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是残恶的梦，据和安讲，我的容貌似是具在被恶鬼吞噬的伥鬼。和安一早便和家里几位奔了鸡鸣寺去。那奢靡到颓坏的古地有什么可去的？华贵的破衫能赎替飞蓬的命运么。我未告诉和安我的梦，但见其神情，确体会了大半。
上午，于公务行动委员会办公，侨务委及海外部的代表吴秘书（子建的侄子），与司法行政部、公务行动委员会商讨了陕事了尽后侨务的安置。澍人、觉庸申重安置的必要，并要我与顾墨三、孔公理讲明，不能侵害同和、戟阳、咸阳与西安的爱国同胞。两先生呀，我对政治之理解，较二位由浅。墨三不与你澍人一类好墨，公理先生又没有觉庸你懂道理。
期间再往林主席处，讨论国葬事宜。闲谈间表明自己目下兼职太多，又皆非主持，顾不过来。我但想回乡（无论哪一处罢），做个法官，或是律师，减淡调和，以律法的实务来了结人情的蔓错。林主席自然不予置评，惟强调任职的道义，及往前的旧事。元冲去后，许多事又变了。“公不言其有德，而言其有位也。”走时梅川来了，作问候，得知昨日陕军、东北之分裂，同白及周邻反正，知陕事确要息止了。
下午回了司法行政部，太蕤、陆东、铸陈皆不在，止见绍楼与春江。谈及陕事与其它，又转告公惩会与监委意见。倦甚。缘何政府要设如此多政务员？我国群贤，竟是这般繁星璀璨么。
回公行委，门口竟有十七八位先生小姐，倒像是告解的道门。于是工作，至夜。和安他们留信，要去云浅寺住一夜，院里止我一人。
君珏。君珏，那梦。
五月的铃兰与系布，为君珏与我的旧梦送行，自此，只余下纷焚白花的烬。是这样浪漫的事么？报界不这么作想。大概他亦然。他病了，或是讲，进入了正常但反复的涡漩。
我喜欢过君珏么？的确，我瞩目他，直直地看着。但那目光，难道不是往时爽、子明、意洞他们看去的？他亦何尝不是在我的双瞳里盼望着同盟会的前临？我们所体会的那朵令玉石歌唱的海棠，为它自己摧残、蹂躏、破败、重筑，我于回薄的生命里苟活，而他开始了恨，他恨他的身体，恨他的孩子，恨他对孩子的厌恨，恨着我，恨着这无边尽的内耗与昏暗，恨着他的家人，他的身边人。最终，他恨着我的魂灵将仇恨刺向了自己，那个他最恨也最爱的人。
一夜间，闽省的英豪们便与我们相隔；一夜间，起义的斗士们便互角耗斗。十年间共赴同途的盟兄成了煽事争权的政敌，最是相契的友人成了政坛上的末路，倒是一些不过萍水交契的旅人愿为执伞，倒是一些青年，一些在街上舞条幅、于狱中留血书的活的青年，比一切丢炸弹作兵变烧楼宇的课文的、掌教的元勋超人，更像是我的友人，我的憧憬，我的美梦里那些已活至中年的清澈、忠贞、善良、热情、智慧、永不失坚决与希望的烈士。
那是梦么？有些是，有些不是。
天冷，火炉却不冷，因火附着树叶与木炭燃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