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
青黛色的砖堆砌而成的墙在时光的风吹雨打下显得坑坑洼洼。
木门。
门残破到靠近地面的部分变成一条条木条,绿色的铁皮包裹在外面也是锈迹斑斑。
钟庐。
门头顶上有一块用石块雕的牌匾,并没有挂在门口,而是嵌在大门的最上面。“钟庐”二字在风雨的侵蚀下模糊了它原本的面貌。
围墙内是三层楼的民国建筑,是曾经蒋介石秘书住过的地方。
夏日清晨的八点,桃花山上的阳光还算和煦。
门“吱嘎”一声打开,接着“吱”的音拉满了整整一个八拍。
门是被彻彻底底地敞开。
看进去有一片宽敞的空地。
钟庐正对面的卖水果的大爷喊话:“哎哎,小枝啊,来来来尝尝我这边刚进的桃子!”
曾经在桃花山上海军基地工作的王伯充分将声音提到了了报数的音量。
“王伯您前天送的西瓜我还没吃完。”季枝脑壳开始大了。
“那这苹果来几个呗!”
“……”冰箱已经满了。
“哎呀这个香蕉也不错啊!”
“……”真的吃不完,会烂掉。
“这橙子很甜啊!”
“……”心力憔悴。
幸好水果店来了买水果的阿姨,晨聊喊话到此结束。
季枝是钟庐现在的合法拥有人。上一任房主是她已经去世的爷爷。
她年龄不大,只有二十二岁,却一个人住在钟庐。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一个妮子,不知道在深夜的时候会不会害怕。
季枝开始在钟庐门口的空地上一半摆着用油画画的小画作,另一半摆上做成干花的满天星或者一些不知名的小花。
一束五块钱,一幅二位数。卖一些花和画赚零用。
在最靠边的空地摆着画架一一一整天就在画架前度过。
院子里有长得比墙还高的芭蕉,一棵从季枝出生就有了的芒果树。投下阴影,遮去烈阳。
把一切摆好,悠然的一天开始。
对面的阿姨买完水果,于是王伯又开始了早晨的热情。
“小枝我跟你说,这刚进的水果卖的真的很好啊......”
“王伯,你看我这画还有好多,要不领一副回去挂着?”
季枝温温和和笑着,嘴角便露出两个浅浅的梨窝,却好似收纳了天上的暖阳。
“诶不要了,我家里墙上都没地方挂啦!”
一老一少对视着,仿佛时间静止了几秒,随后王伯爆发出比报数还大的笑声。
“你这妮子皮的很!”王伯没有胡子,于是只能气愤的有点长的灰白眉毛一翘。
季枝抿嘴笑着,正准备低头捡起被风吹到门口的小花。
蹲下的一刹那,一种莫名熟悉又难闻的气味一点一点钻进鼻孔。
莫不是又有人要踩雷了...
果然啊......
目标距离二十米左右。
带着有些幸灾乐祸的心情抬头一一先是看到一只穿着黑色男士鞋子的脚大半只陷在那坨不可描述的具有黏性的黄色泥巴状半固体里。
继续抬头,季枝看的有些愣住一一现在世道踩到狗食物残渣的人都这么好看吗?
侧脸看不是属于那种精致的阴柔美。五官好像是硬朗的而带有阳刚之气的,皮肤是太阳晒出的健康的小麦色,原本深邃的眼睛表露出的是不爽更是悲剧的眼神。
他的个子很高,健硕的身躯此时配上脚下的狗的排泄物莫名有些违和感。
本来季枝是忍住没笑的,因为她知道这样笑一个陌生人很没有礼貌。
但是一个老奶奶牵着一个捏着鼻子的小女孩绕过他的时候,老奶奶语重心长地教育小女孩:“囡囡看到了没,以后走路要看四周,不然就会踩到臭布拉吉的狗屎。”
“嗯嗯。”小女孩很用力的点头。
老少二人疾步离开。
你说这教育小孩吧,偏偏说这么大声干嘛。而且还是在当事人面前!
恕季枝没忍住,真的很不厚道地“噗呲”一声笑出来。
程斥僵着个身子狼狈地回头,长这么大就没出过这么个糗事!
不过看到蹲在石砖路上捂着肚子笑抽的小姑娘,一手还拈着花,肩膀一抽一抽,又怕太过张扬隐忍地十分痛苦。
小脸鼓鼓的,有些婴儿肥的脸显得更加肉肉的。明媚的眉眼粘上了金灿灿的阳光,脑袋后扎着跟麻花辫垂到侧面,也随着肩膀的频率摆动。
似乎察觉到了来自不远处的人有些危险的目光,季枝脸上的笑容还是怎么收都收不住,只能双手捂着笑得灿烂的嘴巴。
花被捡起卡在手上,饶是像从嘴里长出了一朵娇艳的花。
腮帮子在鼓动,含含糊糊的话通过指缝间漏出来:“这条路上有很多狗,所以...嗯...”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程斥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地和他交代,同时会不自觉地带着少许的笑意。然后看着她转进一个门,落荒而逃。
季枝身着半长裙,裙摆随着步伐左右摇摆。
原本极具威胁性的眼眸眯了起来,抬头看着季枝逃进的古房。从二十米开外的侧面看,只能迷迷糊糊看得清上面的匾额一一
钟......庐。
高出墙很多的芭蕉长得正旺,叶子宽大繁重到垂出了青色的墙,也能听到不知附在哪棵树上的知了聒噪的鸣叫。
夏色正浓。
几扇芭蕉出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