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美好
因如雪和阿竟是男子，不便久留庵中，三人便一早告辞下山来。
相见时难别亦难，大家心中都充满了离别的酸涩，仪玲没有来送他们，她大概要重新平复自己的心绪，只有翠云一路送她们到山门外。
婉澄和翠云挥泪告别，虽有千万般不舍，然而终究要各奔东西。人生最难的事，舍得的东西要舍，不舍得的东西也要舍。如雪过来扶着婉澄慢慢下了山。
三人找到马匹，骑马来到邓州城。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城中人来人往，依然繁华。如雪让婉澄留在客栈中，自己带阿竟去收帐。
“三少爷，您不带我去吗？”
“你累了，还是好好休息吧。我们去去就回。等收完帐，我再带你去附近散心。”
“那好吧。”
如雪带着阿竟去收帐，大约忙了两天，所有帐都收得差不多了。这日如雪道：“婉澄，我今天带你去骑马，好不好？让阿竟留在客栈，我们出去。”
“不如我们三个去吧，省得阿竟无聊。”
“我不去，每天骑马都骑腻了，我还是想睡觉，美美地睡觉。”
“臭小子，随你！婉澄，我们走。”
二人牵了马出来，如雪很细心地带了纸笔和琴。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为何要带这些？”
“你尽管随我走便是。”如雪扶她上了马。将她带到一处山谷，这里开满了桃花。婉澄惊呼道：“好美啊！这时候桃花都谢了，三少爷，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里天气冷，花开得晚。正好被我寻到了。喜欢吗？”
“嗯。”
“好久没见你这么开心的笑了，以后要多带你出来走走才好。”
“三少爷，您带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开心，是不是？其实你根本不用我来收帐。”
“经过上次的事，我不放心把你放在家里。婉澄，以后都让我来保护你好不好？”如雪拉住婉澄的手，深情地说。
婉澄轻轻抽出手，如雪心中一阵叹息。两人沉默不语。
“三少爷，我见你出来时带了琴的，我新近学了一首曲子，不如我弹给你听。”婉澄打破沉默。
“好，你就坐在那桃花树下，我为你画像。不知道你学的是哪首曲子？”
“是空山忆故人。相传这曲子原是东汉蔡邕所做。”
“蔡邕才华横溢，他女儿蔡文姬更是旷世奇女。婉澄，你也是旷世奇女。”
“三少爷，我不过是个小婢女罢了！”
“在我心里，谁都不能与你相比。”
婉澄不再答话。她轻轻拨弄着琴弦。琴声婉转，在空谷之中回荡。诉说着她心中的深情。
茅斋满屋烟霞，兴何赊，老梅看尽花开谢，山中空自惜韶华。月明那良夜，遥忆故人何处也。
青山不减，白发无端，月缺花残。可人梦寐相关，忆交欢会合何难。迭嶂层峦，虎隐龙蟠，不堪回首长安。路漫漫，云树杳，地天宽。
慨叹参商，地连千里，天各一方，空自热衷肠。无情鱼雁，有留韶光，流水咽斜阳。
如雪知道这曲子是她的心声，不过这心声不是诉说给他的。但他依然听的如痴如醉。他呆呆地望着婉澄，此时此刻，他的世界中仿佛除了她，什么都没有了。他多么希望时光就停留在此刻！
一曲罢，婉澄见他还在发呆，便轻轻唤道：“三少爷？”
如雪回过神来道：“你再弹一曲高山流水好不好？我给你画像啊，这里这么美，怎么也不能错过的！”
婉澄点头应下。如雪从马上拿出纸笔，就铺在桃林的一处石桌上，婉澄便坐在一棵桃树下，轻轻地弹着琴让画像。
人面桃花相映红，高山流水情意浓。如雪被这美景和琴声吸引住了，几度出神。如雪的画技十分了得，画得十分传神。那花间弹琴的女子婉若空谷幽兰，气质清雅，贞静幽娴，婉澄看了，赞叹不已。
“三少爷，你画的是我吗？怎么这样好看！”婉澄调皮地笑道。
“自然是你。你刚刚在花间抚琴的样子，就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我哪有这样好！”
“在我心里，谁都不及你好。”
婉澄沉默了。
“该到你了！你要为我画像，我知道，你的画技在我之上。”如雪转移了话题。
“三少爷可别夸奖我了，我哪里比得上你？若真把少爷画丑了，少爷可别生气。”婉澄笑着说。
如雪笑了。他的笑容总是让婉澄觉得很舒服，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或许是有玉盈的遗传，或许是夫子曾对她倾囊相授，婉澄画技的确很高超。她笔下的如雪玉树临风，英俊不凡，白衣飘飘，婉如天上的神仙。尤其是那双眼睛满含深情，凝望远方。
如雪对她的画大加赞赏。婉澄不好意思地笑了。
两人在林中徜徉，微风吹起，落花飘飞。如雪像个孩子一样在林边的溪水中抓鱼，在山谷的草从中采蘑菇。婉澄也仿佛回到了在瑶光殿的时光，开心地笑着。
晌午时分，如雪将抓来的鱼和采到的蘑菇烤给婉澄吃。婉澄吃的不亦乐乎。在如雪面前，她是放松的。碍于规矩，她总是称他三少爷，但在她心中，他就是个最知心的朋友。
如雪望着她的笑脸，心中充满了满足感。这大概是他二十年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只要看着她开心，他就开心。这片桃林成了他人生中最难忘的记忆。
直到天快黑了，两人才回了客栈。阿竟已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准备第二天一早启程回沿河镇。
第二天一早，婉澄醒来，便听到窗外哗哗的雨声。她穿好衣服，推窗一看，天阴沉沉的下着倾盆大雨。看来今天是不能走了。这么大的雨，江上行船也很危险。只能暂时留下来了。
她梳洗完毕，如雪便来敲门，告诉她今日不走了。他们雇的船昨天已到码头，船夫今天一早来告诉如雪，船不能走了。要等天晴再说。阿竟听说不走，干脆倒头便睡，连早饭也不吃了。
如雪和婉澄吃过早饭，便在一起下棋。婉澄的棋艺相较她的琴艺和画技，差了许多，夫子当年只教了她一点点。
如雪一步一步教她，婉澄聪明，学得快，没过多久，两人便可对奕了。如此，两人都未觉得无聊，反而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到了晌午雨还不见停，三人吃了饭也无事可做。婉澄便在房中练字。
如雪看着她道：“你的字写得真好。我们柳家人写字都一般。听爹说大太太字写得不错。她善临摹，她身边的丫头也跟着她习字临摹。我们这些后辈里，也只有如青字写得好。”
婉澄的脑海中闪过一丝亮光，她仿佛想到了一些东西，但是是什么呢？好像又抓不到。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说的写字。”
“写字怎么了？”
“写字，怎么了？怎么了？”婉澄努力地思索着。“三少爷，模仿一个人写字很难吗？”
“应该不太难吧。习字的人好多都是模仿别人的字。”
“啊！三少爷，有没有可能如青小姐的字被人模仿了来陷害她！”
“你是说她写的灭口玉儿的字条儿？”婉澄点头。
“你的话倒提醒了我，若真是有人仿了如青的字，那她可是真被冤枉了。只是到底是谁呢？”
“你不是说大太太善临摹吗？”
“可她在花园软禁。”
“老爷虽软禁了大太太，并没有不让人送东西进去。”
“我明白了，听你这么一说再加上大哥从前所做的事，一定是他们母子串通，想挑拨我与如青。或者说挑拨爹与二叔的关系。”
“三少爷，大少爷好可怕，你要当心他！”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等我回去，一定要好好查一查这件事。婉澄，你总能及时提醒我一些事情。想不到兄弟间却有这样丑恶的事情，真是让人难过。”
“三少爷，你们这些宅门大院都是纷争不断的，兄弟之间亲情淡泊，你看仪玲姐就知道了。你不用太难过了，有些人你对他念情，他对你却毫不留情。”
“唉，锦衣玉食的大户人家尚不如小户人家亲情浓郁。到处充满算计。婉澄，若不是为了爹娘，我真想带你远走高飞，找一处四季开满鲜花的地方，从此不问世事。”
婉澄沉默不语。只听外边雨打窗棱之声。
“别想太多了，收拾一下东西吧！连日潮湿，我让阿竟准备了些油纸，重要的东西包起来吧！”
婉澄点头。如雪见她小心翼翼地整理着一只小匣子，好奇地道:“这是什么？”
“是我的宝贝啊！玉珮，皮影都是大哥哥送的，还有我娘的遗书。这些东西对我很重要，我保存了许多年，从来不离身！”婉澄说着将这些东西用油纸包好。
如雪见她提到柴荣时，脸上泛起点点红晕，心中不觉酸酸的。他轻轻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雨，陷入沉思。
婉澄觉察到他情绪的变化，微微在心中叹息着。房中一片寂静，唯有冷雨敲窗之声。
如雪很快从沉思中醒过来，转身面对婉澄的那一刻，他那温柔的笑容已然洋溢在脸上。
他不想给她负担，不想让她烦恼，只想默默守候她。她想要的，他一定尽力去成全，她不要的，他绝对不会去勉强，只要她开心，无论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
如雪想，我只记取眼前的美好，不问将来如何。与她在一起的每一段时光，每一个故事都将成为他心中明媚的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