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顾嬷嬷还愣神的功夫,富察氏就已经飞快的做出了反应,她果然没有猜错,静娴真的来了。
虽然她派人送药的本意不是这个,但静娴能够过来说明她从她派去的莺语莺蕊二人腿脚不方便看出了正院人手不够,特意过来帮忙了。
“还不快请侧福晋进来,”她说着连忙扶着塌上的矮桌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放下卷起至膝盖上方的裤脚,两手在素白的裙摆处拍打两下,拍去了并不存在的灰尘后向前挪了两步迎接。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见外面乌拉那拉氏的声音由远及近,“本侧福晋担心姐姐和两位小格格小阿哥的身体遂带了些东西来给姐姐,你们带下去妥善安置,尤其是那盒里的人参燕窝等滋补的,可千万别磕到碰到了,等之后你们隔三差五的给福晋的膳食补汤中用上些,不够了去我院里找容嬷嬷,这段时日姐姐太辛苦,应当好好的补上一补……”
一段话一口气说下来快的让人跟不上速度,终于停顿了一下却是换了口气继续说,“这锅参汤刚熬好不久,来的路上怕凉了之后会损了效用就拿厚包裹包的严实了些,不好看,就不直接拿进屋里了,你端去小厨房拿个碗儿装了再呈上来给福晋,动作要快些,别耽误了时间,”接着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声音也提高了些许,带着急切,喊住抱过参汤要走的小丫鬟,“哎,记得留一些再添上点儿水拿小火温着,若是二阿哥与三格格醒过来了也给他们盛一点用了,但可千万别喂多了,这么小的孩子身子骨受不住大补,稍用一点便足够了。”
絮絮叨叨的叮嘱着,是半分都看不出第一次来请安时见到的那高冷疏离不理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了。
谁能够想得到这表面上看起来冷情淡漠、与世无争的乌拉那拉氏其实内里是个有些唠叨、体贴照顾他人的软和心肠呢。
当然了,这偌大的宝亲王府里面能有幸得她这般真心对待的人还真没有几个,很显然福晋富察氏与她所出的两个小阿哥小格格就是这其中之一了。
许是白日里跪的久了走的也就慢了,好一会儿富察氏才见到在外面交代指挥了她正院丫鬟们的人被搀扶着进来。
一张小脸白生生的,没了脂粉、首饰的装点显得更加娇嫩年轻了,哪怕憔悴虚弱了些面上的肌肤依旧细嫩柔滑、吹弹可破。
如同一颗剥了壳的鸡蛋,是她们所不能比的,抬手摸了下自己的眼角脸颊,已经生出了细纹,面部也没有曾经的饱满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心下暗叹一声,待爷登基后,会有越来越多年轻娇美、各行各色的美人环绕身边,还是要早早习惯的好。
无论再多的美人也好、宠妾也罢,爷成为下一任皇帝后她都是这大清的皇后,即便将来年老色衰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虽然日后也不一定会有多少人比眼前这个的容貌更加出众诱人了,“满洲第一美人”名不虚传。
想清楚后再看向乌拉那拉氏心里也没有太多因她姝丽容貌带来的波动。
她身上还是之前入宫时的白布孝衣,裙摆下侧沾染着些泥土,被清理过仍然留有一些干在上面揉搓不下来,看上去与先前无甚差别,只是头发上插着的两朵小白花取下了,发丝有几根散落在耳边颈后,带出了些凌乱疲惫。
想来是回府之后已经准备梳洗歇息了,见到莺蕊她们临时起意才来的这边。
“姐姐怎么还起来了,快快坐下,仔细着腿。”
忍着痛紧走了两步上前执起富察氏的手拉着人坐在塌上,动作幅度看上去很大但实际上却是再轻柔不过了。
“妹妹想着近段时间怕是姐姐这里人手不够,所以特意带着人来姐姐这儿,姐姐尽管使唤便是,除此之外还希望顺带着能让姐姐不好责怪妹妹来正院叨扰的逾矩之处。”
侧福晋长时间居住在福晋的正院自然是不合规矩的,有僭越之嫌,虽现在的情况不会有什么人注意,但总还是要避免误会和有心人的挑拨的。
坐在塌边顺手拿起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药膏,墨绿的药膏散发着药草的清香,又带些许清凉的味道,这正是刚刚靠近富察氏时闻到的味道了。
应该就是莺蕊所说的消炎祛肿的良药了,看上去与送到她手中的药一般无二。
“姐姐刚涂过药了?可感觉好些了?有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姐姐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用了药后已然是好多了,倒是你,今个儿跪的时间可是比谁都长,怎的只知道说我而不好好注意自己的身子呢。还有怎会责怪你呢,方才还正与顾嬷嬷说起要让顾嬷嬷去照顾永璜,但又怕我这里缺了人伺候呢,这不恰巧你就来了,可不正解了燃眉之急。”
富察氏心里一暖,似嗔似骂,被人关心和记挂的感觉真好,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这样一个温暖明媚的人怎么就成了如今这副对外清冷疏离的样子呢?
到底是宫中的规矩多,困住了本该展翅的鸟那飞向自由的翅膀。
在这一刻她突然不羡慕乌拉那拉氏了,即便她再得圣宠,幼时在宫中享公主份例又如何,最终逃不过被摆布的命运。
都不过是可怜人罢了。
静娴刚入宫的那几年表面上看似风光无限、荣宠无限,背后有皇上、皇后娘娘撑腰,但实际上却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宫里宫外的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等着看她的笑话、等着看她跌入泥泞爬不起身呢。
尤其是宫里面那些位分低一些的贵人答应们,就算是位分再低实际身份上也要压一个没有品阶的臣女一头。
君臣有别,便是如此。
不然又怎会从额娘口中的娇俏可爱惹人疼惜的小姑娘变成了外人眼中固守规矩、古板无趣又不好接近的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