说,你们的要求老厂已经有了解决方案,等市政府批下了立马执行,不要聚众干扰正常交接。都散去,都散去。有人用手直指他鼻梁:就是你的鬼,还有那个姓孔的。我私下给一个公安说,你们只把为头的抓了就没事的。他冷峻说,这是你们内部事,怎么抓人。我们内部有规定,对改革中的群体事情不宜动用警力。哦,原来是这样的。难怪过去我们几次三番的去市政府市委闹,他们没辙的。哎,不如刚才二憨子那帮人能制服人。据说他们能来还是市领导下的命令,要保护好外资企业。看来,事态还是得不到彻底的解决,我干脆当众对唐丰说,唐科长,你跟他们讲不清楚的,请他们同着去派出所说去。我的用意很快被人看穿,有人指责我。把他们抓去了你心里舒服,都是一个厂的,关门不见开门见。没有办法,我只有约了唐丰一边去说,交接的事暂停,我们都走了,让他们在这里。他点了头,悄然离去。我便让张国庆一一通知离去。公安见我们走了,他们也撤了,作了个不了了之的收场。
吃一暂,长一智,让我看到了人的本性。过去他们选我为头是要借钟馗打鬼,这下好我成了众矢之的。虽然张国庆他们是向着我的,这未必是内心深处的表白,我得多少长个心眼,用用三国里的计谋,一个人要干番事业并非易事。交接风波算是第一个浪打向我,这个风波并没平,而且后面还会有惊涛骇浪。但我不怕,坚决勇往直前。香港的富家李家诚讲过一句名言,企业家的第一桶金难淘,有了第一桶金后面就会翻积木叠起来了。然而,回到家里慧芬不但不理解和关心我最近的日子怎么累怎么忙的,没有半句安慰的话,反而轰的一把火扑向我。你这人怎么这样!还没当上马总呢,就不认人乱咬了,你知道那些职工都和我们一样,是穷得丁当响的难兄难妹,你这样下得心还把黑社会的召来了。你长志气了,又是公安,又是油子,仗着政策向着你,几时染上这样的禀性,你让我怎么好面对那些职工,你还好意思进入这宿舍区呀!我让她发泄一通,以为雨过天晴的。便狠的说,说够了吧,做你的饭去。这几天我没有吃一顿好饭的。慧芬还是黑着脸凶:这个家里没你的饭吃,我不能喂饱了狼狗好咬自己的人。我吃不住了,谁跟谁是自己人哪,便瞪起眼吼道:你还没完没了,合众生事,来真格的!你把来龙去脉都搞不清楚,他们阻扰交接我根本不在场,在外面找人求爹爹拜奶奶想弄几个现钱开头。慧芬没有心悦诚服,说你马总不乞哀告怜叫他们,他们会轻举妄动。他们来一趟不会白搭的,你敢说你没有顾请。我无奈说,和你说不清楚的。你知道吧,对他们无理起闹的,现在情况下不红黑两道行吗。还象过去计划经济革命年代,那我买了厂子不又去走老路。从古到今强者为王,你懂个屁!告诉你,我马昌俊决不可能象从前给他们当撞钟锤的。慧芬讥讽说,象这样处事,我要看你把红炉拉到康庄大道上去的?康庄二字很敏感的进入我的脑海。在我脑海陈酿多日的康吉立刻显现了。昨天邹传志不是说要工商预核准吗,就这样定了,他也好去办理。全称荆江市康吉股份有限责任公司。我心里装着天大的事,别和她婆婆妈妈的,喝了口茶,提脚离家。慧芬赶到门口窥视,期盼我能回转,很快我的背景在她的眺望中消失。她心如刀割的坐到桌旁,注视特准备弄的豆腐干炒肉、油炸花生米、煮鱼头萝卜等,慰劳我下酒的,不觉怆然泪下。
街上多了三二接踵的学生,一天中人车又一个高峰时间。我一门心思忧着钱的事,接着攻上午银行的难关去。哥嫂他们也应该午休得要上班了,必须抢在这个空隙去找他们。看到小钵蒸饭馆,真想去蚕食,时间不饶人。然而,到了哥家还是迟了一步,他已经上班去了,正在梳理要出门的嫂子冷若冰霜地迎接我,我笑赖以对。她突地责斥:上午我一眨眼你就不见了,高行长是不是同意了。她以为我是得了高炳国的旨意来找她办具体手续的。我萎蔫说,高行长忙斯文的,我看人不错。嫂子,你帮帮我,我们下午一起再去找找他。她望了下高大的落地自鸣钟,说,高行长没有表态,你上午为什么不跟脚抓。你把自己的事都不当回事,我下午哪有空陪你找高行长低所长去,再说我有时间也不可能去,我不能用贷款循私情。她语词绝对,我焦虑万分,忙把上午的细节告诉她。说,这怎么叫私情!改革是各级党政的大局,换着别人在管贷款我也要去找的。万琼玉忙说:找分管,行长是推脱。那你让市里领导出面给行里加点压力看行不行,现在银行都垂直管理了。也许她和分管行长的作用差不多。我说,和孔道然说多次了,他请常务市长解建北亲自下指示的,不知怎么没有效果。万琼玉说,不行,我要上班了。我站着文丝不动,又恳求说,这事只有你和哥帮我了。别的人我是难指望了。我是想搬出哥来说动她。她又气了说,找你哥去,整天握根粉笔,不到一千块钱,尽吃白灰去。我知道话说走了差池,又嘻笑说,我每次的难关,关键时候都是嫂子帮的。外人都说我家有个好嫂子,我是看着你来的,就帮我这一回,过去我参加工作和成家都是嫂子一手促成的。此时都心知肚明。她听了把笑藏在心里。用含蓄自豪的目光望着我,说,昌俊,你几时学会给人戴高帽子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只听得好话的噢。我还是嘻笑着,她静下神若有所思的,我心里一热,觉得有戏了。果然,她认真说,用银行的钱也要息,还说好话,送礼请吃。不如找熟人借去,付点高息也值得。她说得那么完美自信,可我心里更凉了。在我生活的圈子都是下岗布衣人,我上哪开口借去,就是你哥嫂再有钱,过去的旧账没还再也难于启齿的,找人借钱多尴尬的事咧。其实民间自古已存在高利借贷,俗称热巴子,只是我没有感触而已。不过是她推脱的一种权宣之计。万琼玉看我"这"不出后话,便说,你需多少?我随口说:当然是越多越好。她又训斥:什么叫越多越好!多了是有付息的,你付得起吗?不能你的公司还没挂牌就讨债不离门吧。当然人家不会找你,找我我么办?没一点效益观念。我说,二万没问题吧。我以为只能借几千的,便赶紧说了大数,不能让它黄了。嫂子轻巧的说,两万够不够,借五八万周转方便些。我哪见过那多钱,听了心里贼喜,便说,就八万啰。她说,我事先把话说前面,起码是一点。我也不知一点的含义,说,一点就一点。她说,你懂什么一点,一点就是月息百分之一。百块钱一个月要付一块钱人家,一年十二块。我在心里一摩,说,就是分子分母各去掉零的一点。我说得象小孩天真可爱,逗得她吃吃的笑了,是那么甜,那么美,还夸我。你脑子就比你哥转得快。难怪哥爱上她的,单位又好,受人尊敬。只有人找她说好话,没她给人乞求的。
万琼玉不愧是玩钱的银行家,想得周到,还给我开户只给的存折,让我选定密码。我暗定了今天开户的日子。说等公司正式注册了把正式开户手续补齐。营业厅的那些西服小姐都亲热地称她万姐万姐的,看来她在工行还是名吃得开响当当的人物。我暗暗发誓,一定要象她在工行样成为荆江市玩得开,能呼风唤雨的人物。她还拿出用过的旧手机,帮我在联通门市部上了个13388888888的号子,告诉我怎么打她的手机号,一拨她提包里竟响起音乐来,我欣喜若狂的。还让我给大哥打手机,把号子告诉他。那种持机随口可与任何地方通话的感觉真开心,有钱真幸福啊!难怪我们国家要改革开放,要先让一部份人富起来。现代社会将改变中国过去笑娼不笑贫的孤芳世态,贫穷谁瞧得起,富贵才荣耀。然而,当看到柜台玻璃内摆满了翻盖、平板、彩信、小巧等各式各样新颖的手机,太馋人了,我似乎又不满足,嫂子这砖块似的沉甸甸的敏捷牌手机了。尤其女营业员那挑逗的温柔的话语听着心动。我们正推出买机送号的首创新活动。这种敏捷老式机用不了两天,给的修理门市部五十块钱都不值的。万琼玉恼怒说,你怎么说话呢,我买时花了一千八呢,女营业员歉疚说,对不起,我是想让他给你舍得点。万玉琼又瞪她,故意悬出自己那红色的小巧翻盖熊猫牌手机,还是彩色显屏,我看着心里痒痒的,可当着她的面不好喜新厌旧的,还是欣然的接受了,还连连道谢。出门时她叮嘱:得节约点用,长话短说。一晃一个月就上百的话费。我答应是的。
我们分手了,带着丁点的缺憾回厂里去。没走多远,又有装修亮堂清爽的手机店映入眼帘。过去没往这方面想,今天有了手机,才发现没几步又是手机店,而且过街也有。象条手机街似的,感觉自己孤陋寡闻,落伍时代,羞愧不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去买个新的。人家马总马总喊得忒响,腰里却别只死老鼠似的。营业员都那么温情,象见了久别的熟人,腻得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中。她倒笑微微招揽:先生买手机。看看,刚出的新款彩屏带摄像。我遮遮掩掩,说,不是,是手机旧了。随后拿出旧手机。她马上又推介:我们移动在全市独创的以旧换新业务,您这手机可抵一百,要收废品的拿去值不了一二十。我轻声嘀咕:才走几步又跌了几十。她问我说什么,我作了解释。她莞尔说,咦,到我们这里是涨了五十哟。我也笑说,对,涨了五十。你给我推荐一个看。她热情高涨转到柜台中间去,其他营业员投以羡慕的目光,我也在外沿走过去看。她从底下拿出一个薄型掌心大小乳白的,介绍是摩托罗拉。关听名字就新鲜诱人,还这么洋气。一问价不菲,3680元,是工人一年的工资呢。管它呢,价钱贵说明身份越高。我还价3600,她说,老板,把我的师傅都还没了。其他营业员并不过来给她帮腔,有顾客啧啧称赞这机好,就是太贵了。她忙说,电视上天天有只选对的,不嫌贵的。我看她服务耐心,说话中听,没有三心二意,当即买下。又让她给我装好卡。那一刻我在众人面前多荣耀自豪!也有异样目光瞟我,我并没感觉,原来是我的穿着不配。然而,什么事都不是百分之百的称心如意,我的卡是联通的,这机用不上。太遗憾了。他人说,隔壁一家是联通的。她并不怕到手的生意跑了,因为上一个号还得200元,不强求买移动卡。还有包月收费的差别。他们为什么不生产通用型的,再竞争也不能相互掐脖子呀,要我生产一定要统一通用标准的,国家应该加强这方面管理,节约资源。最后还是联通店买的新手机,他们不做以旧换新。她没说错,以旧换新那边独家。事后我知道,他们两家店子是一个老板开的,说在凤凰步行街还有更大的连锁店。我的康吉今后也要办成集团总公司,还要上市买股。可不是宏达的股啊!
厂办场子里停着一辆蓝白相间的公安小车,我心头一紧,是不是谁又闹事了。我并没有畏惧和犹豫,步子迈得更快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脱,畏缩不是现代老板。然而,进门时门卫老刘的相色不对,招呼也不和我打一个,要看我笑话是吧。我偏不信邪,更坚定了步伐。因为我买红炉是大势所趋,是正义的,我怕谁。即使用台商名义有错,那也是市领导有错,我真不怕什么。不等踏上办公楼台阶,就有声音传出,马总来了。张国庆忙迎出来,说市公安局赵局长来了,正等你呢。他叫赵军,是分管治安的副局长。从张国庆的表情看不出祸福端倪,我很沉着的嗯了下,便进厂办去。张国庆他们忙着介绍,我和身着警服,稍矮我一点的赵军握手相互招呼。我说,难得赵局长亲临,欢迎欢迎!不巧,刚有点事出去了。他客气说,没关系。接着说,我们来是……,我忙插话:请坐下。我们都坐下,他接着说,马总为宏达的改革揭开了新的一页,是工业系统的典型。市领导特指示我们,对工业企业要建立安保服务机制。我们局党委研究,具体工作有建立警企热线工作制度。你们是台资企业,是第一家。我们来征求意见,看企业有么要求。他丝毫没有提到上午交接中职工纠纷的事。听着听着,心里渐渐轻松下来,连忙说,谢谢,谢谢赵局长。有你们公安局的警企热线,我们康吉就象装了防护网,可以安心放手进行生产和经营的。客套话后我们都冷顿下来,为了让和谐氛围持续,我说,赵局长请喝茶,我又不抽烟的。又忙喊:张师傅,你去小卖铺拿包好烟来待客。赵军连忙手示阻止,说,我也不抽的。不要把我们当客。他喝了茶,问:你们新企业,刚才说叫么名称。我说,康吉。康庄的康,健康的康;吉是吉利的吉,吉庆的吉。他笑着说,这名好。你马总亲自取的?我说,大家的智慧,还有领导的高见。他见我说话利索,表情风趣,就自然拉近了距离。说,还有台商马老板的定调啰。我说,是张老板。赵军重了下:张老板。小刘插嘴:是我们马总的姑父。赵军爽朗笑说,原来如比,原来如比。不知他何意,用个比字,我没有附和笑。他接着笑说,玩笑,玩笑呵。我说,我就喜欢同乐趣人交往。赵军说,好啊。接着又安排同来的治安大队的人把有关文件材料交给我,问刘大队长有事说的。刘斌先自我介绍,接着说民警小李是挂点康吉公司的。他们立动上门联系,为企业排忧解难,令我感动,真正服务到家了。烟也不抽,我不能白辛劳人家,况且今后还有更多的事麻烦他们,就象上午的事。便坚持要留他们吃晚饭。赵军不肯,说不能增加企业负担。我硬是站到他的车前去,让他默认就范才罢休。
党盛国、颜文革他们几个为头的憋了一肚子气,去找了一家猪巷小吃馆喝酒解闷,发誓不兑现他们的要求,决不让交接进行。他们的要求市里已经作了安排,是要在交接后一步步去落实。就说工资也还得财政局造预算,待政府领导批复了才执行,要执行也得造好职工表算好帐,要兑现还得上银行取钱。俗语说吃藠头一层层来。我觉得他们这样闹,简直是和我马昌俊过不去。不等他们的酒话飘散,二憨子的那帮人寻到小吃馆。还是上午的的淫威作派,瞅准党盛国算帐,其他人吓得胆颤心惊,不敢支声。眼看党盛国要吃亏遭殃,还是年纪大的老颜恭敬陪笑说,有话好说,先喝了酒,又喊了店主上菜。二憨子的人见桌上豆腐干、藕丁等几个不象样的菜快见盘底,便嚷:要红烧牛肉、贵妃洗澡、三足鼎立……,其实什么贵妃洗澡,三足鼎立是大酒店里好听的菜名,不过是鲫鱼煮肉圆荷包蛋汤,卤鸡爪而已。店主不敢怠慢,赶忙照着他们说的做全。压下其它炒菜,奔菜场采来,忙刀忙铲的。趁着他们举杯豪饮之机,有的职工想溜,被他们喝住。有人要老颜他们喝酒,他们推辞吃饱了。既不能挪脚走人,又不能动筷畅饮,干瞪眼呆着。硬是等二憨子他们酒足饭饱闹够,动身走人才能松口气。有人又对党盛国放狠:老子们的话只说一遍的。你们谁要再去厂里闹事,就没有二回了。听明白吗!颜文革忙点哈腰:听明白了。那人眼睛喷火的:谁要你说!几个职工把目光聚向党盛国,党盛国翁声翁气说,我又不是聋子。那人说,你想当聋子容易。说着迅疾抽出匕首。颜文革拦过去劝解,盛国你就说句。其他职工也催他答应了。他最后说,知道了,保证再不会的。他们要出门了,服务生问谁结账,二憨子的人喊:老板记着,下回来结。服务生还要他们看帐,老板凶他:记着。又陪笑:各位好走。没谁理睬,颜文革凑过去要耳语:回头我们来结帐。二憨子的人说,你们不要讨好卖乖,单我们买。老板你听明白了。老板连连点头,巴望他们快些离去。二憨子要这样帮我,真令人难以理解,难道真是街坊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