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逢慈开车,亲自将忆眼和冰语送回到了老街的俞城客栈,他们三人坐在了大堂内那个开敞式的咖啡吧,显然这个刑警队长有话要问两人。
逢慈的目光敏锐道:“中午,两位跟乔阿蛮单独相处一室,肯定不会只做了叫醒对方——这么简单的事情吧?”
冰语装出无辜打镲的表情:“但我们的确帮你们警方叫醒了阿蛮啊?”
“哈哈!”逢慈将目光盯视向女孩的老板:“真的——就只有这么简单?”
“那——”忆眼目光炯炯地回视着对方:“逢队认为——我们还做了些什么?”
逢慈将身体稍稍地探向两人:“你们到底调查出了些什么?”
忆眼的嘴角含吟着慢悠悠的笑意:“为何逢队会有这样的想法?”
逢慈淡笑,答非所问:“因为我一直很好奇,在之前梁佩云的那起连环杀人案中,你是如何知晓了赵利在情侣套房与其他女人开房一事?”
原本,忆眼不过是想向警方提供线索,以便可将案件尽快地做个了结,但还是间接地暴露了自己身怀绝技的线索和信息,其不免口齿打结地回答:“我——我猜的。对!像赵利那种公子哥,一边向心爱的女人求婚,一边跟三陪小姐开房,这不很正常吗?这不就是他的性格使然?!”
然而,忆眼的这番话毫无说服力,逢慈自是摇头不肯相信道:“但当时——你说的那么具体,甚至就连房间是粉艳暧昧的装修风格都准确无误。”
“这——这也是我分析出来的呀!”忆眼保持镇定地回答:“情侣套房不都那样吗?”
“是吗?”冰语面露鄙夷的神态:“原来,情侣套房都那样啊?我敬爱的老板,你去过很多次吗?怎么会这么清楚?”
忆眼刮了身旁的小助手一目:“你就别添乱了,我的冰大小姐!”
“那就说说吧!”逢慈紧咬住这个坐在面前的男子不放:“你们对乔阿蛮都调查了些什么?”
“你还真是个老狐狸,鼻子这么灵。”忆眼叹气地谈条件道:“那你先告诉我们,目前——你们警方都调查到了什么。”
逢慈彻底败给了对手的此般无赖:“你才是那个真正的老狐狸,跟我们警方谈条件,居然脸都不红一下。”
“我为什么要红脸?”忆眼摆出理所应当的狂傲姿态:“之前,可是我帮你们警方破获了三起大案。”
“还有我!”冰语举手表功:“我可是帮了不少大忙,上次的跟踪狂,可是我亲自出马当鱼饵。”
忆眼苦笑道:“你这鱼饵当的,却是让我帮你挡刀。”
“哈哈!”冰语开心地大笑:“谁知道那跟踪狂的儿子竟是喜欢男人。”
“好好好!”逢慈平息两人之间的唇枪舌剑道:“你们两个都有功劳,就我一个是吃干饭的,这总行了吧!”
冰语被刑警队长这般破罐子破摔的口气给惹笑了:“那逢队——请赶紧把情报拿给我们一起分享吧!”
“好吧!”逢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恢复其严肃认真的工作状态:“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冰语便试探性地询问:“今天中午,你的助手——高翔去压模车间,说有人反应——阿蛮很可能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孙灵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根据逢慈的描述:昨天晚上十一点五十分左右,孙灵去往厂区的监控中心,给值夜班的保安们送过夜宵后,便径直去到了压模车间。当时,车间包括阿蛮在内,一共有十六个工人。
于是,孙灵就将大家召集到主车间:“现在已经零点过,今天是我的生日,大家最近为‘灵动之魂’的新品上市连夜加班,真是辛苦了。我请大家吃夜宵!”
说话的同时,孙灵从钱包里掏出一叠人民币,也没有点,就递给了车间主任。
郭主任连忙点头哈腰:“那真是谢谢孙总监了!”
有人则是小声嘀咕:“但乔阿蛮还在除尘室。”
孙灵露出亲切的笑容道:“阿蛮是我的好兄弟,我会照顾好他的。”
这样,整个压模车间空空荡荡,就只剩下了孙灵和阿蛮,之后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从那以后,整个厂区内都没见到孙灵的身影。
“吃完夜宵后,大家回到压模车间,以为孙灵回去休息了,因而就没放在心上,直到今天上午李狗娃在压模车间的仓库内发现了孙灵的尸体。”逢慈讲述了死者在遇害前的一系列发生。
但在忆眼和冰语的心底很清楚,孙灵与阿蛮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冲撞,他们两人还为此相互地对视了一目,而这一切都被逢慈不动声色地瞧进了眼里。
忆眼奇怪地追问:“车间里不是应该安装有摄像头吗?”
逢慈便将与保安队长的那番询问也简单转述给了面前的两人。
忆眼先是一惊,随而镇定下来:“看来,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啊!”
“怎么回事?”逢慈嗅觉灵敏地闻到了线索的气息。
“这就是我们即将要与你分享的信息。”忆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方:“但在此之前,我想听听大家对孙氏父子的为人如何看待,特别是他们对待乔阿蛮的态度。”
逢慈照实说道:“根据我们目前所了解到的情况——厂区内的所有人,包括一些中层领导——他们都声称孙厂长把乔阿蛮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看待,而孙灵则是把乔阿蛮当作自己的亲哥哥来尊敬。”
尽管这个信息与庞树荣所提供孙厂长的为人相吻合,但显然,跟忆眼和冰语所看到阿蛮记忆中的相关情景并不符合,至少孙厂长的儿子——孙灵对待阿蛮的态度可不是这样。
终于,忆眼点头松口道:“我唯一可与你们警方交换的信息点是——可能孙灵并非像外界所认为的那样——把乔阿蛮当作自己的亲哥哥来尊重。”
逢慈面现怀疑地盯视着对方:“你是让我们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
“反正——该提供的线索,我都已经提供给你们警方。”忆眼淡淡一笑:“至于,逢队你如何带队,如何查找案件的真相,这就是你们警方的工作和本事了。”
“哎!”逢慈高声不满道:“我可是跟你们交换了这么多情报,而你就给我透露了这么一丁点的信息。”
冰语试图强调:“但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啊!”
逢慈紧追不放:“那你们是如何知晓这一点的?”
“逢队,我们自然有我们的消息渠道。”忆眼生怕小助手说漏嘴,便迅速地岔开了话题道:“对了!孙厂长的情况如何?”
“已经被我那个朋友送到了医院。”显然,逢慈口中的“那个朋友”是指其小学同学即俞城电子科技集团的CEO——庞树荣。
忆眼探话道:“今天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我看他的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
“对!”逢慈颔首:“估计今天也问不出个什么名堂了。”
“那不如——”忆眼用试探性的语气建议:“我们明天一起去医院探望他如何?”
“好啊!”逢慈一直想弄清楚面前的这两人是如何获得自己所不知晓的那些情报和信息,便顺水推舟地答应:“明天上午,我来俞城客栈接你们。”
逢慈起身告别,两人便回到各自二楼的房间,刚关上房门,冰语就探头,小心翼翼地查看着走廊的情况,她生怕逢慈以离开为名,但实则刺探他们的军情。
由于,眼见走廊空无一人,冰语便快步来到老板的房间,轻轻地敲了敲房门。
忆眼开门,因见是自己的小助手,脸色惊诧道:“怎么?有什么事吗?”
冰语将背包递给老板:“这是你的好兄弟——忆脸。”
忆眼接过了那只背包,却见小助手并没有要离开的样子,而是定定地站在门口:“还有什么事吗?”
“另外,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说话的同时,冰语已经走进房间,眼见天英站在窗台,便走过去爱抚角雕的羽毛。“天英,想我了吗?我可是想了你一整天!”
天英嫌弃地跳到一旁,女孩对此早习以为常,则是开心地哈哈大笑。
“说重点!”忆眼坐在一角的单人沙发上,并顺手将挎包放在茶几处,给自己泡了一壶上等的清茶:“别老想着跟我的爱宠套近乎。”
“我是想问你——”冰语坐在老板的对面:“刚才与逢慈的那番谈话,你为什么没有提到阿蛮过失性杀死了孙灵?”
忆眼品味着清茶回答:“监控系统都没有记录下的当时画面,倘若我这么一说,不就暴露了我拥有特异功能一事。”
“也是!”冰语点了点头:“想必,阿蛮还并不知晓自己失手错杀了人。”
“是啊!他以为自己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只是睡着了。”忆眼的脑海里再次闪现:阿蛮由于叫不醒孙灵,将他背到仓库的情景。
冰语为阿蛮忿忿不平:“那个孙灵还真是变态,虽说没有创新出关重伟的高度,但也暴露了其人性丑恶扭曲的一面。”
忆眼却是风轻云淡道:“我倒觉得他很有可能是在嫉妒阿蛮的无忧无虑。”
“嫉妒?”这个论断倒是令冰语有些意外。
“是啊!”忆眼点头回答:“作为集团内部产品设计中心的艺术总监,孙灵自诩为艺术家,但他看得出来——阿蛮是真心把那些于别人眼中当作是垃圾的东西,都看成了美好的艺术品,而他自己就没有这样的艺术天赋。”
“这样多好啊!”冰语依然沉浸在阿蛮脑海世界里的想象氛围当中:“这么枯燥乏味的工作,倘若没有点儿想象力,那还不把人给憋死了。就像我们所看到的那些行尸走肉,整天机械化的工作方式与生活态度,每天就只为了挣得那一丁点微薄的薪资,把自己活成了个机器。因而相比之下,我倒觉得阿蛮活得更有意思,他也是这整个厂区里最懂得生活、最享受工作、最尊敬美好之人。”
“是啊!”忆眼点头表示赞同:“有时候,我们不比傻子聪明了多少,甚至更笨。”
“我不觉得阿蛮是傻子。”冰语真切道:“他只是一个孤独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因而造就了他看待问题的角度跟别人不一样。况且,他能在那么枯燥的工作环境,寻找到只属于自己的这份快乐,单凭这一点能力,就不知道比那些自诩为聪明之人强了多少倍。”
闻此,忆眼竟是用一脸刮目相看的专注笑望向面前这个被自己低估了的小助手,似乎是发现了对方性格特质上的一片新大陆,这反而弄得冰语很不好意思。
“你干吗用这种眼神看我?”
忆眼欣赏地微微颔首:“听你对阿蛮如此评价,我还是感到有些意外。”
冰语故作凶狠:“为什么?”
忆眼笑道:“没想到,你居然有那样的一面。”
“怎么?”冰语俨然担心老板是在取笑自己。
“母性的一面。”忆眼是在提及小助手上午于压模车间的除尘室,将阿蛮体内的那些狂躁因子安抚平顺时的情景。
冰语一副自傲的昂然:“我可是去福利院专门照顾过小孩。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像阿蛮这种自闭症患者,特别是他脑袋里那些异于常人的想象力,真是太令人感动、震撼及难以置信了。”
忆眼微笑地回答:“有资料显示,尽管患有自闭症的孩子约有四分之三伴随有明显的精神发育迟缓等症状,但他们往往在绘画、音乐等艺术领域拥有过人的天赋。”
冰语好奇道:“你是说阿蛮就表现出了这种超强的绘画天赋?”
忆眼点了点头:“还是那句烂俗了的名言: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却也为你打开了一扇窗。”
不想,冰语笑出狡黠道:“那上帝是怎么为你打开了——你身上的这扇窗?”
“你什么意思?”忆眼正在专心地复盘案件,没听出小助手的言外之意。
冰语便将话挑明:“我一直想问你——你这特异功能是怎么来的?”
“我也不知道。”忆眼想了想:“从我记事开始,就能看到别人的记忆了。”
冰语好奇地将脸凑近向老板:“那你是不是一碰触到任何人,就能看到他们的记忆?那多累啊!”
“也不是!”忆眼体味自身的感触道:“如果这个人的怨念很深,心中充满了仇恨之意,或是失忆了什么,那他所反射的脑电波就越强,我就越能看清楚对方的记忆。”
“那你接触到我——”冰语主动地抓握住老板的手腕:“都能看到些什么?”
忆眼再次感受到女孩跟自己的前世记忆相通,其心脏明显被撞击,脑袋里便白光一闪,如同曝光了的底片,逐渐显影出那个身穿旗袍、与小助手十分相像的女人,更像是存在于现实世界中的周璇,而不仅仅是生活在虚幻的老电影,以及梦幻如金嗓子歌声中的周璇。
突然,女人的身影翻转了过来,就如同电影镜头的拉出,显示其置身于一片花海当中,只是因为采用黑白影像,所以看不出花海的颜色。
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女人面冲忆眼露出一脸的笑容,似乎她在时空的某处认识对方。
忆眼触电般挣脱开小助手的抓握,由于意识到自己的表现不太自然,便慌忙地摇了摇头:“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冰语当然不肯相信:“你什么都没看见?”
“对!”忆眼回避对方的眼神:“我什么都没看见。”
“但这怎么可能?”冰语再次坚决地抓握住老板的手腕。
忆眼正要挣脱的同时,则是看到了新的画面:一间华丽宛如金丝雀笼子般的房间,整个装饰风格偏向于古典的欧美风,冰语正在坐在窗户前看书,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走来,站在女孩的面前。
“小语,今天是你父亲六十岁大寿,你当真不去给他庆贺?”忆眼听出这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正是第一次与冰语相遇时,自己正要搀扶起女孩,却是从对方的记忆深处听到的那个声音:冰语,你别走!你这是要去哪儿?……
冰语一脸冷漠地摇头:“周妈,表面看起来您是我们的管家,但事实上您看着我长大,也知道我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周妈点了点头:“小语,你父亲是有几个哥哥,但他还是很疼爱你的。”
“对!”冰语冷笑道:“那个人从来在物质上没亏待过我,因为他有钱嘛!不说家里有七八个孩子,就是将俞城市福利院的孩子们都抱过来寄养,那个人也养得起。所以,他对我的感情,也仅仅是养得起而已。”
“小语,你也别怪你父亲。”周妈面现心疼:“他要支撑那么大的企业,不仅要应对政府高官,还要维护客户们的往来,实在是很不容易。”
冰语懒得就此多言:“他的不容易跟我没关系,反正他把那几个只会阿谀奉承、争权夺利的哥哥们看得比我还重要。就算到时候分家产,我也不过是这笼子里的一只金丝雀,不会被饿死罢了。”
周妈疼惜地应道:“小语,你可不能这么说你的亲生父亲。”
“周妈,我知道您善良。”冰语冷着面色道:“但您跟那个人说——我生病了,就不去跟我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们争宠。”
“那好吧!”周妈叹了口气:“我去回复老爷。”
“周妈,麻烦您了!”冰语口气软了下来:“总是让您为难。”
“我有什么好为难的呀!”周妈难过的神态:“我是不想让你父亲为难。”
“我跟那个人少见面,便是最好的不为难。”
冰语恢复了之前的冷漠,她将目光瞥向窗户外面,似乎是在看花园里的红豆杉。
冰语握住老板足足有七八秒钟,并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细微反应,但忆眼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其脸色不免有些失望。
“你还是没有看到什么?”
“是啊!”忆眼放开小助手的抓握:“这说明你生性开朗,既没有失忆,心底也没有任何的怨恨。”
“但这不应该呀!”冰语明显回想起了什么:“对了!当初,你让我当你的助手时,不仅叫出了我的名字,还说我离家出走,没有经济来源,这说明你曾经看到过我的记忆。”
忆眼耍无赖道:“但也有可能——因为这段时间,你跟我相处得太过愉快,所以我看不到你的记忆了。”
“是这样吗?”冰语明显一脸不肯相信的神色,其抬眼看到茶几上的那只背包,而包内放有忆脸,便灵机一动,就有了主意:“对!既然忆脸通灵,这样我就能看到在你的脑袋,到底都看到了我一些什么。”
忆眼心头一紧,这下可麻烦了,正要开口拒绝,恰好对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眼见小助手掏出来接听,忆眼便暗暗地松了口气。
“啊!是逢队啊!……好!明天早上十点,你来客栈接我们?……好!我知道了,我会告知我老板。……你也早点儿休息!”
因瞧见小助手挂断电话,忆眼生怕对方纠缠不休,便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逢慈的来电?”
“嗯!”冰语点了点头:“逢队说——明天上午十点,他接我们去医院。”
“现在几点了?”忆眼装作很困的样子,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了。
冰语瞧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的十点过。”
忆眼越加哈欠连天:“今天累了一天,我困了,你也赶紧睡吧!”
天英站在窗台,也是闭着眼睛,看起来打盹的样子,倒是配合主人默契。
虽然冰语似乎有些不太甘心,但眼见老板一副疲乏的模样,只得懂事地站起身道别晚安:“那好吧!你也赶紧休息。”
眼见小助手离开房间,忆眼便起身扑了过去,快速地反锁上了房门,以免对方杀来个回马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