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过后,林澄有些瞌睡。班主任兼化学老师上第一节课,是个和蔼的老先生。
“同学们,打起精神来,高三才刚开个头呢。”他叩了叩讲台,环顾四周,又笑了笑:“今天有趣味实验课。”
同学们兴奋地窃窃私语起来,这是分到理特班以来的第一节趣味实验课程。
“林澄,跟我一组吧?”坐在林澄前方的周今窈赶紧转过头来,朝林澄眨了眨眼。
“好的。”林澄精神起来,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安静。”班主任轻轻拍了一下桌面:“为了保证秩序,就以现在的同桌为小组,两人一组,一共十八组,现在去实验室。”
周今窈回过头瞟了自己那冤家同桌邓意一眼,向着林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邓意颇不以为然,还向周今窈挑了一个令其颇为不适的眉:“同桌是我,不满意?”
她骨相生得张扬又有几分妩媚,性子高傲爽朗,却和女孩们很相处得来。林澄想起刚分班时,她便高调地和邓意吵了一架,虽然邓意那家伙不以为意,二人一直是欢喜冤家的派头。
到了实验室,陈觉在摆玻璃制品,一件一件,有条不紊。林澄坐在一旁看着他。
“我帮你打下手。”
陈觉低头看她也无聊,将酒精灯摆到她面前,又递给她一盒火柴:“那你点一下酒精灯。”
“我......”林澄接过火柴,内心抗拒,她最怕这玩意儿。
见她迟迟未动,陈觉扯过凳子坐下来,拿过火柴:“林同学,你不会划火柴吗?”
语气诚恳,倒是没有一点嘲笑的意思。
“就,这样。”陈觉低着头,食指推开火柴盒,再拿出两根火柴,一根给林澄,一根自己拿着。
“再这样划。”他唰地一声,一簇小小火苗便“呲”地冒了出来。
林澄腾地拖着凳子后退了半步,本能的往后缩。
陈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心里想着是否是因为是女孩子所以有点儿胆小,又突然想起她是叶灵这件事实,突然醒悟,忙掐断了火苗。
林澄咽了咽口水,方才坐近了一些。
“我......”陈觉扶了扶眼镜,放下火柴,有点担忧:“抱歉,我没想到你应该会怕火。”
林澄尴尬地点了点头,说了句:“只是有点儿怕,没事。”
我堂堂大美女妖怪,竟然被区区凡人知道竟然怕小火苗这种玩意,都是因为没有灵身保护!
罢了,这呆呆的家伙没有嘲笑我就好。不然,多没面子。
“每个小组加快进程,酒精灯应该都点燃了吧?”班主任在下面乐呵乐呵地转着。
陈觉拿过她手里的那根火柴,又迅速朝林澄背过身去,点燃了火柴,再引燃酒精灯,把它摆在自己这边。
“林同学,你就记录数据吧。”
林澄接过实验记录表,这是全程的温热实验。
她只好看着陈觉一步一步测量,控温,加入药剂,摇匀,静置,丝毫没有差错。
玻璃试管和其他各种器皿发出轻微又清脆的响声,陈觉的双手在其中作用,二者简直——
“天作之合。”林澄心里想着,又下意识嘟囔着溢出几个字,随即立马闭嘴。
他偏头看了看,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有些疑惑地语气:“什么,林同学?”
林澄僵硬地笑了一笑,摇了两下头。
“25.45.”
“啊?”
看着旁边痴呆迷惑状的林澄,陈觉暗暗叹了一口气,像往常一样正色说:“林同学,数据,这一列的,你认真听。”
“哦,好。”林澄在学习上一向比较顺从,飞快记录下数据,又马上把后面的推算算好填上去。
后面又是各式数据的记录和推算过程。
下课前五分钟,实验数据表都交了上去。林澄转着笔,心里感慨躺赢真的很舒适。
“第四组是哪个小组?”
陈觉举手回应:“林澄,和我。”
“嗯,非常不错,数据都是无误的,效率很高啊。”班主任点了点头,温和地笑了笑,语气赞许。
林澄跟着兴奋起来,虽然自己只是推算数据,重在参与,可是还是有点小自豪的。她笑嘻嘻地拍了拍陈觉得肩膀:
“陈老师,希望下次我们也能一起合作。”
“好。”
林澄乐呵呵地笑着看他一眼,她的声音本就清甜,笑起来更是。陈觉一向对夸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这次却被这句夸惹得有些紧张。
竟还有些,暗暗的,呼之欲出的开心。
今天是星期六,竭安一中周日便是公休。晚自习过后,气氛比较活跃,大家都在收拾书本作业。
周今窈撩了撩齐腰长发,回头问了句:“林澄,周末有没有空出去逛街?”
“周末天气怎么样?”林澄拉开书包链子,装了两套试卷,打开手机看了看,大概上午是毛毛小雨:“咱们晚上去?”
“没问题,到时候你打我电话。”周今窈斜跨上包招招手便出了教室。
陈觉也瞟了一眼自己手机上的天气,犹豫了一会,问了一句:
“林同学,你明天上午,是去继续完成上次的事吗?”
林澄圆溜溜的眼睛对上来:“对。”
“下雨是必要条件吗?”
“不是。只不过,下点雨的话,更方便我找出东西。”他怎么平时没几句话,碰上这些就这么多问题?
他更加好奇,凑近了一点:“那,是找很重要的东西对吧?”
“那当然。”林澄难得叹了口气,有些沉重,这东西当然重要,如果灵身一直找不到的话,她会消失。
她拉上书包拉链,要离开座位。
“林,林同学。”
林澄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觉得有些奇怪,这个陈觉总感觉有什么话要说。
等了几十秒,硬是没有等到下一句。
“......”她走过来,一手撑住椅背,疑惑地凑近去看他,提醒他有话赶紧快说。
这一凑近,冷不丁把陈觉又吓一跳,如同应激反应一般立刻坐直身子,往后仰了些角度,拉开距离。
脖颈很细,脸却有些肉肉的,瞳仁乌黑饱满,依旧亮堂。
陈觉不敢再多看一眼了,低下头,扶了扶眼镜,没再抬头。
却听到林澄在咯咯笑,眼睛弯弯,右边的梨涡也露出来。
这个陈觉也太呆瓜了吧天,怎么总把我当妖怪要吃人一样,躲那么快干嘛!自己有这么面目狰狞?好看的呆瓜果然千篇一律。
他终于吞吞吐吐说出:“我......林同学,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不行。”啥?他对这些事情还当真非常感兴趣,可是万一他知道灵身怎么办,知道我身为叶灵却连自己最重要的灵身都找不到,那会让她有点难堪,何况这是自己最大的秘密。
他又投来诚恳的目光:“就这一次。”
林澄一听这真诚的语气,又看他那满满求知欲,再看他毕竟是个长得可以的好呆瓜,耳根一软就动摇了。
哎算了算了,就这一次。
“明早九点,叄岭脚下坡门那儿见。”
他立马点头,很感激的神情。
林澄洗完澡,做了两道大题已经困得不行,卷子一丢便跳上床。妈妈却走了进来,到床头柜拿起空调遥控器调高了两度:
“别感冒了。”
她很年轻,卷发低低地束起,按照人类的说法,大约是三十岁出头的模样。
“小澄,你明天又要出门?”
“嗯,妈,多找几次说不定有线索呢,而且明天有雨,叶灵的气息会稍微清晰些。总不能让你和爸一直找得那么辛苦吧。”
女人眼神黯淡下来,全是愧疚:“一定会找到的,最近我们去了一些地方,一些叶灵们散落居住在山间,他们大都都是上百的老人们,知道的东西多,妈妈会找到他们问问消息的。”
“勇敢林澄,不怕困难!妈你快睡吧。”林澄用肉肉蹭了蹭抚摸脸庞的手,露出一个极有信心的大大笑容。
女人被逗笑,想着这又是年轻人哪门子的流行语,遂直起身关了灯,轻轻走出去带上房门,叹了一口气。
而房间里的笑容浅了下来,也有小小一口叹气,望着天花板,林澄告诉自己绝不能想太多,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平稳。
而当天晚上,陈觉提前做完卷子,难得没看床头柜上那些灵怪小说,擦干头发便拿起手机点开地图,输入“叄岭”两个字。
三十二点三公里。
这么远?
陈觉倒是知道这个名字,只是不知道它究竟在哪里,不是什么风景区,知道的人不太多,更别说多少人去过了。
他拿过眼罩,将手机闹钟调到了六点半。
隔天早上,林澄迷迷糊糊接到电话,对面是一个熟悉的年轻男声。
“喂......你好。”
“林同学?”陈觉听到一个奶糊不清的声音,若有若无的,握手机的手发了发紧。
那边突然没了声,陈觉看了看手机,仍然在通话中。
“林同学,你到哪里了?”
“被窝。”
“啊?哦......还没起床吗?” 陈觉抿了一下唇。
“你在哪。”
“叄岭脚下坡门。”
啥?他他他就到了?这么远,他太积极了吧!林澄没了睡意,又看了看手机时间。
九点过一分。
“啊那个抱歉抱歉,陈觉啊,你等我我马上来!我现在就嗖嗖地飞过来!”林澄钻出被窝,赶紧去刷牙洗脸。
“好,不急。”
陈觉挂了电话,想着方才林澄那番迷糊的对话,嘴角有一丝笑意。
过了一会儿,林澄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身后,头发有些乱糟糟,她套了一件短款T恤,宽大的哈伦裤,运动鞋,很清爽。
虽然色彩搭配得很奇怪,看得出是匆忙出门。
她倒丝毫不介意,说了句:“走吧。”
“上山吗?”
“对,叄岭南边的伐木工厂。”
由于只是毛毛雨,无需带伞,陈觉跟在林澄后面,望着萦绕叄岭的雾气,问道:“那你,通过什么找到它?”
“感觉。”
陈觉并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既然要这般奔波,且以往她一定几次三番寻找过,看样子都无果而返,应该是她这一族极其重要的东西,而且不会轻易出现。
一路上很少有人,大概由于接连下雨,工人们似乎放了假,越走近,只能感受到茫茫雾气越来越低,到了伐木场,远远看到有两个工人往另一条小路走去,没了身影。
地上横竖躺着零散的杂木枯枝,四周有临时搭成的木架大棚,在外圈有一系列禁火的标志,以及防火带。
空气里充斥着木头的味道。
林澄走进一个东南角一个小小的棚房里,陈觉跟了进来。
他看到这儿屯了许多小碎枝和若干筐枯叶,应该是工人们用来生火煮饭的?他猜测。
“陈觉。”
“嗯。”他立马走上跟前来。
“你去摘一片新鲜的,完整的叶子来。”
“好。”陈觉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要作何用处,但他对这一切都感到新鲜和好奇,转身出去,挑选了好几片叶子,细长的,宽大的,厚一点儿的,薄一点儿的。
“你要哪一片?”
林澄看他手拿着一把树叶,像是询问老师这道题有没有算错一样谨慎的模样,有些失笑:
“啊,哪片都行。”
她指尖一勾,最上面那片细长的叶子浮动起来,盈盈飘向林澄,像一片鹅毛一样浮在手心上方。
林澄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抚上叶子,点了一下叶尖。
陈觉看到叶子的边缘缓慢发出柔和的青绿色的光,颤动着,像是某种灵力的波动。而顷刻之间,一拨又一拨枯叶飘荡过来,旋转在这片绿叶的周围,形成一个小小旋涡。
而枯叶被灵力托举着,打了几个旋,又无力地失重般坠落地面。一拨又一拨都是如此,而掉落的枯叶越来越多。
陈觉大气不敢出,自觉站到角落里去,惊讶地看着这一番场景,直到看到女孩眼睛里有些黯淡,咬了咬下唇。
察觉到他在看自己,林澄侧头:“你别那么紧张。不会影响。”
“林同学,那个重要的东西,它是会附身在叶子上吗?”
“你很聪明嘛,陈觉。”他说得没错,自己既然存在,那灵身一定存在,而它的存在只能依附于叶的脉络,不论是干枯的,还是鲜活的,只要脉络完整,它都有可能将其当做依附。
曾经她也以为世界树木万千,生息繁衍,枯萎败落,自己又怎么可能会找得到。
爸妈暗中找过许多消息,也数次损耗自己的灵来感应它的存在,列出过无数个可能栖息的地方。自打记事起,总会看到爸爸或妈妈翻开那本厚厚的羊皮笔记本,划去已经寻找过的地方,又或者,再添几处地方。
她曾请求过他们,自己也有能力参与寻找。那天,爸爸撕下其中一页递给了她。
在这时,陈觉听到了远处有沉重的靴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