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玥在答应穆勒先生参加他的婚礼,担任婚礼纪实摄影师时,是绝对没想到,新娘就是叶青缇。
那是一个种满蓝花楹的庭院,花朵簇拥盖住了夕落时分嫣紫色的天空,微弱的晚霞余光穿透层层叠叠的花瓣,漏下,为落满花瓣的草坪镀上一层油亮色的光泽。
叶青缇就在这片蓝紫云雾中,手捧白玫瑰,身着玫瑰粉的贴身礼服。她一头秀发高高束起,露出白皙的天鹅颈,曼妙修长的身姿如清澈溪流般倾泻而下,倒映出整片蓝紫花海。
“我在帮你拍几张特写吧。”
西玥,白色卫衣,黑色牛仔裤,还嫌戒指碍手,特地摘下。她左手托着相机,右手紧握,把这部沉甸甸的相机藏在披落的黑发中,侧边露出一只紧闭的眸子,下方探出两瓣微嘟的蜜唇。她微弓上半身,扎着马步,吐出的话语柔情似水,却似云淡风轻,萦绕在蓝花楹林中。
“谢谢你能来。” 叶青缇侧目莞尔,笑中半分妩媚半分冷艳。
“也感谢你们的信任。” 西玥放下相机,露出整张脸庞,清新淡雅的妆容,仿佛又回溯到一副未经世事的少女模样。
“那… …你和晏洋的婚礼,记得也要邀请我和我先生。”
“嗯?”
西玥瞳孔微缩,原来叶小姐知道了。
“我猜的。” 叶青缇展颜而笑,“看来,我猜对了… …还有那晚,谢谢你,替我备了卸妆水和化妆棉。”
西玥低头浅浅而笑,竟有些不好意思,片刻,她才故作俏皮,道了声:“一定。”
如果有那一天。
晏洋会不会和穆勒先生一样,在蓝紫云烟缭绕中,一身高雅的灰色西装,如沉稳的贵族绅士,风度翩翩,站在万花簇拥的红毯尽头。会不会他的双手也像穆勒先生这般,止不住颤抖磨蹭,像极了刚刚赢得比赛等待颁奖的男童。
他还会不会和穆勒先生一样,紧紧扣着新娘的细腰,抵住她的额头,浅浅而笑,轻声细语安抚着哭泣中的美人,只是,说着说着,他的眼角也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哦,不对,他不会,他只会痞里痞气站在那里,坏笑道:曼西玥,你终于还是落到了我手里。
西玥,偷偷笑了笑。
这是一次不似以往的工作,曼西玥不再苛刻严肃地指挥助手,不再扳着脸全程神经紧绷。她一举手一投足,跟着他们欢笑,随着他们喜极而泣,她融进了这场婚礼,饱含对未来无限的憧憬。
“爸爸,你什么时候会和妈妈结婚呀?”
晏洋和小辣椒在林中角落觅得一只红色的懒人大沙发,一大一小,整个人陷了进去。小辣椒慵懒地躺在晏洋怀里,那语气听着黏糊糊的,那是她快要睡着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嗯… …”
晏洋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轻抚小人儿的脑袋,目光追逐着人群中的西玥,目不转睛。那女人手执相机,看上去干净利落,流畅的转身,专注的凝神,每一帧工作时的画面,对于晏洋而言皆是从未看过的赏心悦目。
他看得停不下来。
渐渐地,男人感到怀里的小人儿变沉了。直到小辣椒的呼吸越发沉稳,他才停下轻抚的动作,转而环上这具软糯的身体。
夜深了,角落暗暗的,只有几颗蓝花楹枝条垂落四周,吐露芬芳。
“让我们确认下长辈是不是都离席了!接下来,我们进入After Party环节!”
西玥在身后司仪一声亢奋的起哄声中,来到晏洋身边。她踢了踢男人修长的双腿,眉头微扬,示意他起身让座。
“小辣椒,睡了。” 晏洋一身黑色衬衣,怀抱憨甜而睡的女童,领口敞开,侧头微扬下额,唇角一挑,故作撒娇道。他那头凌乱的乌发盖住微眯的眸子,慵懒地陷在沙发中,更像是在邀请眼前的女人一并躺下。
西玥无奈摇了摇头,蹲坐沙发边缘,感叹道:“年纪大了,跟拍也跟不动了。”
说罢,她感觉腿边一阵瘙痒,一条修长笔直的腿蹭了蹭她。她心口一暖,手搭上了男人的大腿。
“亲爱的穆勒先生,能谈谈您是怎么认识您妻子的?”
两人的暧昧被不远处一声不怀好意的试探打断,原来是新郎的朋友开始八卦。
“因为偶然。” 穆勒与叶青缇相视一笑,温文尔雅道。
“偶然?”
“是的,在登机口。新年的第一天,柏林飞往伦敦的航班登机口,我们第一次偶遇。”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穆勒机长那次假公济私,直接邀请叶小姐进了头等舱。” 一位打扮性感的金发女郎举手示意,她姿态优雅,像是一位空乘。
哇——哇——哇——
穆勒在众人起哄声中涨红了脸,他不自知地握住叶青缇的手,露出不符年纪的慌张,狡辩道:“不要乱说,我可是奉命… …邀请商务人士试坐新机型头等舱,并且之后,我有上呈乘客试坐体验报告。”
“这么说来,机长先生还中途离开驾驶室,收集情报去了?” 群众们乘胜追击,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穆勒哭笑不得,无奈摇头,甘拜下风道:“你们真要这么曲解。那接下来的问题,我只能守口如瓶了。”
“好了,好了,饶过你了,那后来呢?”
“能说吗?” 穆勒深情回望,他见叶青缇浅笑颔首,微醺的脸颊泛着绯红色的胭脂。
“后来,我们还拿错了彼此的行李箱。于是,有了第二次见面。再后来,当时的叶青缇小姐出席汉莎航空审计会议,我们又在走廊上偶遇。直到第四次,我们又在一家再平凡不过的咖啡馆遇上,我终于决定要去追逐这段不平凡的恋情。”
儒雅的男人将女人的手贴在唇上,厮磨片刻,目光滚烫地映在她的脸颊。
“上帝给了我们一个个美妙的巧合,如果我们还活生生错过彼此,那就太对不起上帝了。”
一个缱绻的吻,女人醉在其中。
然而,热情的群众似乎仍不打算放过新人,片刻,又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叶青缇小姐,哦,不对,穆勒太太,飞行师在旁人眼里向来是一群最容易乱搞的男人。是什么,让你决定在短短四个月就嫁给这位优秀的男士?”
女人深邃游离的眼神再次回到男人英俊的脸庞,释然的、感恩的、欣喜的千丝万缕掠过眼底,转瞬即逝,她优雅地侧了侧头,半分醒,半分醉,说道:“嗯… …因为我很爱他。”
正当穆勒想要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叶青缇却意外露出一副飘飘然的可爱模样,继续道:“并且他那方面… …真的很生疏… …”
噗——
在几近失控的起哄口哨声中,穆勒紧紧拥住叶青缇,将她的头扣进心怀。那绯色的红潮由脸颊蔓延至男人的耳廓,低沉的声音带着羞涩与宠爱,无奈道:“你们别问了。我妻子醉了。”
… …
“晏洋,叶小姐是不是拿你做基准值了。” 西玥回眸调侃道。
“曼西玥,你也醉了。” 男人一记来势汹汹的猛踹,悠扬的中音伴着戏谑的口吻,在女人身后响起:“不过,我说,西玥,你样本量也不少吧,要不你也评价评价我?”
“你… …你不要趁着小辣椒睡着,甩流氓。”
“你不就是喜欢我甩流氓。” 晏洋穷追不舍,揶揄道。
“哼。”
西玥再次背向晏洋,露出暖暖的笑。她的眼前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恋人,紧紧相拥,连空气也变得甜了些。
许久,她轻唤一声:“晏洋啊… …”
“嗯。”
“突然觉得真好。叶小姐苦尽甘来,终于找到了一个呵护她的爱人。那晚,她哭得好凄美,那语气绝望到仿佛幸运再也不会降临那般。”
晏洋顿了顿,拢着小辣椒,直起身子。他缓缓凑近女人的耳畔,温润吐息道:“曼西玥,其实,我觉得她比你幸运多了。”
女人侧目,疑惑地嗯了一声。
晏洋笑了笑,继续道:“你是倒了什么八辈子霉,才摊上我这么个傻男人。明明我们之前偶遇了那么多次,我却还是傻傻地,错过你那么多年。”
说完,他伸手够到了旁边的酒杯,那一口皎月光影下的梅酒,他是真正喝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