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话说怎么就你能看见那时候的我?”林澄坐在草地上,偏头看着旁边一直在端详纹路的陈觉。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形容一下当时的情况。”
那时的陈觉,正低头看书,无意发觉旁边的林澄不在座位上,潜意识让他认为她又逃了自习,毕竟林澄与他同桌一月多了,期间也逃过三两次自习,不算怪事。
只是他总有些想不起,她每次是偷偷溜走的,记忆在这一瞬间总有些模糊。
而这次抬头,陈觉看到她轻盈地一越,踩上栏杆,自然坠落下去。
他冲出去时,他叫她名字时,教室里的同学,办公室里的老师,依旧是各做个事,没有抬头。
“很奇怪,他们注意不到我。”
“不是注意不到你,陈觉,是他们那时候或许看不见你,就像看不见我一样。”
林澄有些头疼:“你......你不会不是人吧。”她好奇地紧,凑近他的衣领轻轻闻了闻。
香皂的味道,没有一丝灵的气息。
女孩气息薄薄洒在脖颈上,陈觉下意识的躲了一下:“林同学。”
林澄看到他耳根有些微红,自己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立即正起身,说了句:“额,这是我们叶灵给别人算命的法子。”
陈觉看过来,有些疑惑。
林澄投来真诚的目光,圆眼眨巴眨巴的,心里腹诽,这人一副生怕我要占他便宜的样子干嘛!何况长得好看给人占一下便宜怎么了!
不过自己绝对绝对没有这个想法!
“你应该是人,毕竟我能感应到灵的存在。”
“我当然是人。”陈觉伸出手腕,青筋处有一块小小的椭圆的胎记。
林澄看了一眼,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陈叫,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随便哪片成了精的叶子掉下来变的?”
他点了点头,没有玩笑的意思。
林澄十几年来突然感受到了种族意识形态诧异,提了一下小腿处的校服裤,细薄脚踝处,是一块褐青色的胎记:“竭安市第二医院妇产科。03年。”
他抬头看她,有点惊讶的意思:“你比我小一岁。”
“......小一岁大一岁多正常。”林澄翻了个白眼,有些气鼓鼓:“我很显老嘛?那么惊讶干嘛。”
陈觉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我是看书上说,精灵什么的,由动植物幻化成人身,可以活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倒不至于,也就......比你们人类的长命百岁多个五十年吧。”
“一百五十岁?容貌会老去吗?”陈觉神态格外认真,看着她的脸仿佛在看一本志怪小说,就差没在上面写两句笔记。
“当然啊。不过我们有定数,每个叶灵,都有一百五十岁光阴,老去的进程会缓慢一些。”
当然,除了部分出了点小状况的叶灵,比如说还未找到自己灵身的自己,不过这个暂时说不得,多丢面子。
“会生病吗?”
“......也会染上人类的疾病,会难受,但不至于死亡。陈觉,你怎么尽问这些不吉利的。”
“你们也迷信吗?”
“喂我说你,我们可是生活在人类社会的叶灵,你少看那些杂七杂八的小说,那么感兴趣的话还不如直接问我。第一手资料。”
少年眼睛里好像有光一样,有点感激地看着自己,正要继续开口问。
“当然,知识付费。”
不过,说到那些奇奇怪怪的灵怪小说,陈觉手中就有一本,从一开始到现在都被他握在手里。
等等。
会不会自己的灵法对他无效,是由于这本书的某种缘故?毕竟他今天才开始看这一本灵怪小说,而前面几次都没有破绽。
林澄拿过他的林间异事:“你看到哪里?”
他伸过手来翻开,长长而白皙的指节挑过一面,大拇指将页角折痕铺平,一丝不苟。
林澄看着面前手的认真动作,有些感慨骨节分明的手真的好看,翻个书还挺赏心悦目。
“相传上古有玄林,其间有灵物,分为几族,繁衍不息,与人共生无异,但有灵法……”
这一页的页末,有小字注解——
“灵物皆有灵身,为初原之本。无灵身者,往往过早消逝,肉身消逝者,其灵身亦随之湮灭......”
这个陈觉,从哪里找来这样玄乎的书,不出意外的话,这次的反常现象跟这本书脱不了干系。
“这种书别看了,不真实。先放我这。”
他顺从地点了点头。
“还有,今天下午发生的事,绝对不能说出去。”虽然说出去也只能让别人以为陈觉疯了。
“嗯。”他思索着什么,而彼时的雨终于席卷而来。
他们躲到一侧的公园小卖部里,陈觉去买了一把伞。
门口,林澄望着天,陈觉看到她眸子里亮晶晶的,像雨水般亮堂,鼻尖娇俏,侧面看脸颊有些肉肉的,是还未褪去的婴儿肥。
嗯,是一个有婴儿肥的,叶灵。
林澄看他手中买的一把雨伞:“你打吧,我想淋一下,这么好的天气,打伞浪费。”
“......啊?”陈觉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或许叶灵喜水,又回忆起她每次逃的自习时间,似乎都是下雨天。
“那你,本来打算要去哪?我陪你去吧。”
“算了算了,马上要天黑,待会黑灯瞎火的。回家吧。”林澄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去的地方又偏,难免会有些害怕。
陈觉没问她是要做什么,想起自己的出现或许误了可能重要的事,沉默了一会,小声问:
“陈同学......你晚上要进行呼吸作用吗?”
什么玩意?
“......陈叫,其他的你就把我当个正常人,好吧。”林澄仰头看向他,惯常的,一副有些呆又十分认真的询问模样。
“好。抱歉。”他匆忙低下头,抿了抿嘴唇,撑开黑色雨伞。
林澄率先走出小卖部,踏进清凉雨里,小步伐走得欢畅,很是惬意。
他跟上去。
“诶!”陈觉回头,是小卖部阿姨叫住了他,有点责怪的意思:“小伙子,你赶紧追一下啊。”
阿姨走出来,用手势叫他赶紧跟上去:“跟女朋友吵架了?闹别扭也不能让人一个人淋雨啊,感冒了咋整?你去给人撑个伞哄哄呗。”
“阿姨,我......她......”陈觉有些不自然,看林澄已经走了好些步,便只好解释作罢,急忙跟上去。
正在享受雨水的林澄突然感到头顶多了庇护,是伞。
“林同学。”
林澄有些疑惑,后来回头看到阿姨欣慰的眼神,依旧有些懵懂,后知后觉才明白:“哦哦哦,我忘了有其他人了,显得我的确是有点奇怪。”
路继续走着,旁边的女孩依旧是有些兴奋,时不时将手伸出伞的笼罩圈,伞骨流下的小水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她都乐此不疲试着去接。
她也似乎,很喜欢用鞋轻轻踩出水花,一朵一朵,很专注。
陈觉撑着伞,将脚步稳稳慢下来。低头看了看她,笑着的脸上有一侧有小小梨涡。
他能感受到她的开心,极其纯粹,或许是她的天性赐给她的原始的快乐。
二人一路没有说话,但陈觉突然觉得,在雨天走路,即使裤腿打湿,似乎也是一件不坏的事情。
他随即有些懊恼,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不要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事。
正想着,林澄弯腰向上看他,看出他的走神,于是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陈觉,我小区到了,你回吧,咱们应该在一条街。”
“哦,好。”想要走,但觉得应该得再说几句话告别才算礼貌,想了半天说出了句:
“林同学,你真的很喜欢雨。”
“嗯一般一般吧,大概就像老人喜欢晒太阳那么喜欢。”她心情很好,笑了几声,大方地招了招手:
“陈同学,回吧,再见。”
陈觉看她笑得灿烂,低头转身继续走路,却有些笑意,笑她怎么总是喜欢用一些贴切又奇怪的比喻句,又后知后觉明白她最后那句“陈同学”称呼的调侃。
夜晚依旧淅淅沥沥下雨,陈觉打开窗,雨水混杂草木味道扑了个满面。
他嗅了嗅,又蓦然想起下午树荫下,林澄凑过来,像只不知事的猫儿一样闻来闻去的样子。
耳根莫名有些泛红。
他摇了摇头,要自己不要再想。这怎么,都不像自己了。
陈觉强迫自己放空思绪,于是他专注于看窗外的雨。透明的,晶莹的,千丝万缕。他不自主地伸出手,学着林澄的动作去接。
雨水清凉,跳跃在掌心里,又速速从指缝间流下,反反复复。
一种奇怪的冰凉的感觉突然又手掌延伸至四肢百骸,仿佛在血液里迅速流窜,只一瞬间,便又只是剩下雨水普通的触感。
这一瞬极短,短到陈觉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存在过,甚至没有过多的记忆去回想。
而此时的林澄早已经敞开窗,晃了晃自己暴躁的短发,一溜便缩进被窝里,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夜里显得更清晰好听,睡意一会儿便上来了。
书桌上,日记本依旧敞开着,笔盖也未合上,纸张上写着:
今日进度暂缓,下次补上!而后画着一片带着奋斗头巾的叶子小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