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夜莺推开顶楼露台的大门,夏末微风扑面而来,带着一丝初秋的凉爽。
她散开随意扎起的发束,任由头发凌乱落肩。这些微卷的蓝黑色丝看着不长,但在风的怂恿下,却肆意起了舞,纠缠着她五官娟秀的脸颊。
她双手插进白大褂侧边口袋,踩着一双粗跟高跟鞋,在云起之下,朝着围栏处缓缓走去。
洪堡大学附属夏利特医院,四周一片红砖红瓦绿茵环绕。这座医院,虽拥有悠久的历史,享有至高的盛誉,但却看着并不古老,它是一座纯白色的,方方正正的扁平现代高楼建筑,是德国人干干净净的工业风。
只是,坐落于柏林老城区,非常突兀。
每每站在楼顶,居夜莺享受俯瞰眼底这片错落有致的红瓦小楼景致,这些小瓦房如玩着捉迷藏的小矮人,嵌在高矮不均的墨绿丛中,叫人忍不住想要去数数,好挨个儿将它们逮出来。
只是,只要她一想到自己是站在了一座极其突兀的建筑之上,这玩心便褪了几分。这种感觉就仿佛,仿佛她看到的爱情明明美好而浪漫,令人心神向往,而自己却总是那个局外之人,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居夜宸与玦影如此。
晏洋与曼西玥如此。
突兀,令她融不进自己想走入的世界。
居夜莺27岁了,一名优秀的医学院高材生,一个集性感与可爱于一身的窈窕女人,却总是突兀地融不进自己想要的爱情中。她明明27岁了,却还在暗恋一个人,而且这暗恋,还暗恋了二十年。
她不禁问自己,怎么大个人,暗恋,可耻吗?
她哼笑一声,轻摇了摇头。
万千思绪间,居夜莺瞥见突起的电梯层转角露出一双长腿,黑色西装裤,黑皮鞋,仰天平躺在露台的另一侧,上面盖着一件白大褂。
谁在那?不会出什么事了?
居夜莺蹑手蹑脚慢慢向那人靠近,但身为医生的使命感又叫她担心地加快了步伐。走近,才发现是那人睡着了,别在白大褂上的金属名牌随着起伏的胸腔忽而折射出刺眼的光芒,仔细一看,竟然是黎云天。
黎云天,这家医院NICU夜间值班医生,他与居夜莺的交集不过只有短短的三个月,在她轮岗研习期间。
“云天学长,怎么睡这儿?”
黎云天似乎感觉到有人靠近,挪了挪身子。半响,微眯着双眸,缓缓抬起身,那恍惚的模样像是一时间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睡在了露台上。他干净利落的板寸头泛着一层油光,原本清秀的脸颊上蒙着一层青涩胡茬,一看,就是刚下夜班。
沧桑,落魄,怎么感觉有点惨。
“哦… …夜莺啊。昨晚有些棘手,累得不行。” 在他正要起身时,眼皮之上的女人倒是不拘小节地落座身侧。
“你也够狼狈的,不去旁边的睡眠馆?至少还能洗漱下,睡得安稳些。” 居夜莺用肩膀轻撞了男人,带着一丝调皮。
黎云天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呆滞,欲言又止。他斜睨了一脸天真无辜的居夜莺,无奈摇头,又再次眯起了浓眉大眼,视线拉远到失焦,也不知道要看些什么。缓了片刻,他才若无其事冒出一句:“今天,Judy和晏洋先生注册去了,睡眠馆休馆。”
“哦… …” 这下,居夜莺的神色也暗了暗。
“怎么?明明伤感的是我,你怎么也跟着愁眉苦脸了?” 居夜莺的反应反倒让黎云天有了一丝玩味的隐隐笑意。
“和你同病相怜,不可以吗?”
“原来晏洋先生是你口中那位暗恋了二十年的男士啊。” 有人做伴,黎云天的心情好像没有那么糟糕了。
居夜莺笑得苦涩,歪着的头枕在蜷缩而力的膝盖上,闪着她那双浑圆又深邃的眸子,故作轻松道:“亏你还记得那时候我们难得交谈的内容。”
黎云天,如黎明拂晓云间,却在夜间绽放光芒;居夜莺,似鸟儿在夜幕中吟唱,却在白昼绘出壮阔的银河。在他们为数不多的交谈中,仅仅是日班与夜班交接的那一瞬间,也不知为何,偶尔那么一次,就聊到了彼此有没有喜欢的人。
黎云天沉默不语,像是被突如其来俏皮又撩人的目光挑拨了心弦,也不知她的话是称赞,还是奚落。他怔怔扬起了头。
凉风习习,头顶的云层飘得快了一些,好似只有他们静止了。
“学长,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或者是愚蠢?”
“嗯?”
“就是,喜欢一个人,二十年,却没有告诉他… …话说,你该不会也没和海尔曼小姐表白吧?” 居夜莺就是有这种魔力,明明是一件很惆怅的事,在她语气渲染下,突然又变得讥讽了起来,还略带一丝戏谑。
黎云天微挑眉眼,隐约流露出一丝被言中的心虚,便又故作镇定地理了理衬衣领子,伪装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瞥了眼手表,缓缓起了身,扬起的白大褂落在了他的肩上。片刻,他才优雅伸出手,目光如和煦明媚穿透云层的微弱日光,落在了居夜莺的脸颊,伴着那一声“我懂”,如低吟的大提琴合着轻快的和旋,萦绕在混着薰衣草香的空气中。
暗恋,是一个人的恋爱,可以很甜,甜过两人,也可以很苦,苦过分离。
好在,我们自己,就能做主。
(云起之舞,也开始更新了哦,开篇同一个场景,不同对话,来体验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