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故人
历经一阵风波,日子渐渐平静下来。如雪打理着家里的帐目,闲下来时他便把教婉澄带到外边教她骑马;忙起来有时也会让婉澄帮忙记录誉抄。
婉澄很勇敢很聪明,几个月后不仅学会骑马,帐目也记得清晰。如雪对她的聪慧赞不绝口。柳老爷看了婉澄整理的帐目都十分赞赏。
“爹,过几日我要去邓州收帐,我想带婉澄一起去。”
“你带个丫头能方便吗?”
“爹,婉澄可以女扮男装和阿竟一起做我的随从。她帐目清楚,正好可以帮我收帐。阿竟却不太懂这些,只能跑腿。”
“好吧,既然你觉得可以,那就带她去吧!你何时启程,我们一家人聚一聚,也算为你饯行。”
“我手头还有点事,三日后吧。”
晚间柳老爷将如雪要出去收帐的消息告诉了大家,如风道:“爹,三弟要出门,需要设宴饯行,不如由我来安排吧!”
“你安排?”
“是啊爹,我做生意不如三弟,可安排酒宴歌舞应该不成问题,爹就给我这个机会吧。也算我有点正事儿做。”
“伯年,如风也不小了,你可以让他安排!”
“是,娘,这次家庭聚会为如雪饯行就由如风安排。”老夫人发了话,柳老爷便痛快答应了。
三日后如风将家宴安排妥当,为如雪饯行。大家一看,这次家宴安排十分周全,各种菜肴几乎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又找来歌舞助兴。柳老爷心中高兴,不断夸奖如风今非昔比。
“爹,我不及三弟能为家计筹谋,只能做些小事儿。”
“如风,这一年来你改变了许多,爹很欣慰,你放心,等过些日子,爹安排你和如雪一起打理生意,你要好好向你弟弟学习啊!”
“谢谢爹!不知三弟要如何去邓州?”如风谢过柳老爷,又热情地问如雪的行踪。
“大哥,我打算坐船北上,待收完帐再坐船回来。从家里到江陵码头这一段路就骑马来去。”
“好,大哥便在此祝你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多谢大哥。”
饭后如雪便带阿竟和婉澄启程了。婉澄扮了男装,化名阿成。三人一路向邓州走去。在江陵渡口,因不想让人打扰,如雪让阿竟单独租下来一条大船,连人带马一起上了船。
站在船头,阵阵江风袭来,婉澄思绪有些乱,她想起自己十年前第一次坐船的情景。那时母亲刚刚去世,自己和祖母还有柴荣坐船回江陵,柴荣怕自己出危险,便亦步亦趋地保护着她。
如今风景如昔,柴荣却不知怎么样了。自从兰姑去世,她只给他写过一封信,只是那信却石沉大海,杳无回音。不知道他现在还记不记得自己。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想起十年前坐船来江陵的情景。我和祖母带着祖父和我娘的骨灰就这样坐船来的。我娘便是死在邓州,在那里火化的。三少爷,到了邓州我想去城外的净月庵看看,当年我娘便是在那里去的。”
“好。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去。船头风大,进船舱吧!”
“没关系,我喜欢在这里吹着风看两岸的风景。”
“我陪你。”
两人默默站在船头,落日的余辉照在婉澄姣好的面庞上,如诗如画,让人沉醉。如雪不禁看呆了。
不远处有一艘船从江陵一路跟着他们,船舱中两个人正对坐着喝酒。
“大少爷,我们何时动手?”
“不急,听说邓州的帐数目不小,等他们收完帐回来时我们再动手!我不仅要他们的命,还要他们的钱!”
“大少爷思虑周全。”
“这件事你一定要办妥当,那个船夫可靠吗?”
“少爷放心,咱们船上的人都是小的从小培养出来的,绝对忠于少爷。”
“那就好。小心行事,万万不可让人认出我们。”
原来这船上坐着的正是柳如风和阿坚。如雪一出门,柳如风便对柳老爷说这些日子总是梦见仪琳,要去祭拜一下,再为她守墓半月。柳老爷对仪琳之事心中愧疚,自然立刻答应了。
为了掩人耳目柳如风果真先去了仪琳墓前,只是没有多停留,便和阿坚偷偷地来了江陵码头。阿坚早将船租好,又把自己人换到船上,待如雪租好船一出发,他们的船便悄悄地跟在后边。
如雪和婉澄做梦也没想到,一张大网正向她们头上撒下来。到了邓州码头,三人下了船。与船夫约定好十日之后来码头接他们。
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婉澄心中感慨。想起十年前玉盈遭人毒打致死之事,她心中涌起一阵悲哀。
“婉澄,你怎么了?”
“我想起我娘了。三少爷,我从未提过我娘的事,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是在邓州城被人打死的!当年为了生计,她给人画像,却不想害了张家少夫人一生,被张家恶仆当街殴打致死。”
“对不起,我不该带你来伤心地的。打你娘的人如此凶残,你告诉我是谁,我定当为你出这口气!”
婉澄流着泪把玉盈的遭遇讲给如雪听,如雪唏嘘不已,对她更多了一份心疼。见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如雪情不自禁把她揽在怀里,婉澄没有挣扎,借着他的肩膀痛哭一阵。
“我娘临终前对张家少夫人仍有愧疚,大哥哥当时曾要为她报仇,娘却不准,我们尊从她的遗愿,不与张家结仇,报仇出气的话就不必说了。我只是想到娘死的凄惨,心中难过。”说着,她又落下泪来。
待婉澄情绪平复,三人便骑马去了净月庵。已是晚间,庵里早已关门,婉澄上前敲门,过了一会儿,一位小尼姑将门打开,婉澄借着灯光一看,不禁愣住了,那小尼姑也是一惊。原来开门的不是别人,却是当初与她一起在西苑侍候百合的丫头翠云。
故人相见,惊喜不已。
“翠云姐!是你?”婉澄抓住翠云的手。
“阿弥陀佛!贫尼无嗔,施主既是故人,便请进来吧!”
“翠云姐!你不是随仪玲走了吗?怎么会到了这里呢?”
“无忧亦在此处。我带施主去见她。”
“无忧?你是说仪玲姐?”
翠云点头,领着他们来到一处禅房,敲了敲门,道:“无忧师父,有故人来访。”
门开了,仪玲一身素袍站在众人面前。洗尽铅华的她婉如一支出水芙蓉,高洁淡雅,自带芬芳。
“仪玲姐!”婉澄的泪花在眼中打转。
“这里没有仪玲,只有无忧。施主请吧。”
众人进了禅房,无嗔上了茶来。
“仪玲姐,你们不是和沈四少爷走了吗?怎么会来了净月庵呢?”
“前尘往事,无忧早已忘却,施主来此所谓何事?”
“这里的住持空净师太对我有恩,我路过这里,特地来拜见。”
“住持今日已歇下,明天再见吧。”
“无嗔,收拾两间禅房,让三位施主休息。我要做晚课了。”
三人跟翠云一起出来。翠云指着两间禅房让他们休息,又去厨房弄了些素斋让他们吃。
待如雪和阿竟回房,婉澄拉住翠云不停地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翠云落下泪来。原来那沈仪斌带她们走是别有目的。他并不是真的为仪琳讨回公道,而是为了得到柳家的古董店。他对仪玲姐妹的好也都是为了能靠他们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和仪琳仪玲一样是庶出,上边三个嫡出的哥哥压住了他,夺走他的一切。在家里他只得和仪琳她们抱团儿寻找出路。
后来仪琳嫁了,不久又死了,仪琳的丫头彩云逃出来找到他,说仪琳的死有问题,他觉得这是个机会,便哄着仪玲嫁进柳家。翠云是彩云的妹妹,从小伺候仪玲,便做为陪嫁嫁过去了。只不过沈老爷并不知道小女儿嫁给了自己的亲家。
仪玲是留书出走的,沈四少帮她逃走,又换了身份,并设计让她与柳老爷在外偶然相遇,最终才顺利嫁了进去。柳老爷在事发时猜到自己被设计了,也看出沈仪斌不是真的要为仪琳报仇才与他密谈,以三间古董铺子换回柳家颜面,保住玉珍的名声。
仪玲为了仪琳而毁了自己的一生,受益的却是沈四少。他带走她们之后。将那古董铺子都卖了,在一个夜晚卷了所有东西走了。仪玲走投无路,和翠云打算投江自尽,恰巧碰上云游的空净师太救了她们,于是二人便跟着空净在净月庵出家修行了。
夜深了,翠云出去休息。婉澄却听到仪玲房中传来阵阵木鱼声,仪玲的心乱了。
婉澄心中感叹,曾经家国离乱,自己或许不幸,但没有兄弟姐妹间的尔虞我诈,自己也或许幸福。倘若她没有离开洛阳宫,结局会不会比仪玲更惨呢?家族之争尚如此,何况江山呢?哥哥们会不会把她当成一个棋子或玩物送人呢?
她毫无睡意,披衣走到院中,山中寂静,那木鱼声却一阵紧过一阵,在夜空中格外清晰。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门抱住正在打坐的仪玲,二人抱头痛哭。
良久,仪玲平静下来,二人对坐,将别后遭遇一一诉说给对方听。不知不觉到了天亮。
庵中众尼开始早课,婉澄拜见了空净师太。十年没见,空净师太依然神采奕奕,她还记得婉澄。她慈悲地看着婉澄道:“十年未见,施主如今光彩照人,玉盈施主在天之灵当安慰了。”
“谢师太。”
“不过贫尼想赠施主一句话。”
“师太请讲。”
“我观施主痴心痴性,需知过去之心不可知,未来之心未可知。当放下时则放下,当把握时应把握。”
“谢师太。弟子受教。”婉澄知道空净师太苦心,但痴心岂是那么容易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