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回归
婉澄的伤一天天好起来，兰姑的气色也好了许多。这几日柴荣照料着她们，无微不至。
如雪却没有再来过，只是隔两日派阿竟送些药材补品来。婉澄问起如雪，阿竟只说生意太忙，如雪不得空。
转眼间柴荣已在此呆了半月有余，婉澄已可下地走动了。
这日，门外来了两人，正是来寻柴荣的。说是军中有要务，请柴荣务必马上回去。柴荣虽舍不得，却也不敢耽搁，他将身上银两除去路费都留给了婉澄。
在一个阴沉的早晨婉澄将夫子送她的古琴拿出来，轻轻拨动琴弦，弹唱那首让人柔肠百转的古曲《阳关三叠》为柴荣饯行。
长亭柳依依，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靑靑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长亭柳依依，伤怀伤怀，祖道送我故人，相别十里亭。情最深，情最深，情意最深，不忍分，不忍分。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靑靑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担头行李，沙头酒樽，携酒在长亭。咫尺千里，未飮心已先醉，此恨有谁知。哀可怜，哀可怜，哀哀可怜，不忍离，不忍离。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靑靑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堪嗟商与参，怨寄丝桐，对景那禁伤情。盼征旌，盼征旌，未审何日归程。对酌此香醪，香醪有限，此恨无穷无穷。伤怀，楚天湘水隔渊星，早早托鳞鸿。情最殷，情最殷，情意最殷，奚忍分，奚忍分。从今别后，两地相思万种，有谁吿陈。
琴声哀怨，如泣如诉，道不尽的离愁别绪，诉不完的衷肠思念，斩不断的情意绵绵。柴荣的心都被弹乱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不敢回头去看婉澄，极力克制住自己，飞身上马，起程的一刹那，他已是泪流满面。
婉澄的日子又回到了从前，除去每日为别人做些缝补的针线活儿，便是照顾兰姑的身体。如雪说过，兰姑即便用了灵芝，也只是一时续命，随时都有可能离去。
婉澄知道自己与兰姑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少了，所以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
入冬的一天早上，天阴沉沉的，淅淅沥沥的雨已经下了两天，屋子里十分阴暗。
婉澄怕兰姑冷，日夜拢着炭盆。这半个月，阿竟都没有来过了。如雪也只是在一个月前给兰姑诊了诊脉，便再没来过。
从前日起，兰姑便开始咳血，这两日婉澄按如雪开的方子抓了药，兰姑吃了却毫无起色。
兰姑知道大限将至，便将婉澄叫到跟前，她拉着婉澄的手道：“澄儿，祖母不行了”她说一句便要喘两口气，婉澄难过地流下泪来。
兰姑接着道：“你别难过，我高兴得很，终于……终于要见到阿福和我的女儿了，还有玉盈……我只是不放心你。荣儿恐怕也见不到了……”
“祖母，我写信，让大哥哥回来！”
“傻孩子，祖母哪里还能等呢？你娘临终将你托付给我，我却让你吃尽了苦，我……我对不住你。”
“不，不祖母是对澄儿最好的人！”婉澄摇头哭道。
“玉盈临终有两封信，一封是给你的，另一封将来你若见到此人，便把信和里面的东西交给他……我没能完成的事，你来替我完成。记得一定交给他，这是你娘的遗愿！澄儿，祖母舍不得你啊！”
婉澄收了信道：“祖母，你坚持一下，我去找大夫，我一定要救你！”说着，她跑出了屋。
钱大婶见婉澄跌跌撞撞从家中出来，忙拦住她道：“婉澄，你去哪？是不是你祖母出事了？”
婉澄点头道：“钱大婶，我去镇上请三少爷，你帮我照顾祖母。”
“让你大叔套车送你去，你这样太慢了！”
钱大叔赶了马车，拉着婉澄一路狂奔，到了柳府，看门的家人说如雪去二叔家探望祖母，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婉澄绝望地跌坐在雨中。
钱大叔扶起她道：“澄姑娘，咱们回去吧，回去守着你祖母，别让自己留遗憾哪！”
二人刚要走，却听到有马蹄声，远远的有两人骑马过来，后面还有一辆车。等走近了，婉澄一看那人，忙扑了上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如雪和阿竟。
“三少爷，救命！”
“婉澄？出了什么事？”
“祖母，祖母怕是不行了！”
“阿竟，你送如青小姐回去，我有事，晚些回来！”如雪说着，将身上的蓑衣脱下来，披在婉澄身上，又将斗笠戴在她头上。将她扶上马，自己也跨上马去。
他扬起马鞭，狠命的催促着跨下的马，那马儿仿佛也知道主人十分心急，撒开四蹄，冒雨狂奔。
待到了婉澄家，只见兰姑已是有进气儿，没出气儿了，如雪摇了摇头道：“婉澄，给祖母穿衣服吧。”婉澄的泪如决堤的江水般涌出来，钱大婶叫了两个邻居来，大家为兰姑穿好寿衣，在大家的注视下，兰姑走完了她凄苦的一生，终于和她牵挂的那个人在一起了。
如雪帮婉澄料理了兰姑的后事，让她与永福葬在一起。婉澄身着重孝，在兰姑坟前哀哀欲绝。
如雪让阿竟把帮忙的众邻居带到钱大婶家招待，自己陪着婉澄在兰姑坟前坐着。直到日薄西山，他才劝着婉澄回了家。
如雪亲自下厨，为婉澄煮了些清粥，婉澄却并无胃口，她躺在床上，任泪水一行行打湿了枕头。如雪轻轻替她拭着泪，一勺粥，一勺菜慢慢地喂到她的嘴里。
“婉澄，你要振作起来。祖母在天之灵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婉澄无语，和着泪水将粥咽下。当晚如雪便让阿竟回去，自己留在这里陪着婉澄。他担心婉澄会出事，便坐在她房门口为她守夜。寸步不离。
婉澄睡到半夜，口渴的厉害，她便下床来找水喝。一出屋见如雪坐在门边上打盹，忙拿了被子帮他盖上。如雪一下子被惊醒，他站起来问道：“婉澄，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觉得有些口渴。”
如雪忙倒了水给她。见她脸色有些潮红，如雪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发烧了！”
“没事，最近事情太多，又淋了雨，可能着了风寒。”
“我煎一剂药给你。”
“天亮再说吧，你去我大哥屋里睡吧，太晚了。”
如雪坚持去厨房，为婉澄煎药，看着她喝下去，又为她盖好被子。他坐在床前看着她闭眼睡了。
望着那张犹有泪痕的脸，他心中一阵后悔，这些日子她承受了太多的悲伤，而自己却因为听到到她和柴荣的对话而故意疏远了她。这几个月她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他暗下决心以后的日子里，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她，给她四时明媚，让她平安喜乐！
当婉澄醒来时，迎接她的便是如雪那双如春光般和煦的眼。
“你醒了？感觉如何了？”
“我没事，好多了。三少爷你已经在这里好几天了，二太太一定十分惦记你，你回去吧！”
“没事，我让阿竟回去告诉娘我过几日回去。这些日子我会好好照顾你。从前都是我不好，光顾着忙家里的生意，忽略了你，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
“三少爷言重了，自从认识你，我一直在给你填麻烦。”
“叫我如雪吧，我们认识这么久，也是好朋友了，不要叫三少爷，显得很生疏。”
“好，如雪。你是我第一个好朋友，也是我一生的好朋友。”
如雪心中划过一丝失望，婉澄这是在向自己表明立场吗？
婉澄并未发现如雪的失望，她依然沉浸在失去祖母的悲哀中。想想从逃离洛阳宫后，亲人一个个离她远去，现在只剩下她自己在人世间飘零，她的心中一阵阵刺痛。
如雪见她发呆，便没有再说话。只默默的将为她准备好的早饭拿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