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明卫简直气的都要笑出声来,“我若是有称霸天下的东西,还会落得今天这般田地?”
当然,“什么东西”他说了出来,后面那句,是他在心里说的。
毕竟帅不凡是明宋天子的亲信,有些话当着他面说,总归不太讲究。
皇子即使沦为庶民,该有的讲究,总归还是有的。
这,是一个皇子的基本素养。如果那时候科举也像现在一样,这题,考试会考。
印度人大概生性粗鲁,似乎没听到明卫回答的什么,又似乎听不懂中原话,一个个翻下马背,手里摇着圆环式的兵器,以跳大神般的动作向客栈里逼近。
官兵们放下陶碗,手摸上刀柄,等候着帅不凡的命令。
帅不凡一摆手,失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他立起身来,反手拔剑,面向着牛群般乌泱乌泱而来的印度人,正色道:“你们可知道,这里是中原的疆土,你们在中原的疆土抢东西,是不是不给明宋天子面子?”
“只要我们恒河帮得到诸葛方卿留下的东西,就会天下无敌,到时候你们的天子,也只能服饰我们骄傲的印度人。只要有了诸葛方卿的东西,我们恒河帮就可以和神油教平起平坐,享用被神牛开光的女人。”为首的印度人大放厥词。
饶以帅不凡这等见惯江湖场面的剑客,也听得尴尬,他完全不明白这印度人讲的什么,要表达什么。
“你们中原人,吃饭不用手抓,你们中原的女人,也没接受神牛的开光,简直是不可理喻。”那印度人轻蔑道,“等我们恒河帮统治了你们,会带领你们接受神牛的庇护。”
“想不到你这蛮夷,居然还学会了用成语。”明卫皇子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皇子之中, 他的民族情绪最为浓烈,对灵桓一朝与戎然的和亲政策极为反对,对各国也是相当敌视。“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便是他一生之愿。此番听这印度人大言不惭、坐井观天,按捺不住心中火气,“蛮夷”二字,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
他话一出口,双方脸色皆变。
“皇子啊皇子,你能不能注意点场合?”帅不凡在心里责备道。
但他嘴上却打个圆场,脸上挂起一丝假笑:“在我们中原语里,蛮夷是夸人的意思,夸你孔武有力像野兽,学会用成语,是称赞你的学习能力。对吧,很合理。”
他自己都觉得尴尬,脸上的假笑慢慢消失。
岂料那群印度人脸上的怒容瞬间散去,他们居然竖起了大拇指,心领神会地纷纷点头,为首的那人居然得意地哈哈大笑:“我们就是蛮夷,只有蛮夷这个词才配得上我们优秀的印度人。”
帅不凡和明卫他们均感到发懵:“这些印度人,莫非脑子坏掉了?”
“你们劣等民族既然知道我们是蛮夷,为什么还不乖乖献上诸葛方卿的东西?”为首的印度人敛起笑容,喝了一声,像是发号施令。
“什么东西?”
明卫皱起眉头,他依然是一头雾水,依然还是不能理解这些印度人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不记得诸葛方卿与他道别时,留下过什么值钱的东西。按照这群将蛮夷二字当成褒义词的印度人描述,能够天下无敌的东西,想必是法宝神器一类的了。可是诸葛方卿压根没交给自己这些,他再经思考,得出结论——他们多半是地摊书看多了,误以为是正史。
印度人自然无法通过明卫的表情看出他的内心变化,说到底那会儿是没有心理学的,就算有,也不会传到印度,印度人也没有足够的智商仔细研究。
他们显然已不把帅不凡以及官兵们放在眼里,一步一步朝着明卫逼近。
帅不凡打个手势,官兵们冲了上去,摆个阵势如若铁桶将明卫围住,不让印度人靠近。
而帅不凡他自己,也紧紧握住了剑柄,暗中运起真力。
这些印度人居然也不着急出手,在离帅不凡、明卫一丈左右时,居然全都停一次步子,然后由领头的带着,嘴里呜呜哇哇地一阵乱喊,一个接一个扭动着腰肢,甩动着手臂,做起一些奇怪的动作,像被耍的猴,又仿佛如今的时代海洋公园表演杂技的海狗。
他帅不凡哪里见到这般对手,以为这是某种神秘而诡异的运功法门,待运行完毕必定催发出强大的真力。他自是不敢怠慢,只觉得决不能让他们从容运功,否则必定难以应对,便心一横,也不管胜算如何,便手腕一抖,剑尖挑起,脚下发力,舞出朵朵剑花,如晴空云鹤,连人带剑,掠了过去。
那群印度人还沉浸在他们自己夸张的动作里,哪曾想帅不凡来势迅疾,当下慌了心神,却也不知道如何躲闪。帅不凡也无意要他们性命,欺入印度人群中,闪转腾挪间,也只是削去了他们衣角一片,当做警告。他转身收剑,背对着他们,纵声说道:“本公子也未想到尔等印度蛮夷武功低微,实属罕见。我不杀你们,你们好自为之。”罢,便大踏步往回走,再不去理会他们。
这群印度人见他出手之快,超出了他们的反应,也不敢言语,一个个灰溜溜地跑出客栈,上马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生怕帅不凡反悔。
“没想到这等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来中原造次。”帅不凡拉开凳子,坐下。
“为什么不杀他们?”明卫转身看他,愤愤不平。
“帅某还不想与恒河帮结怨,谁知道,他们的身后,有没有高手。”帅不凡目注明卫,若有所思,“他们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你信?”明卫又觉好气,又觉好笑。
“明卫皇子最好不要有所隐瞒。”帅不凡目光转厉。
明卫向前一步,张开双臂,两手一摊,无所谓地道:“你大可以搜身。”
帅不凡盯着他的目光移开,端起陶碗,送到嘴边,浅酌一口,表情严肃:“料明卫皇子也不会有诸葛方卿什么东西,即使有,带到西阳关,又能做甚?”
“你总算不像印度蛮夷那么笨。”明卫轻叹一声,在心里轻叹。他说出来的却是——“如果不怀疑在下,那就赶路吧。”
日影西沉,沙土如金,官道宽广,一览无余。
那群恒河帮的印度人纵马飞奔,由远而近。
官道两旁是一片树林,树林里闪过一个人。
这人一袭白衫,手中剑按于地上,随随便便地站着,冷冷地瞧着这群印度人的马队接近。
霞光披上他的身子,让他有几分夕阳下侠客的神采。
但这人眼里偏偏有种桀骜不驯的色彩。他的面容,其实不算英俊。然而那股桀骜不驯的色彩从眼帘里涌露时,却显得他整个人,都与众不同。
那群印度人似乎远远地看到了他,在离他还有七丈远时,并骤然停下,为首的那个远远喊道:“你怎么来了?”
这人不答反问:“诸葛方卿的东西呢?”他说话时并没有特意提高嗓门,偏偏每个印度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显然是传音入密的上乘功夫。
为首的印度人开始有了怨气,呵斥道:“你跟帮主说只要抓到明卫皇子,就可以拿到诸葛方卿的东西,可是你没说他的身边,有一个很厉害的剑客,而且他不懂江湖规矩。在我们印度,没跳完舞,是不可以动手的。”
“这么说,你们是失手了?”这人扬起头,剑锋般的寒气从他眼里溢出,可是这种寒意,为什么还掺着几分直欲乘风而去的仙人之资?
七丈远的距离,这群印度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在乎他的表情,为首的印度人掏出一枚闪闪发光的金子,在面前晃来晃去,甚是招摇,道:“金子给你,你去替我们伟大的印度人拿诸葛方卿的东西,等恒河帮统治中原后,你做二等奴隶。”
这人忍不住笑了,浅浅淡淡的笑纹里,带着鄙夷,带着厌恶。
“你们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情。我不是来帮你们拿东西的,我只是不方便亲自出手,要你们这些蛮夷帮我取个东西。既然取不来,你们也没用了。”
话音落下,他提剑反手一挥,带起沙土成章。
夕阳的光点亮剑芒,未见青锋如何飘舞,便有几缕疾风掠起,声如鸣嘀,响彻天际。
那群印度人忽然感觉如有仙风过耳,异常惬意,他们不禁陶醉其中,闭眼感受。可是他们刚闭上眼,就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声音传入耳里,然后他们才感到心脏撕裂的痛苦冲击向神经。
他们急忙睁眼,血从他们嘴里流出,也从他们胸口涌出。
这人还在七丈外,还是随随便便的站着。剑收回,冷笑一声。
接着,印度人就像发狂的野猪,挣扎着从马背上翻了下来,在沙土里滚了几个来回,就已气绝。
这人嘴边的冷笑转为苦笑,桀骜不驯的眼神居然也被西边投来的落日余晖染上悲哀的颜色。
“战子瑶,我这一招冯虚无形剑气,还比不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