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洲坐在椅子里,抬手遮住双眼,只一会儿泪水便从指缝里溢出。藏了十多年的书,追了十多年的人,积了十多年的情,就在此刻烟消云散。
心仿佛被掏走了一般,空落落地难受。刚才是自己和白盈然相处的最后时光了吧,最后的时光里,他对她语出讥诮。
他这是怎么了,明明做好预备,不是把要给她的书都带来了吗?从她开始休年假,它们不就已安静地躺在他办公桌的抽屉里了。
他喜欢她,他爱着她,可他有什么权利一定要她接受那些喜欢和爱呢?他怎么能让她这样走了?这么多年,这么多的时光,他想着她,念着她,他们之间不应该这样画上句号。
他倏忽站起,疾步而出。
离了喧闹的大街,拐进一条僻静的小马路,白盈然低头默默地走。
她答应了冯婉秋,早晚有这一场告别,只是不料竟如此伤感。她不知道陆一洲怎么得来的那些书,但她知道他待自己的好,从L中到现在。
而她似乎只会让他伤心。
她不想这样的,至少应该看着他度过这场危机再放心离开。但也许,这才是自己该做、能做、于他有所帮助的。
只是,她的心为何这般难受?
十字路口,两条不宽的马路相互交错。白盈然神思恍惚地走在路中间,没注意前面的交通信号灯已翻了红。
尖锐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一辆厢式货车在离她不到两米处紧急刹停。她蓦地吓了一跳,慌乱中纸箱上的木匣滑飞出去,跌落在对面的街沿下,匣子里的书散落一地。
“不要命啦?”货车司机探头窗外大喊一声。
白盈然回过神,忙边道歉边跑去捡地上的书。
她弯下腰,伸出手,还没触到书页,便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怔了怔,不及回头,背上已猛然受力。
她飞扑上街沿,身后砰然巨响。
长而尖锐的刹车声充斥耳膜,她蹭破了皮的双手撑起似散了架的身体,惊魂未定。
不远处的马路上,人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很快围成了圈。
有人过来扶她,她站起身,头脑发晕。
白盈然朝着人群走去,一个个拨开挡在面前的人。终于挤到最里面,目光落地的刹那,她感觉有些窒息。
她急着去捡那些书的时候,一辆正欲右转的汽车飞驶而来。并不宽阔的马路,停下的货车阻碍了她和汽车司机的视线。
那个在千钧一发拼命推开她的人,果然是……陆一洲。
陆一洲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白盈然惶然无措地在他身旁蹲下。
他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累了小憩。但他脸上的血色迅速消退,呈现出一种可怕的苍白。
“陆一洲……”她喊他的名字。
他微睁了眼,看见她,笑容淡淡:“还好追上你。”
他从海恒出来,一路追寻。他看见她跑去捡散落在地的书,全然没注意急速而来的车辆。他大声喊她的名字狂奔过去,用力一把将她推开,自己却再难躲避。汽车司机料不到有人突然冲出,虽猛踩了刹车,陆一洲仍因车子的惯性被撞飞出去。
有人打了急救和报警电话,白盈然心慌意乱,泪下如雨。那一声巨响和他落地的距离,该是十分严重的撞击。
“别哭,我没事。”陆一洲看着她,声音宛若游丝飘逸。
“嗯……没事,你没事……你一定不会有事……”白盈然语不成句。
“书呢?”他问。
“……书,书呢……”她茫然四顾。
有人捡了书来,白盈然木然抱在怀中。
“也不知道你到底还喜不喜欢了?”陆一洲笑意凄然。
“喜欢,我喜欢……”白盈然哭着点头,“这一直是我最喜欢的书!”
“喜欢就好……”他咽下一口腥甜,意识模糊前,他记得她晕血。
救护车里,医生实施了两次急救。
到了医院,数张病危通知接连发出,医生说情况十分不乐观。看似无明显损伤,但撞击导致陆一洲全身大面积骨折,多脏器、颅内破裂出血,因内出血极其严重,几度濒危之下,血压接近为零。
白盈然代替家属在手术单上签字后,右手一直颤个不停,仿佛陆一洲的生命就在她笔下的那几个字里。
赵廷和孙可第一时间赶来,孙可抓住了白盈然问:“一洲哥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
“怎么会发生车祸?”
“他,他为了救我……”
“就知道是你,怎么又是你?”孙可忍不住大哭,“白盈然,你是他命里的魔星吗?你不是已经走了,离开了,怎么还不放过他……”
白盈然说不出话,或许自己真是陆一洲命里的魔星。她紧抱着书,站在那儿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