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寒气袭人，沐雪拉紧了单薄的衣裳，紧紧缩着身子往墙壁最里边靠。
红戎鬼伸手在她脑袋瓜上轻轻一抚，一如她孩童时那般。
就在那只手收回去的瞬间，沐雪紧紧拽住了他的袖口，红戎鬼刚准备起身的动作为此又重新蹲了下来，静静地停在她身边。
“不要去……危险……”她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然后是一口又一口的喘息。
“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不要……我不要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不要再让任何人……因我受苦……”她的眼泪落下来，划过眼角一路延伸弄湿了鬓角，坠在地上结成冰霜。
红戎鬼先是安静了片刻，随后干净的声线在她耳边绕转，她听见他低着声，仿佛还依存着诱哄和怒意：“谁欺负你了？”
白沐雪依然紧紧拽着他的袖子，一句‘谁欺负你了？’让她越来越想哭，她想起了白斯寒，想起了云牙山所有的家人，想起了狸吾。
她何曾被谁欺负过，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欺负别人罢了。
“没有，他们……你们……都对我很好……”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
“别说话了，你安静地等我，我一定尽快回来，乖。”
红戎鬼也顾不上她的反常，眼前这种情况她顶多能坚持三天而已，不能在这种地方继续浪费时间！
一块大石头遮挡了洞内的视线，白沐雪听到洞外石块碰撞的声音，然后是红戎鬼故作平静的几句哄骗。
“我把石头挡在入口免得野兽或者蛊雕闯进去，小姐你在里面不可以大吵大闹哦，不然野兽会把你叼走的。”
白沐雪淡淡一笑，周围变得太安静，太寂寞。脑海中闪过一个少年的模样，潇洒的辫子，染血的面容，刁钻跋扈的笑。
﹉
临夏，青山绿水，和风拂柳，这四月天总归开始有些暖意了。
唯有蛊雕山的风声嘶力竭地狂啸着，似不与人间四季攀上一点关系。随处可见几只巨大蛊雕，正在啄食尸体，到处都弥漫着作呕的血腥气。
一座荒芜高崖之上，两个少年伏在石块之后。
“狸吾，你弄清楚没有，是不是在这？”
“我托人已经观察好几天了，镜妖女经常出入蛊雕山，她的老窝一定在这里。”
铁鼠沉闷叹口气，靠上大石块，盯着阴沉沉的天空，脑中一片迷茫。
他到底在做什么，什么时候自己打算和狸吾出生入死了？现在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谁啊……
忽有一只体型巨大的蛊雕从两人头顶飞过，凄厉的鸣叫刺痛了他们的耳朵。
两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朝着蛊雕飞去的方向飘去，只见它扑腾着灰褐色的大翅膀停靠在对面山上的一块石头上。
它落地的一刹那，石头上其他小型的蛊雕齐齐飞着散开，像是为王者让道一般。
“喂，你看那群鸟怎么都聚集在一块石头上。”狸吾指着对面的山顶。
铁鼠瞟了一眼，不怎么上心，随口应付道：“大概是老窝。”
“你不觉得那座山有点像怪物吗……”
“大概蛊雕的老巢都这样吧。”
狸吾不能被铁鼠口中的理由说服，目光不由得停留在那座形如鬼怪的山上，心中隐隐有股不安涌出。
蛊雕山深处有一座石砌大殿，铁鼠和狸吾的目标便是那里。
穿过几座黄石山，周围荒无人烟一片寂寥，除了头顶上的一声声鸣叫外，只剩下冷风呼啸。这种地方还真是适合邪魔歪道生存。
很快，他们便在一座石山中发现了那座宫殿，与其说是山中的宫殿，倒不如说是这座黄石大山被砌刻成一座宫殿模样。
铁鼠和狸吾眼神会晤，默契地翻上大殿屋上，越过殿门攀到后墙，寻得一处门窗墙面，倒挂着往里边望去。
昏暗，清冷，阴森。
大殿内有一块偌大的镜子，一个女人正对着镜子打理一头乌发。镜里映出她模糊的影，倾泻而下的乌黑发丝将面庞衬得愈发苍白。
女人一下接一下缓缓梳着头发，遇到发丝缠绕打结也不停，只机械着一边笑得阴森一边使力往下扯，任一根根头发纠结着坠下。
她微微侧头，蒙着布条的双目能够隐约看见木盒的轮廓，她慢慢踱步走了上去，将木盒打开，那面镜子静静地躺在里面，并不能映出她的脸。
“不知道云牙山的小子在里面死了没有。”镜妖女扯起诡异的笑容，那声音就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
铁鼠陡然一惊，背后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失言叫出了声，立刻惊动了殿内的镜妖女。
霎时间，一群黑盔甲的妖怪齐齐冲了进来。
一双乌黑的大爪子牢牢地固定在铁鼠背上，利刃一般的指尖已深入皮肉，蛊雕狠劲拍打翅膀想要提起这猎物。
身旁的狸吾也为之一惊，直接抬脚对着蛊雕狠狠踢下去，鸟身巨大，撞击到石块使之爆裂，蛊雕嘶鸣着扑腾，铁鼠紧紧抱住身下的屋檐，这才使得身体与尖爪脱离。
血很快染遍了他的背。
“喂，你没事吧？”狸吾上前俯首问道。
“你试试看……”铁鼠像是放弃挣扎，直接趴在屋顶上喘着粗气。
并未得到片刻的休息，黑盔甲的妖怪已腾出大殿，往四面八方搜捕而去。
二人俯览这片黑压压的敌人，心觉不妙，这要是被发现了可就必死无疑了！
“怎么办，要不要硬冲？”铁鼠看着身边眉头紧蹙的人，轻声问道。
正当二人骑虎难下之时，一双油绿油绿的手冷不丁地揪起他们的衣领，未等看清情况已被拖入一团冰凉昏暗的漩涡之中。
双眼再次恢复光明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蛊雕山界外的小河边。
“毛头小子就是冲动。”
声音是从他们的身后传来的，二人齐齐转头，只见来人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语调带着轻快和顽皮。
旋龟尾随技术无人能敌，能入水能盾地，打探消息属他最为合适。
“你怎么在这？”狸吾不屑地瞪着旋龟，虽说是救他们于危难之时，可这绿皮怪嚣张得很，他很是抗拒。
“我可是好心救了你，竟然连一句谢谢都没有。现在的年轻人呐……”
狸吾恶狠狠地瞪着旋龟，继而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站在蛊雕山外，那座聚集了禽鸟的小山形态便更加与鬼怪相近了。
狸吾眯着眼看着那座山，先前的不安再次在心中沸腾起来。
“先回去吧，这个小子受伤了吧。”旋龟提醒着他们。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放肆地叫嚣，狸吾望见铁鼠故作轻松地摆摆手示意无碍，但动作牵着着背上肌肉，钻心地疼痛让他喉头一声呜咽。
石砌大殿之内，无功而返的黑盔甲门已经退了出去，镜妖女收起了嘴角的诡笑，沉默地盯着木盒中的镜子。
今夜她将在此迎接她的主人，蝎九阴。
夜幕降临。
明亮的纸灯照暖了一室昏暗，却终有触摸不到的角落，那个角落正是摆放着镜子的地方。纸灯像一条大道一盏一盏地蔓延进了大殿之内，犹如寻香阁楼宇那般。
身披一身黑色斗篷的人站在一群妖怪的前方，分不清男女，分不清年龄，斗篷内的是更加漆黑的一片阴霾。
一时间，殿内无人言语，甚至是呼吸声都惧怕被谁听见。
“主人，云牙山的少主已被装入这面镜子。”镜妖女欠身俯首。
蝎九阴将黑衣斗篷轻轻一挥，所有的纸灯刹那间灭了，只留下缕缕白烟和一股焦灼的味道。而这就像是一个暗号，所有被蝎九阴带进来的随从一个接着一个退出了大殿。
空荡荡的石砌宫殿之内，剩下上座的蝎九阴，与下站的镜妖女，而一旁便是那面泛着荧白色光亮的镜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