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盲
第二日晌午，林晓云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得口渴难耐，动了动嘴唇：“水，水！”
立即就有手端着水杯拿了过来递到她的嘴边，她尽力睁大眼睛，迎着光她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瞅了一会儿还是看不太清楚是谁，也就懒得费神继续细看，就着嘴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是温热的，入口竟然有种灼烧感，她艰难的咽下口中的水，长长出了口气。
“小姐，你好点了吗？”熟悉的声音响起，她想了一下，知道眼前站着的模糊人影是谁了，春花！
点了点头：“我好点了。”
视线转向别处一片雾蒙蒙，眼睛似乎看不到具体的事物，只能看到明暗的光影，她伸着手在眼前晃了晃，只能看到手臂挥动的模糊影子，其他的瞧不真切，她这是怎么了？
“我，我瞎了吗？”她缓缓放下手臂，对着站在床边模糊的人影春花，惊恐地问。
春花回道：“小姐，你胡说什么啊！你没有瞎，只是悲伤过度加上急火攻心，导致你的眼睛出了些问题，大夫来看过了，说是吃几服药让你放宽心慢慢就好了！”
“可是，可是我看不见东西了啊，这和瞎了有什么区别！”说道最后，她气愤地吼了出来。
“我瞎了！”她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春花被她吼叫声吓得愣住，等反应过来忙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打开：“走开，我不需要你扶！”
春花手背被她用力地拍了一下，手背生疼很快就红了一片，顿时就感到委屈，瘪着嘴站在一旁哀怨的看着也不吭声了，任由她折腾。
她坐在床边睁着眼，两只手在床上摸索着，脑海中回忆着床的大致轮廓找了个支撑点。
一只手撑着床板，一手摸索着挨到床边竖着的床柱，抓着床柱上面的镂空雕刻空隙，缓缓从床上站了起来。
但很快因为力气不足，又跌回到床上坐着，她喘了好一会儿气，才等那股眩晕和体力不支的虚弱感消失。
又再次尝试着以刚刚的方法攀着床沿的柱子缓缓站起来，这一次她没有费太大力气，许是刚刚试过一次的原因，她对这个方法已经熟悉了，想要再站起来就容易一些。
在床前站定，她微微皱起眉，睁着眼四处看去，仰着头眼前是白茫茫一片，微微低着头眯着眼，倒是能看到稍微清晰的物体大致轮廓和方位。
她就像是真正的瞎子一般，伸长了两只胳膊四处摸索，脚下的步子迈得非常缓慢和小心翼翼，每次抬脚都要先抬起一只脚在前面的地面上试探。
看看是否有什么东西挡在她的面前，让她不小心被绊倒，要是没有物体阻挡她则是松了一口气，继续朝前缓缓跨出一步，要是有东西在前遮挡，她就抬脚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试探，然后继续前进。
春花瘪着嘴站在原地，静静地瞧着，瞧着她往门口一点点地挪过去，瞧她离门越来越近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春花问道：“小姐，你去哪儿啊？”
她手摸到门框说道：“我要去梅儿的灵堂看看，我要去给她烧点纸钱，我要给她上一柱香！”
春花为难：“可是小姐，你的眼睛......。”
她缓缓转过头来，泪水在脸上滑落，她皱眉问：“我怎么了？”，语气不善。
春花刚刚被打过手还记忆犹新，忙摇头说道：“没。”
她将脸缓缓转过去，眯着眼瞧着门外刺目的白，和白中隐隐的黑点，说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春花答道：“晌午了小姐，该吃晌午饭了！”
她点点头，叹了口气：“是吗？那算了吧，你去叫春兰过来给我梳洗，等到过了晌午，我们就去毛家！”
“啊？哦！好的小姐！”春花愣了一下，也不敢吭声，就轻手轻脚地绕过站在门口的她走了出去。
“那小姐我去叫春兰了啊！”春花道。
她点了点头，春花见她点头飞也似的快速跑走了，她侧过脸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有春花跑走远去的脚步声，楼下有曹林和小宇的说话声。
远处院子后传来隐约赵凤她们三个的说话声，院子一处角落不知道是枝头还是屋檐上有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喊声，更远处似乎有人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咕哝的说话声，听不真切。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呼吸了一会新鲜空气，就感觉身上逐渐热了起来皮肤微微刺痛，她疑惑不解抬头朝天看去，只有一团白蒙蒙的光，其他什么也瞧不见。
“怎么这么热？”她呼出一口气，呼出的气都带着灼热，微微皱眉，就转身往屋内走。
走了没几步，那种灼热感消失了，反倒有一丝凉爽，她一边走一边想刚刚怎么回事，忽然想起来是什么原因导致刚刚那一会儿热得难受，莫非她刚刚站在门口一直在晒太阳？
现在是夏季，快到晌午的阳光，不用想也热得让人难以忍受，何况她站在太阳底下有好一会儿时间，想到这不由觉得自己好笑，怎么就眼睛一瞧不见了，夏天反倒晒起太阳来了。
叹了口气，摸索着朝梳妆台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脚碰到了矮桌前的椅子，就缓缓弯腰伸手朝着椅子旁的桌子摸去，很快摸到了桌边，想了一下梳妆台的方向就沿着桌边摸索着前进。
却不想手忽然碰到桌边的一个空杯子，只是不小心碰到，就使得杯子翻倒在桌上，咕噜噜一滚，她还来不及去接就听咣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她保持着刚刚触碰到杯子的样子一动不动，视线却毫无焦距地盯着地面某个方向发呆。
心中叹息，好好的一杯子应她一时失误摔碎成碎片，不觉感到惋惜，这一套茶杯怎么说也跟着她有些时日了，如今缺了一个。
这时春兰慌慌张张地跑进屋子，问道：“小姐怎么了？”
她缓缓抬头，朝春兰门口的方向看去，只看到春兰模糊的黑影，说道：“没事，打碎了一个杯子！”
春兰忙走过来，朝地上查看，瞧见地上碎成几瓣的茶杯叹气：“哎，摔碎了。”
随即有些紧张的看着她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顿了顿：“帮我梳洗！”
“好！”春兰点头，就要去扶她，但很快想起春花的告诫，犹豫起来，到底要不要过去搀扶她，却不想她将手主动伸了过来，春兰一愣，忙过去搀扶。
等梳洗完毕，春兰道：“小姐你的药现在应该已经煎好了，要不要我去拿过来？”
她听见药，本能地厌恶皱眉，嘴中立即涌现苦涩的味道，正想摇头，就听春兰劝道：“我知道小姐不想喝药，可是不喝药小姐你的身体好不了啊，还是把药喝了吧，这样好的快一些。”
她盯着眼前反光的铜镜，仔细去看铜镜中的影像，却只能看好模糊的铜镜轮廓和反射的光斑，呆滞地点点头。
春兰呼出一口气，又说了几句，她没有听进去，等到春兰离开后她依旧盯着铜镜发呆，心想如果她真的瞎了是不是眼前的一切都瞧不见了。
她缓缓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是不是就连着模糊的光影也瞧不见了呢？她缓缓摇头叹气，她不想变成瞎子。
药被端了上来，浓重的药草气味就带着一股苦涩，光是闻着就让她喉哝发紧，难以下咽。
她皱着眉，瞧着梳妆台上放着的模糊的一个碗的轮廓，以及碗里黑乎乎的东西，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后挪了挪。
春兰看见，站在一旁捂嘴偷笑，见她实在不想喝，就道：“小姐，你再等会儿，等到药凉一些的时候，一口气喝下去就没那么苦了。
我还给你拿了蜜饯和一些酸梅来，到时候你再吃一些就没事了。”
说着春兰把矮桌上，放着的几罐蜜饯和一罐子酸梅拿了过来，放在她面前的梳妆台前：“呐，我给小姐拿过来了！”
她撇着嘴，呼出一口气，抬头看着眼前模糊的春兰问：“我就必须喝吗？我能不喝吗？”
春兰摇头提醒道：“小姐，你的眼睛用得着我多说吗？你还是喝了吧！”
“哎！”她失望地叹气，将视线转向面前的一碗汤药，再次深深叹气，她真的不想喝啊！
等喝过药，她又被春兰劝着吃了一些饭菜，饭吃到一半，林有才过来了，瞅了她几眼问道：“三妹你好些了吗？”
她点头：“好些了。”
林有才松了口气，随即道：“我听春花说你要去毛家祭拜张梅儿？”
她一边慢吞吞的吃着碗里的饭菜，一边应了一声：“是的。”
林有才皱眉，仔细盯着她的眼睛瞧，见她一个劲地扒着碗里的白饭吃，便道：“三妹，你为何一直吃白饭，不吃菜呢？”
她笑笑，扒了两口白饭道：“我有在吃啊，春兰给我夹菜！”
一旁的春兰忙夹了一筷子炒土豆丝，放入她的碗中，林有才就瞧见她费劲的吃着碗里的炒土豆丝，弄得嘴上下巴上都是油污，一些土豆丝还从碗里掉了出来。
林有才气道：“你都这样了，还出去做什么？你别去了！”
碰的一声！碗重重落在桌子上，把林有才和春兰给惊的一抖，就听她大声道：“我要去，我必须去，我要去送她最后一程！”
见她发火，林有才立即闭嘴，他是知道他这三妹的脾气，只要她打定主意的事情，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于是只好叹气：“行，我陪你去！”
她摇摇头：“不用，我让春兰陪着我就行了。”
林有才有些担忧：“三妹还是我陪你去吧，万一毛家人......。”
她再次摇头：“不会的，他们不敢，我只是去祭拜，他们不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我如何。”
顿了顿道：“大哥我有件事要你帮我去做。”
林有才忙问：“什么事？你尽管说。”
她道：“帮我找找张梅儿的丫鬟红菱，我只知道她被毛洪斌的娘给卖了，我不知道她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帮我找到她将她好好安置就行了，别的你也不用多管了。”
林有才听罢了然地点点头："行，这事我知道了，你放心交给我就是了。”
她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而是低头默默吃饭，林有才见状叹了口气，干坐了一会儿，见她没有话要说，就对春兰使了个眼色。
春兰点点头，他就站起来说道：“三妹，我先去休息了！”
她又淡淡地嗯了一声，林有才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出了屋子。
等饭吃完，她就对春兰说：“先扶我回床上歇着，我有些困，要睡一会儿，你趁着我睡觉的时候去把祭拜的东西准备好。
等到了下午你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来叫醒我，一定要叫醒我啊！”
春兰点头：“知道了小姐！”
然后她就被春兰扶着回了床榻上休息，春兰将她扶上床躺下，才去屋外的桌子上收拾碗筷，等把碗筷收拾好到了楼下，遇到了春花。
春花问：“小姐好些了吗？”
春兰点头：“好些了，吃了饭这会儿睡着呢！”
春花闻言试探道：“小姐没有为难你吧？”
春兰摇头：“没有。”
春花瞧着她羡慕道：“真好，小姐对你和对我的态度就不一样，你是不知道，刚刚醒来的时候小姐有多凶！”
春兰想了一下道：“或许那会儿小姐醒来，发觉眼睛瞧不见了，心情不好吧，你也别往心里去。”
春花皱眉刚想说什么，小宇从后院走来，朝她招手，春花立即就笑着对春兰道：“小宇叫我了，不和你说了，我走了！”
春兰看着跑走的春花和小宇，不由叹气，心想她何时才能遇到知心人呢？这时候脑海中不由浮现曹林的模样，顿时羞红了脸：“哎呀，我怎么会想到曹大哥？真是羞死人了！”
正想着呢，曹林从住的屋子里打着呵欠走出来，瞧见院子里发呆的春兰，喊道：“春兰？”
春兰一惊，一扭头四目相对，脸刷的一下红透了，一瞧他朝她走过来，忙扭头朝着厨房后院的方向跑去。
可怜了兴冲冲想要走过去和春兰说几句话的曹林，硬生生地留在了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春兰提着食盒跑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