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兴眼中尽是刀影!大急之下,只得勉强提气,以旋风刀法拼命应对!场中立时冷风阵阵,那两人刀刃相刮,不断发出“嚓嚓”声响,刺人耳鼓!
岳无极在场外注视他二人相搏!见段文兴刀法滞涩,亦觉不解!然见唐战双刀绵密,如同百鸟争食,令对方应接不暇!心中暗思,就算他段文兴正当盛时,在此等刀法之下,也难保不失!
故向唐宣赞道:“人道一寸短一寸险!战兄这对短刀,招招急险,当真了得!”
唐宣谢道:“舍弟用招,燥气未除,岳兄见笑了!”
岳无极微笑道:“宣兄哪里话来!我看那段文兴用刀,似乎力有不济!纵使战兄留手,他也难以撑过四十招!”
唐宣道:“岳兄所言不差!然那段文兴虽说此刻疲于应付,却仍有一招毙敌之力,不可轻视!”
唐、岳二人在场外谈笑风生!段文兴此时,却深陷刀山之中!已然被唐战双刀,逼得险象环生!
只见他头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面色却青白似鬼!看来十分可怖,实则狼狈不堪!他自己也非常纳闷,为何自己的真气,越发难以控制!且肚腹之中,又陡然升起一股痛楚,有如搅肠扎心一般,教人无法忍受!
可眼前这少年,偏偏难缠!刀刀索命,他竟有难以招架之感!然正当他内外交困,窘迫不堪之际,却突感一阵阴寒之气,自背后袭来!
段文兴不暇思索,便猛然将唐战双刀格于身外!立时抽步回身,向后横斩一刀,竟什么都没有砍到!
而那不远处,惨白的月光之下,只有张氏探在门外的半截尸身,散乱的发丝后面,那只死灰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瞪着他!
这时间,虽只一刹那,段文兴却猛然明白了一切!与此同时,身畔忽然听到四声轻响!那声音,便如雨水打在纱窗上一般细腻!
于是,自己胸、腰、背、腿四处同时一凉,接着一阵剧痛发散开来!却是唐战正在进招之际,忽见段文兴竟然撤刀,反向身后出招!虽是大感不解,但也绝不能放过如此良机!
便立即双刀突进,劈、抹、划、削连伤段文兴四刀!段文兴刚醒过神来,手腕上又着一刀!钢刀拿捏不住,又被唐战挑飞!正等着第六刀,将自己一招毙命,却不料唐战早已收刀起脚,直蹬面门!
段文兴慌忙举臂相挡!这一脚,直将他蹬得一连向后退了六七步,方才勉强定住身形!再看唐战,并未来追,早已踱回岳无极、唐宣身旁!
自袖中取出一块绢帕,一边擦拭刀身,一边向唐宣道:“兄长,这厮已经被我伤了!但如何归置,却不敢擅专,还请兄长决断!”
唐宣点头道:“你且稍歇,为兄自当理会!”然后朝岳无极微微示意,便缓步向前!
岳无极见唐战收刀,便上前道:“战兄刀法好生凌厉!唐门武功果然犀利非常!”
唐战擦过刀锋,便将帕子随手扔在地上,见岳无极称赞,他也拱手相谢之时,双刀已然不见了!
唐战道:“多谢岳兄夸奖!只是那厮武功名不符实,与他交手就像隔靴搔痒一般,难以尽兴!”
听唐战所言,岳无极心知,他本可以在方才进招之时,就一刀抹了段文兴!却偏偏只夺了他的刀,伤而不杀,并非存心羞辱,实因唐门,规禁森严!但凡行事,不问老幼尊卑,皆以受事者为主!
所以段文兴才得以苟延残喘,唐战绝不能将这功劳,记在自己名下!故而笑对唐战道:“战兄人才武功,不愧少年英雄,他日必当名震一方!区区段文兴,战兄不必在意!”
这话声音虽低,却正说在唐战心头!当下喜形于色,朝岳无极拱手示意,心中便又多几分亲近!
段文兴虽得刀下偷生,却也只是片时欢娱!眼见唐宣越进一步,他的生命便越少一分!心中明白,今夜断无生路!如此一想,心下反倒坦然!
唯独看自己,火燎烟熏,衣衫残破又满身伤损!就算死,也必然狼狈之极!想自己身为白衣社金陵使者,也算一方江湖大豪!竟落得如此收场,未免贻笑武林!故而横下一心,就算死,也得死出个样儿来!
唐宣则十分清楚,唐战之所以对段文兴伤而不杀,虽是迫于门规,却也是有意卖乖!
好教外人看到,他已将段文兴伤到这种地步,自己接手,若不能立毙对手,而是和他缠斗起来,最后纵然胜了,也难免落个无能之名!
他一面暗思,一面不住前行,双掌却在不断蓄力!不料对面段文星却忽然开口道:“少侠且慢!”
唐宣不知他尚有何话说,只得停住!
段文兴本想借言语拖住唐宣,使自己暂得喘息之机,以便聚集功力!一见唐宣不再向前,便首先连点自己六处穴道!一为止血,二为聚功!
须臾之后,方徐徐吐出一口气来。那原本灰白的脸上,竟也微微显出一丝血色!
继而,笑对唐宣道:“段某今日落在三位少侠之手,不过一死,毫不足惧!只是段某,误中那淫妇之毒,以致浑身功力,使不出十之七八!与诸位交手,不能酣畅淋漓,实在可恨!”
唐战忽然插口道:“无耻小人!妄想借机蓄力!兄长莫要听他聒噪!”
唐宣早已看出,段文兴是在有意拖延!却冷冷笑道:“穷途末路,还要做困兽之斗!我倒要看看,这厮还有多大能为!”于是,竟不再向前,任由段文兴从容调息!
而岳无极却一眼看到,唐宣虽是站立不动,但一双靴底,却已深深陷入地皮!显见得,也是在准备最后一击!
风吹过树叶,黑夜静的瘆人!叶片虽动,却没有一点声音!
院中的四个人都没有一点动作!唐宣和段文兴,也只互相凝视着!两人似乎连呼吸都已停止!
足有一盏茶的光景,段文兴终于运调得当!按掌吐气,再抬头时,竟然满脸尽是诡异的红光,连双目皆已赤红!
盯着唐宣狞笑道:“万没想到,段某昔日所学的这招焚血烈焰掌,居然在今夜派上了用场!接招吧!”接着,一声狂吼之中,便飞身扑向唐宣!
唐宣接应的招式也十分怪异!只见他右掌虚横在前,以左手前探!身微倾,头微侧!那形式,像极了郎中切脉时的样子!
可就在将与段文兴手掌相接的一刹那,突然翻腕!以三根手指去划段文兴掌面!
段文兴被划中!只觉一丝既凉又痒之感,由掌心直传心头!再看唐宣,已在这电光火石的间隙,并指为掌,正与段文兴手掌相碰!随着“嘭”的一声闷响,劲气向四外激射开去!
几乎与此同时,段文兴的耳,眼,口,鼻之中竟一齐流出血来,眼见自己行将就死,竟又口含鲜血,喷向唐宣!
唐宣万没料到,他会如此狗急跳墙!若是被他喷到,这万儿可就栽大了!无奈之下,只得起右掌,辅助左臂催动功力!猛然前冲,“咯嚓”一声,竟震断了段文兴的手臂,断骨直从手肘穿出!
同时起脚,撩起衣襟,带起劲风一阵,扑散了段文兴喷出的鲜血!就势一脚蹬在段文兴前胸之上,而自己亦借这一脚之势,飞纵而起!闪过零星血点,倒飞而回!
待唐宣轻轻落地,岳无极见他周身上下一尘不染,才微微摇了摇头,嘴角隐现一丝笑意!
再看段文兴,早被唐宣那一脚,踢得自原路飞回,摔得他闷哼一声!可他砰然落地,却正和张氏尸身相对!
那张氏,一张早已冰冷僵硬的脸,仿佛正朝着他笑!段文兴拼命想要挪动身体,可却偏偏动弹不得!他于是惊恐万状,想要大声嚎叫!
可用尽所有力气,却只有喉头在“咯咯”作响!他的血已变成了酱黑色!他的表情开始僵硬,他的眼中满是恐惧!终于在一阵抽搐之后,他再也不动了!
段文兴既死,唐战叹道:“真想不到,这厮最后一击,竟有如此力道!”
岳无极道:“宣兄之前便说他仍有一击必杀之力,眼光果然精到!”
此时唐宣调息已毕,闻言笑道:“岳兄或许不知,段文兴那招焚血烈焰掌,乃是一门可以大幅提升功力的掌法!他不惜伤损周身血脉为代价,以血气,强聚所有功力于心脉掌端!
一旦出掌,便势不可档!而招式去尽之时,使用之人也将油尽灯枯,必死无疑!所以这根本就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唐战闻听,不禁骂道:“居然如此歹毒!这厮果然是穷凶极恶!”
岳无极微笑道:“然而段文兴终究鼠目寸光!他千算万算,以为自己志在必得!却不知道宣兄你,竟可以将那招药王问脉,用的那般精妙!
休说他有伤在身,纵然在他全盛之时,突遇宣兄这一掌,也难全身而退!”
说着笑看唐宣道:“岳某此言,不知宣兄是否赞同?”
唐宣见问,不觉脸上一红!随而笑道:“岳兄当真心明眼快,所言不虚!”
其实岳无极的话,只说了一半!
段文兴那一招焚血烈焰掌,破釜沉舟,的确猛烈无比!唐宣以单掌相迎,要不是先以三花指,令段文兴中毒,是绝难接下那一掌的!
而段文兴在发动攻势之时,周身血脉皆已伤损!再冲开之前所封穴道,那之前所中之毒,也必然加速攻向心脉!
可就在他要拼个鱼死网破之时,竟发觉自己又中剧毒,以致掌力锐减!其惊怒之情可想而知!所以才在狂怒之下,口含鲜血,喷向唐宣!
反观唐宣,先是用毒,再以双掌迎敌,继而掌脚并用,这才勉强战胜对手!虽然身姿曼妙,实则狼狈不堪!落地之时气息散乱,已然口不能言!
所以,这一场比斗,表面上段文兴虽然输了,但实际上,唐宣赢得非但并不光彩,而且也是十分凶险!
还有最让岳无极不齿的,便是唐宣用毒之后,欲盖弥彰的说辞!可是这用毒一说,在隐星堂虽是大忌,但在唐门却是顺理成章!
因此,岳无极虽然点明唐宣所为,却不把话说破!唐战对此,始终不置一词!唐宣却明白岳无极的用意,也不说破,两边心照不宣!
此时,唐战已在张氏房内检看一遍!出来向岳无极道:“莫非这淫妇的宅院,就是岳兄你教段文兴备下的表礼不成?若如此,我二人现在就可以取了他首级,复命去了!”
岳无极笑道:“战兄说笑了!岳某怎会如此无趣?我来问你,像这类女子一样的唯利是图之人,平生最放不下的是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