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醉风拂柳。
云将府小厮庆俞来报,说是距离将府不过三尺之地的那座宅院,换了个新主人。
云璟手握赤霄剑,步履未停。
园中林叶婆娑,剑影一过,齐刷刷落成一叠。
小厮庆俞斜眼细看,叶片须臾后碎成粉末状,随风而去,赶忙趁着间隙告知云璟那新邻居干的荒唐事。
“照惯例,拜谢,退回礼物便是。”云璟将赤霄剑放置回剑鞘中。
京郊大火后,坊间传言,得益于云璟忠君爱民,护佑国运的天枢星怜见,这才褪去暗沉,重飨梁国。梁英宗得群臣上谏,为不忤天意,特赏云璟良田万顷,加赐免死金牌一块。
一时间,恩宠无限,谄媚权贵之人纷至沓来。
云璟不堪其扰,闭门谢客已一月之久,未曾想,愣还是被新邻居硬闯了进来。
“她……她有点凶,我们都不敢。”庆俞想到孟阿筝理直气壮的模样,仍然心有余悸。
云璟眉头微皱,想他武将世家,府中小厮无不是有功夫傍身的练家子,凭庆俞的身手以一敌十不在话下,何曾被找上门来的人挫了锐气?论动手,云将府中个个悍夫良将,沙场上冲锋陷阵尚且无谓畏惧,断不是能容许旁人耀武扬威之辈。
如今,能让庆俞如此为难,辗转之下来叨扰云璟,想来不会是凶神恶煞之辈,唯一的可能——来者是个姑娘。
云将府铁律,“不与女人为难”。往日府中素无女眷,男人们大大咧咧,跌了碰了不过是大笑而过。如今,府里破天荒来了个女人,小厮们这才慌了神。
“将军,您去前院看看吧。”庆俞苦心劝着,显然是背负着全府小厮的期许。
“无妨,随她吧。”云璟阔步走进屋内。
庆俞紧随其后,想劝阻,叹了口气,想到云璟说一不二的脾气,又噤声,只好耷拉着脑袋回了前院。
云璟在屋内练字,宣纸写了厚厚一沓,心神不定,放下毛笔,在窗前往返踱步了三十余回。檐边的燕子窝里的雏鸟们嗷嗷待哺,他抬起头,看着略有缺口的窝沿,想到往年这时候,他都要带上些小玩意去天枢台走走。
看来今年,倒是免了。
为了避免自己心软,云璟连晚饭都没吃,直躺在床塌,空空地望着上方发呆。
小厮们在门口来去私语了几回,没人敢叩响云璟的门。
就这样强撑到深夜,云璟打开房门,四处寂静无声。他蹑手蹑脚地绕过花园,本想去厨房看看是否有留存的食物,脑海中却涌现挥之不去的念头——去前院看看。
云璟行至前院,被眼前的景象大吃一惊。只因云璟未曾开口同意接收赠礼,小厮们又惹不起那姑娘,只好任由大大小小的礼物们保持原样,堆满了整个前院。
说是礼物,云璟定睛一看,却都是些吃食。
城南早春巷的茯苓饼,城北陌纤铺子的樱花酥,城西落冬茶庄的龙须糍粑,城东紫烟阁的藕粉桂花糕。眼看着全上京的美食皆被囊括一空,还都是按照二十份一沓的份量打包装箱,云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架势,果真是“刚被放出来”。
“云璟,我是孟阿筝。我师父说,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新邻居从一堆礼盒里扒拉出来,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巧笑倩兮地望着云璟,手里还拿着吃到一半的水晶角包。
云璟定了定神,看着嘴边还有些微油渍、肚子撑圆的孟阿筝,想从袖中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她。未曾料到小姑娘直接凑上来,一张苹果脸挂着甜甜的笑容,眼睛笑得弯成一弯月牙,不由分说就扯着云璟的袖子蹭了蹭。
“好啦,干净啦!”孟阿筝笑着,将手中的水晶角包推到云璟的面前:“这个最好吃!我买了二十个,没有忍住,已经吃了十五个了。你也尝尝!”
云璟沉默,未曾接话,只是打量着孟阿筝,旋即,将她从礼盒中扯起来。
“云璟,你生气了?你放心,我给你留了四个……”孟阿筝有些懵,眨巴着眼睛,满是疑惑。
“姑娘,我与你素昧平生。”云璟向后退一步,礼貌又疏离。
孟阿筝的眼皮一瞬间耷拉下去,片刻之后,一双眸子再次明亮起来:“当真不认识?可是,师父不可能记错的呀。”
孟阿筝把剩余的半个水晶角包一口塞进嘴中,生生咽了下去,露出满足的笑容:“云璟,你是不是见到我太开心了,所以,才一下子没有想起来我是谁。师父说,我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孟阿筝拍了拍手掌,试图拭去食物残渣。云璟见状,及时递上手帕。
“欸?”孟阿筝看着娟秀的手帕上绣着一把宝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不自觉地将手往身后藏。
“衣袖可以,手帕有何不行?”云璟握起孟阿筝的手腕,温柔且轻巧地为她将手擦干净。
“这块手帕,好像是我的。”孟阿筝正色说道:“这把宝剑,好熟悉……”
云璟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把手帕递到孟阿筝手里:“府里统一采买,人人皆有。”
“不是的。我做过一个梦,梦里这个宝剑的尾部有一个小凸起,是我……啊,还真的没有……”孟阿筝摸着手帕,迟疑了。
“姑娘,夜深了,回吧。”云璟收回手帕,示意送客。
风吹过柳叶林,叶片沙沙作响。一轮清月挂在空中,目睹着孟阿筝的黯然与云璟的漠然。
二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促成相互依偎的姿态。可直晃晃看去,二人,却又隔着不可跨越的距离。
孟阿筝瘪瘪嘴,往前走了两步,又不死心地回过头来,水汪汪地看着云璟:“云璟,如果你不认识我……”
“委实不识。”云璟身高八尺,足足高过孟阿筝一个头。他低眉颔首,意思很明显——这段对话,到此就该结束了。
孟阿筝眉头紧皱,再向前走了几步,临到门口,还不忘回过头,装作凶狠的样子:“云璟,你真的不认识我哦?”
“嗯。”云璟闷声回答。
“难道我找错了人?可是,普天下,不就只有这么一个云璟吗?”孟阿筝终于丧了气,拖沓着步子,走出门。
云璟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确认孟阿筝不会再探出个脑袋,再问一次已有答案的问题后,才走上前,伸出手,预备掩上门,发觉有一张纸贴在门上。
云璟撕下一看,忍不住笑了。
那张纸上,画着一个大猪头。孟阿筝的字迹歪歪扭扭的,煞有介事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云璟,猪头!”
云璟将纸张叠放整齐,揣进怀里,嘴角上扬,随即又叹了口气。
他走回礼盒边,拿起孟阿筝鼎力推荐的水晶角包,咬了一口,发觉孟阿筝的口味还是没变。任何食物,但凡沾上一点蘑菇,便会被孟阿筝奉为珍馐美食。云璟虽然不知道为何孟阿筝得以出现在上京,但是,他非常确定,孟阿筝来到上京的第一件事,并非是来云将府邸,而是直扫整个上京的美食。
小馋猫成长三百年,也还是小馋猫,亘古不变。
当晚,云璟学着孟阿筝的吃法,雨露均沾地一样尝了一个,腆着肚子仰卧在床上时,还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次日,庆俞久等,未见平日里鸡鸣时便在后院中练剑的云璟起身,却发现前院的礼盒里的食物似是有被翻动的痕迹,只怕是遭了贼,慌忙去寻云璟。未料到,云璟数十年难得一见地正在呼呼大睡,枕边放着一块蘸着油渍的手帕,活像个偷吃糖的小孩。
云璟于四年前建府,小厮庆俞是赏赐之一。被发配给云将军府干活,惹来诸多羡慕。
上京人人皆知,云璟将军素来坚毅,待人极其温和,从不因人而异,看人下菜碟。之前在军营里,云璟与所有士兵同例,吃穿用度绝不特殊对待,见伤者众多,云璟不忍,甚至将自己的营帐让出,供伤兵休养。
如此厚德之人,任何人与他相处,都是幸事。
庆俞亦为成为云璟的贴身小厮高兴了好一阵子。待真进入云璟府中,与云璟朝夕相处,庆俞只觉得这云将军,似是个无嗔无怒的性子,从未见他为何事恼过,也从未见他为何事欢呼雀跃过。
现如今,看着云璟酣睡如斯,庆俞只当自己花了眼。
思来想去,庆俞始终不明白,云璟这喜悦,究竟从何而来?莫非是那些甜蜜饯子?庆俞想着,摇了摇头,立刻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自顾自地说道:“我也真是痴呆,云将军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不过是隔壁宅院的姑娘送了些点心,断然犯不着如此。”
庆俞就这么等着,直到晌午,云璟才从睡梦中醒来。
“将军,咱们前院的礼盒……”庆俞一早已经盘算好了要将这些食物的归置,如何分门别类放入库房与厨房,就等云璟一点头,他就麻溜地把点心们都安排上。
庆俞终究也是有些私心的。前段日子,厨房的张师傅给他留了三块红烧肉的情,他至今还没还。望着这么多的精美食物,庆俞想着至少让张师傅尝尝限量供应的澄光湖的蟹柳,未来才能指得上张师傅下厨做几个四喜丸子。
“打点好,归还隔壁家吧。”云璟抚着尚且圆滚的肚子,整理好衣衫,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嗝。
“啊?”庆俞大失所望,他还想着那紫苏馅饼的滋味呢,却要将这些礼盒全数送回,面露难色地试图劝说:“将军,有些礼盒,不知为何,被动过了。咱们就这样还回去,怕是不太好……”
“缺失的,双倍价格补上。”云璟不为所动。他内心也笑自己怎么忽然孩子气,但是,怎么说,这些年,许久未这么畅快过,倒也无妨。
庆俞看了好几眼云璟的神情,确认绝无转圜余地之后,只能认命地低下了头,口中碎碎念了一句:“隔壁家姑娘也没什么坏心眼。收下了,又能如何?”
庆俞的声音不大,云璟听得真切,却置若罔闻。
隔壁家姑娘确实是没什么坏心思,她不过是小丫头淘气,吃了好吃的便想着成箱运来云璟的面前。可是,这坏心思,若是云璟有呢?又或者……在不可预知的未来,有人因为云璟而对孟阿筝有坏心思呢?
云璟不愿想,也不敢想。索性,一开头,就把联系给切断了。
当然,送所有礼盒加上足倍的黄金回到隔壁宅院的结果,自然也在云璟的预料之中。
孟阿筝径直在宅院门口摆了个摊子,亲手布施。
上京城里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在云璟将军府旁边的新宅院桃花坞门口,有个长得特别可爱的姑娘,气鼓鼓地分发昨天送不出去的食物。男女老幼,见者有份,唯一的要求便是,每领一份食物,都需大喊三声“云璟,你这个大猪头”。
要求是奇葩了些,奈何免费的诱惑实在太大。起初是孩童们不谙世事,接二连三地叫几声。没多久,老年人们声称是为了哄孙辈,不得已轻声说了几句。随着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上京城里的女眷邀朋唤友,娇媚着敷衍了事。男人们本有些不齿,说到底,云璟是救世之人,哪能供一个小姑娘取乐?奈何,上京城里,好男人都怕老婆。老婆们稍微“点拨”两下,男人们只好举手投降,争相快速说完,只求完成任务。
所有人里,最配合孟阿筝的,莫过于那些曾经吃了云璟闭门羹的媒婆们。她们一个个恨不得伸长脖子,耗费最多的力气,对着云璟将军府大门的方向,大吼三声,只求平复心中怨气。孟阿筝听着这些婆子们喊得太欢,心中又有些无名火“噌”得冒出来。
云璟这个大猪头,她骂得,别人却骂不得。
“好啦,骂两声就行了。喏,都给你们就是了。”孟阿筝不情不愿,嘟囔着嘴,打发媒婆们迅速离开。
这场闹剧,在众人的嬉笑声中毫无停止之意。
孟阿筝站得累了,向云璟将军府门口一瞥,一眼就锁定了在石阶旁佯装擦石狮子的小厮庆俞。
“你能不能帮我发这些食物?”孟阿筝着实是倦了,她挠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这么多人人叫好的美食,怎么就没办法令云璟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不行的,你是在污蔑我们将军。作为我们将军的贴身小厮,我怎么能……”庆俞的话才说到一半,孟阿筝就将他的话打断了。
孟阿筝伸出五个手指头,在庆俞面前晃了晃:“你要是帮我,我送你五盒百芳斋的杏仁栗子。”
“五盒?”庆俞有些吃惊。
“那这样吧,十盒。你想要什么,自己留着就行。”孟阿筝误以为庆俞嫌少,为了把自己从苦海中解救出来,她再次增加了酬劳:“十五盒?要不然,我都给你,只要不浪费粮食,你想怎么解决都行。”
庆俞连连摆手:“还是不行。我们将军知道,肯定会不高兴的。”
“哼,他明明知道我是谁,却不告诉我。我不过是骂他几句,他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孟阿筝撺掇着庆俞。
庆俞有些动心,还在思忖如何回答,云璟从大门内走了出来。庆俞连忙伺候着,叫人牵来马,目送云璟进宫面圣。
孟阿筝一双眼睛,盯牢云璟,似是泄愤。
人群议论纷纷。有好事者打趣孟阿筝“姑娘模样生得这般好,何苦只攀云璟这个软硬不吃的。上京城里,风流才俊不少,定是能觅得佳婿。”
孟阿筝不悦,高声道:“我非想嫁人。我师父说了,我以前一直想嫁给他。”
“姑娘,切勿妄言。”云璟听了,眉毛重重皱起。
孟阿筝初来上京,尚不明白何为人言可畏。她依旧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有乱说。我师父从不骗我。他和我说,如果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我一定要来找你。可是,我见到你,你却装作不认识我。云璟,你好生奇怪。”
云璟只得挥了挥手,避开孟阿筝,嘱咐庆俞:“若是能帮,没有袖手旁观之理。”
庆俞先是一愣,接着点头如捣蒜。当初不敢应承孟阿筝的要求,是担忧拂了云璟的面子。现在,拿着云璟的准许,庆俞立刻目光如炬,挑选起自己心仪的点心来。
云璟骑着马,朝着宫内的方向走去。
孟阿筝气不过云璟的不理不睬,大步流星地冲到云璟的马前。孟阿筝的举动过于莽撞,云璟始料未及,眼看着就要冲撞孟阿筝,云璟往后使劲拉着缰绳,马叫嚣躁动了好一阵,才好不容易被驯服,回归安稳。
“很危险!”云璟惊鸿未定,语气也严厉了些。
“如果不能弄清楚我到底是谁,那我就再没有机会知道以前的事情了。”孟阿筝也有些后怕,但是,还是不肯让步,站在大街中央。
“请让开。”云璟催促道。
“不让。云璟,你何故装作不认识我?”孟阿筝不依不饶。
“姑娘,何必执着。”云璟再耐不得与孟阿筝交谈,调整缰绳,策马便消失在了孟阿筝的面前。
孟阿筝烦闷地用脚将足前的石子踢得老远。来上京前,师父明明已经向她保证过,云璟虽然轮回转世十余次,但是,他从未喝过孟婆汤。既然如此,云璟又怎么会认不出他的孟阿筝?
孟阿筝百思不得其解。她在云将府门口的石狮子旁坐着,丧眉搭眼地看着庆俞把礼盒一一分发出去。一只哈巴狗从云璟府中摇着尾巴绕着孟阿筝绕了几圈,最终在她身旁趴了下来,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待庆俞完成孟阿筝交给他的任务,已经临近傍晚。
“姑娘,这些剩余的点心,当真都能舍了给我?”庆俞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嗯,那些黄金,我也不要。你怎么送来我院子里的,就怎么派人搬回你家院子吧。”孟阿筝打了个哈欠,用手撸了撸哈巴狗的毛发。
“姑娘,那可是黄金呀。我们将军为了弥补缺失的那些食物,特意要我们赔偿给姑娘的。”庆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要是不愿意承认与我曾相识,黄金也不过是石头。我要这么多沉甸甸的东西做什么?”孟阿筝站了起来:“今天谢谢你啊。你叫什么名字?”
“庆俞。将军说,这个名字听起来极好,说是听起来像‘庆祝余年’。” 庆俞喜滋滋的。
“我叫孟阿筝,以后我会常来你家串门,还望你多多关照我。”孟阿筝有些豪气,自我介绍起来。
庆俞有些许讶异:“姑娘,你姓孟?”
“嗯,怎么了?”孟阿筝不解。
“我们将军说了,厚待所有姓孟的人。我们将军府内,不乏有孟姓的苦命人,将军见了,没有不照顾的。有亲人的,给了银子算作盘缠。无依无靠的,也收编在府内,免受饥饿之苦。若是将军知道你姓孟,想必会更愿意与你亲近的。”庆俞拿着一盒桃花酪,捏了一小块,小心翼翼地吃着:“不过,姑娘,你是来求我们将军办什么事情的?我们将军心善,若是有冤屈,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只是……看姑娘你这样,视钱财如粪土,模样也水灵,不像愁苦之人。”
孟阿筝耸了耸肩:“我不是来求他帮忙的。我师父说,我是想来嫁给云璟的。”
“嫁?!可是……这难度颇高。我们将军……似是不近女色。坊间传闻他有龙阳之癖,可是,我跟着将军这么久,也不觉得他对男人感兴趣。哎,看在这桃花酪的份上,我真得奉劝姑娘你一句,喜欢谁都好,切莫喜欢我们将军。我们将军啊,他志不在儿女情长。”庆俞好心相劝。从他的角度,他确实不忍心看着孟阿筝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因为被云璟反复拒绝,而唉声叹气。
“没关系。错过多少年,我都能把走丢的时间全部追回来。”孟阿筝伸了个懒腰:“好啦,我得爬回去躺会儿了。谢谢你啊。你以后若是想吃什么糕点,直接来我的院子告诉我就好。”
庆俞很是欢喜,抱着一大摞糕点礼盒,向孟阿筝道了别。
庆俞没有想到的是,当天傍晚,他就被云璟派去孟阿筝的宅院里送了帖子。
那时,孟阿筝躺在摇椅上,玩着叶片,百无聊赖地数着星星。
见了那帖子,孟阿筝的脸色便一片煞白。庆俞不敢久呆,逃也似地离开了孟阿筝的桃花坞。
只因,那帖子,是云璟大婚的喜帖。
孟阿筝在天枢星旁,看着云璟以不同的身份转世生活了三百年,均未娶妻。怎么她一回到他身边,云璟反倒突然开了窍,接受了梁英宗的授意,要去迎娶南疆的古丽公主?
孟阿筝巴拉巴拉地掉了不少眼泪,呜呜地哭了一整晚。
洗去所有记忆,在天枢星旁侍候了三百年的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伤心。思来想去,她想,定是为了无法知道自己的经历,绝不是为了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一墙之隔外,云将府喧闹不已,忙着置办着大婚用的仪器与桌椅。
热闹都是云璟的,与她孟阿筝无关。
云璟立于墙壁之下,吃着下朝时沿途买的水晶角包,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什么话也没有说。
“将军,天凉,您……”
“天再凉,过了今晚,就也就没事了。”
云璟抬头,今晚的天枢星,似乎比前段时间,要黯淡了些。
想来,是看守天枢星的小丫头偷了懒,顾不上挪开那片淡薄乌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