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年华
屋里的两人正襟对坐，茶已微凉。
“我生来便是纪家最出众的小姐，母亲父亲也最疼爱我，从小就对我百依百顺，我想要星星就不会给我月亮，我一直以为我会这样一辈子，我想像我母亲那样找和父亲一样宠爱妻子的男子……”纪云娘悠悠开口了。
银花不声不响的听她回忆着。
“直到在我十三岁那年，我遇见了君清哥哥，那天伯父带他来我家做客，我从屏风后偷偷地瞧他。他那时不过十四五的年纪，一身天青色锦袍，外罩晕色绣海水纹的羽缎……”
银花蓦地僵住，脑海深处涌现出一段尘封多年的记忆。
“他是多么的彬彬有礼、优雅谦逊，从那一眼后我就一直关注着君清哥哥，待母亲允许后就一直跟在他后头，伯父也笑眯眯地摸我的头，然后看着他说，‘君清，看来你多了一个小跟班’。他不说话，但是没有丢下我走开，那时我就想，他兴许是愿意的。”纪云娘嘴角带笑，仿佛回到了她记忆中那段最美的时光，看到了最温柔的君清。
清茶胜似美酒，让纪云娘沉醉其中，醉后吐真言。
“我们两家是多年的世交，伯父伯母都很喜欢我，还特地在家里给我准备了一间客房，便我玩累了在那里休息。我也一度以为既然君清哥哥愿意我跟在他后面跑，是两家有意结秦晋之好。我屁颠屁颠的跟着他，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身影看了两年，想着总有一天能站在他身前，在他的眼里看到我自己。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君清哥哥无意。”他当面拒绝了纪家，拒绝了我做他的妻子。
“其实我没告诉他，我是真的愿意嫁给他，哪怕他不爱我，他心里的那个认不是我，他只当我是不懂事的妹妹，这些我都不在乎……”纪云娘眼里流下两行清泪。
“我母亲和父亲多年来相濡以沫，我就想着我若和君清哥哥相敬如宾也是极美的。真的，我不贪心，我要的没那么多……”
不知为何，银花有些心酸，不知道是为纪云娘还是为自己。
“君清哥哥拒绝了，他甚至开始躲我，我一直很自责很难过，担心他厌烦了我，担心两家长辈逼他太紧他生气了，担心，他再也不愿意见我，你知道吗，每次我看到他我都害怕，害怕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然后伯父伯母依旧很疼爱我，每次都邀请我去他家玩儿，我非常开心，这是不是说我还有机会？我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默默待在君清身边，他终有一日会看见我，他的眼里心里会有我。我就这么默默地等着，我不许他身边有别人的身影，我要他的身边只有我，我可以等！”
银花叹了口气：“……纪家主，你没必要对我说这么多。”你我不过是路人。
“不！我要说！明明所有人都好好的，两家依旧交好，我时不时仍能见到君清哥哥……可是后来一切都没了，都被那场雨毁了。你永远不知道那场雨究竟冲刷了什么……”
“王玲花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银花一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若不是你，他不会这么对我！”纪云娘猛地把茶杯扔在地上，一地的碎片，扎痛了她的心，也刺伤了银花的眼。
“随你怎么说，我问心无愧。”她什么都没做，所以，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
“就是因为你问心无愧！看看你，明明身陷贫穷一身粗布麻衫，却清雅如莲皎洁如月光，真让我无比恶心！”
“砰——”门突然被打开了。
“喂老妖婆你怎么骂人啊！”
“罗子——”
“君清——”
说话声是柯罗，开门的却是纪云娘口中那个优雅谦逊的翩翩君子子。
“你这小孩子怎么说话的！”馥儿在一边大怒。
“哼，那个大妈长得倒是好看，穿的也不错，可是说话太没礼貌了，乱骂人，难道不是老妖婆？切，还不如我柯罗呢！”
“你来了。”纪云娘看着那个伟岸修长的身影。
来人不说话，只是不经心的把玩手中的折扇，眉目间闪过潋滟风华，肆意风流，却在不经意看到一个倩影时，惊得差点握不住扇子。
“呵——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对她心心念念。”纪云娘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嫉妒还是不甘：“你来是为了看我的笑话，还是收到了消息紧赶慢赶的来见她？”
只是一瞬，男子便收起了自己的异样情绪：“今日只是来茶楼看看。”脚却忍不住向厢房里走。
“你也看到了，你心里的女子已嫁做他人妇，为他人生儿育女，看到你死心的样子，我不知道有多开心！”虽是在笑，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下来。
“这与你无关。”男子刷的收拢扇子。
“纪家主，想必要说的也说完了。你我之间，本无瓜葛。告辞——”银花站起身来。
“毫无瓜葛？你休想！你欠我的！你和他欠我一世幸福！”
“纪云娘！你魔障了！”
“随你们怎么说——”能让银花放在心上的人，只有门外的丈夫和儿子。
“玲花——”男子忍不住挡在银花身前，依恋的看着她。
银花看了他一眼，然后绕过他走到柯罗身边。“我们回家吧——”
柯林背起放在墙边的背篓，一声不吭的跟在母子俩身后。
白秀英瞧瞧里头，瞧瞧正在下楼的银花，又瞧瞧里头，“哎——你拉我做什么！”
韩秋叶对她的智商早就不报希望了：“走啦——”
“哎——你放开我的袖子！都快被你拽皱了！这件衣服我才穿了三回，平时都舍不得碰呢……”
说话声愈来愈远，厢房里一室寂静。
纪云娘看着站在窗边默默站立的男子，讥笑起来：“你放在心里的人，人压根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这是我的事。”说罢男子就走出了厢房。
“曹允之！”纪云娘狠狠地拂袖把茶具甩到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