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苍穹下,忆眼和冰语坐在俞江港口七号码头的台阶处,旁侧的坝子上照亮着大型灯光,正繁忙地装运着集装箱等货物,江面上停泊着几艘巨大的货轮,应合着远处所传来悠悠的汽笛声。
两人的背景是俞城客栈,天英抓站住台阶的扶栏,可见澹澹的俞江漂浮着一只莲花灯,摇摆的烛火在水面幽幽涟漪出倒影,就像正悬空于虚无缥缈的天地幽冥之间。
冰语轻轻地拨了拨水流,是为了让那灯漂得更远,可漂去水天交接的那片往生之域。
“你说——”冰语望向漂远的莲花灯:“这莲花灯能引领Selina渡过奈何桥,让她忘记今生今世的这份孽情吗?”
这是忆眼第一次见到小助手如此感怀的哀婉:“你跟她才认识几天,也只见了三四次面,就这么喜欢她?”
冰语凝视着眼底那曲绵长蜿蜒的江水道:“有些人即便天天相对,也形同陌路;而有些人——即便只见过一次,却仿佛相知了一生。”
“你这话简单说来,就是一句成语——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忆眼一边说话,一边将一颗小石块扔进水中,泛起了层层的涟漪。
冰语白了老板一眼:“不要在我面前炫学,破坏意境。”
“好好好!”忆眼认真地望向小助手道:“你是说——你跟Selina短短认识了几天,便感觉相知了一生?”
“我这只是打个比方。”冰语难过地清浅一笑:“虽然我们不至于相知此生,但我喜欢她为人的那份豪气。倘若在旧社会,Selina一定是个女中豪杰,如果生活在古代,想必——她肯定会成为花木兰那样的巾帼英雄。”
“这评价可真够高的!”忆眼盯视着对方那副精致的右脸侧颜,他居然发现冰语的鼻头微微有些上翘,因而愈发增添了其少女气息的娇憨之美。“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
“她为了自己心爱之人,竟是付出了生命。可能很多人都不太理解她的这份情感,以及她这种过于偏执,甚至有些极端的爱人方式,但我能理解。”冰语动情地流下了眼泪,吸了吸有些发堵的鼻腔,便抬头凝望向夜空。
忆眼稍稍面露意外,似乎更近一步认识了自己的小助理:“这话好像在说——是你自己经历了很多。”
冰语望向身边的男子,其眼神于伤感中透露出一股子淘气的倔强,并且特意傲起了脖子:“你可别想试图打听我的隐私。”
“谁打听了?!”忆眼朝往江心丢了片小石块,竟是随手打出了四五个水漂,正仿佛直追莲花灯而去,便激起了一道道的波光:“我还在想案子的事呢!”
“怎么?”冰语满脸的奇怪:“案子不是都已经破了吗?”
“但我觉得这个案件似乎还没有结束。”忆眼摇头的同时,其脑海里却是闪回从祝仙仙的瞳孔深处所看到的相关画面:祝明眼睛里那个站在商务大厦天台的边缘、其影像越来越遥远的女人到底是谁?到底是祝仙仙亦或是Selina,或者根本就是其他女人?而祝仙仙哥哥的坠楼跟这起连环杀人案是否存在着怎样的关联?……
“为什么?”冰语再次面现黯然之神伤:“不是都已经抓到凶手了吗?”
“好了!不提Selina了,一提你就难过。”忆眼站起身,拍了拍屁股:“我们回客栈吧!天英,走!”
那只角雕一跃而起,拍打着翅膀,在前面引路,忆眼和冰语穿过一道十几级的梯坎,两人一前一后地返回到了俞城客栈。
他们刚走进客栈,大堂经理便朝忆眼望来:“忆先生——”女人指了指大堂一角那个开敞式的咖啡吧:“那边有位客人在等您!”
这位大堂经理叫庄雅眉,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其嘴边因生有一对可爱温婉的梨涡,笑起来犹若整个世界都沉溺于其间,令旁人的心情也深受感染。
忆眼与冰语同时抬头,由于眼见访客是逢慈,其正悠闲地喝着咖啡,两人便对视了一目,走过去坐在逢慈的对面,隐约可见那茶座的下方放有一只黑色的行李袋。而天英则是落站在咖啡吧开敞式的扶手栏杆上。
忆眼拉了拉衣服的前摆,他以为来客有求于自己,便摆出接受新任务的随性道:“逢队,你找我有事?”
逢慈笑容地回答:“我来,是特意感谢你,以及你的小助手,帮我们破获了两起大案。尤其是这第一起,还要多亏你的这只爱宠,帮我们警方找到了刁离。是不是啊,天英?你的名字是叫天英吧?”
逢慈一边说着,就去抚摸角雕,却是被天英毫不领情地叨手,幸亏其躲闪得及时,引来冰语哈哈大笑。
“居然敢跟我们的天英套近乎,看它不叨死你!是不是啊,天英?”冰语一脸谄媚的笑意,她小心翼翼地抚摸宠物的羽冠,尽管那只角雕正咕咕咕地不满,但至少没有攻击性的举动,这也算给足了女孩的脸面。
逢慈掐出尴尬的苦笑:“你这爱宠还真是有个性啊!”
忆眼不咸不淡道:“逢队,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亲自来俞城客栈,肯定有什么要事吧?”
“的确!”果然,逢慈坦诚直言:“我找你们是有要事相求。”
“相求?”忆眼的心中应道果然如此,其随性的举动越发懒散:“什么事啊?”
不想,逢慈望向对方身旁的那个小助手:“准确地说——我是来找冰语小姐。”
“找我?”冰语满脸的意外,指了指自己的鼻头,随而嘟嘴不高兴道:“都说我不是小姐。”
“难道,你不是女孩?”逢慈露出看穿了一切的笑容:“冰小姐,你就不要否认自己的女性身份了。”
“是啊!”忆眼揶揄地毒舌道:“你女扮男装的效果实在是太失败了,不然当初——还差点被刁离给——”显然,他是在提及自己的小助手差点被那个秃头男人强暴一事。
“之前,在章鸿成衣店还不是你暴露了我的身份,现在倒赖起我了!”如此不堪往事,冰语黑下脸来,她恨视向老板那张讨厌、揭人伤疤的嘴脸。
“哎呀!”逢慈因眼见气氛不对,便赶忙哈哈地打圆场:“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这不是冰小姐没事吗?毫发未损!”
忆眼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些过分,便转向这位刑警队长:“逢队——是不是又有什么大案要案,需要我们配合你们警方的调查?”
逢慈面现苦恼:“这种事情说起来——总是有点儿难以启齿。”
“难以启齿就别说!”忆眼的快言快语弄得对方十分尴尬。
“哎呀!”冰语却是愈加好奇:“你别这么武断嘛!都还没听人家说到底是什么事。”
逢慈连忙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有求于人的郑重姿态:“最近,我们警方接到了一个案子,是关于一个跟踪狂喜欢跟踪二十岁左右小姑娘的案件,为了将嫌犯抓捕归案,我们希望冰小姐能配合我们警方的工作。”
“啊!”冰语既兴奋又惊讶道:“你是想让我——引出那个跟踪狂?”
“不行!”忆眼代替小助手断然回绝:“这太危险了。况且,你们市公安局都没有二十岁出头的女孩?”
逢慈更加面现为难之态:“我们局子有是有,但那些女孩长相太一般。这不,我们派两个女孩画大浓妆、穿性感的衣服,轮流出没在跟踪狂所出现的那条路线,但这都已经一个星期了,却是没有任何的进展,就连跟踪狂的影子都没看到。”
冰语摇头晃脑着一脸的洋洋得意:“这么说来——你们市公安局的那些女孩该是长得多寒碜啊!”
逢慈谦卑地欠了欠身子:“所以,我们想请冰小姐——”
忆眼横加打断道:“说不定,这一个星期正巧碰到跟踪狂休息。”
“没有,没有!”逢慈摇头否认:“根据我们得到的可靠消息,那个跟踪狂改变了路线,所以我来请冰小姐——”
“好啊!好啊!”冰语也不等对方说完,似乎对当侦探很上瘾,便开心地拍手道:“这任务听起来就好玩,我答应了!”
忆眼拉下了脸色:“冰语,你忘了被刁离绑架一事?”
“忆先生,你放心!我们警方一定会全程保护好冰语小姐的安全。”逢慈转向女孩道:“而且,我们会支付给冰小姐一定的酬劳。至于,工作需要所添置的服饰等费用,我们警方也都会全数报销。”
“那好啊!”冰语快活得简直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既然有酬劳,又有你们警方的保护,这工作我接了。”
“不行!”忆眼坚决反对:“冰语,这太危险了,我不允许你答应。”
冰语铁青着脸色,板起了面孔质询:“我是你什么人啊?你为什么横加干涉?”
忆眼不客气道:“你是我的助手!”
“对呀!”冰语气恼地站起身,像是在冲老板宣战:“我只不过是你一个小小的助手,你就管东管西的,那我辞职不干了行吧?反正,你又不付给我工钱。”
忆眼也是一副越加生气的恼怒:“但我包你吃包你住!”
冰语立马转望向逢慈,满脸讨价还价的狂傲:“逢队,既然你们支付我酬劳,工作需要所添置的服饰等费用也都悉数报销,那我住宿的问题——”
“有有有!”逢慈眉开眼笑地点头:“我们公安系统的内部宾馆——俞安宾馆,就是专门为冰小姐所开设,我马上打电话给宾馆的服务中心,让他们给你预留个最好的房间。”
“那好!”冰语挑衅地望了一眼老板:“我收拾一下行李,连夜就搬过去。”
由于见小助手转身就朝二楼走去,根本无视自己的一切好心和阻挠,更无视这么几天两人所产生革命般的战友情谊,忆眼气恼地瞪视向逢慈。这个刑警队长则是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将眼睛望向了别处。
忆眼冲到客栈二楼,见小助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其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挎包,便堵站在了门口。
“你真要走?”忆眼不客气道:“那你把身上的这套西装扒下来,这是我为你量身买的。”
“幼稚!”冰语将西装外套扒下,用力地摔在了地上,露出里内的白衬衫。
忆眼气得脸色惨白,语态更加不依不饶:“还有这件白衬衫和裤子。”
可以想象闻此,冰语的肺叶简直都快要被气炸了:“你让我光着身子走出去吗?”
“没关系,冰小姐!”逢慈从两人的身后慢慢地走来,提了提手里那只黑色的行李袋——那正是之前咖啡吧茶座下放着的那只:“这里面是我们市公安局那些女孩执行任务时穿过的衣服,如果冰小姐不嫌弃的话——”原来,这个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总队长分明是有备而来。
“不嫌弃!”冰语一把抓过对方递来的那只行李袋:“我都已经穷酸落魄到这副田地,差点被人给剥光了衣服,还有什么好嫌弃的!”女孩故意挖了老板一目,显然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冰语反身回到了房间,“砰”地一响关闭了房门,震得老板面色通红。
相对于忆眼的气恼,逢慈却是显得风轻云淡,捡起地上那件西装外套,递给对方:“放心!我会帮你照看好你的小助手。”
这次轮到忆眼的肺叶快要被气炸了,他竖起手指,想要说什么,但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数落对方,只得黑着脸走向自己里内的房间,则是听闻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响。
冰语换好衣服走了出来,这是忆眼首次见小助手身穿女装时的形象——因为穿着一件黑色蕾丝的贴身短裙,从而勾勒出其曼妙有致的美好身材,并且戴着一顶略显夸张的彩色假发,俨然其天生就是一个清纯可爱的小太妹。
“不错啊!”逢慈一脸的惊讶,啧啧地拍手赞叹:“这打扮出来,还——还真是艳光四射。”
“是艳俗四射吧!”忆眼差点将他那对白眼翻上了天。
“我就艳俗四射了,怎么着吧?!”冰语摆出一股混世太保的狠劲:“我乐意!”
逢慈看这两人斗嘴,觉得既好笑又无奈,便招呼女孩出门:“那我们走吧!”
“我们今天晚上就执行任务吗?”冰语一边朝向大堂走去,一边跃跃欲试地兴奋道:“他既然是跟踪狂,那肯定是在夜里神出鬼没,说不定此时此刻都已经现身了?”
“怎么?”逢慈没料到女孩竟是如此积极:“你今晚就要执行任务?”
“是啊!”冰语一副理所应当的亢奋:“觉可以白天睡呀!”
“那好吧!”逢慈掏出手机,查看了下时间:“现在是晚上的十点零七分,正是牛鬼蛇神出没的时候,我这就带你去钓那个跟踪狂。”
冰语愈加无法掩饰其满脸的冒险精神:“这还是你们警方第一次主动找我执行任务,我真是太高兴,太兴奋了!说好了,你会全力保护我的安全?”
“我的冰大小姐,你就放心,放一百个心!”逢慈微笑地回应:“不止我,一会儿在车上,我打个电话,让刑警总队的全体成员全力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哇噻!这么多警察保护我,真是好威风啊!”果然,冰语感觉自己就连走路都已然双脚生风。
忆眼见两人离去的背影,走进自己的房间,嘴里不免念叨着:“我睡觉了!懒得理你们两个。”
然而,尽管忆眼嘴上看似逞强,但听闻两人下楼的声响,则是倒退着身子探出头,正巧眼见冰语和逢慈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楼梯口,其脸上浮现出担忧及犹豫的表情,便拍了拍正落站在其肩头的天英。
“天英,眼见那个小丫头固执地离开,我这心里怎么感觉空落落的?”忆眼越发失落道:“我是不是在担心她的安全问题?逢慈靠谱吗?不行!如果她出了什么差池,我还怎么能找回自己的记忆?走!我们去悄悄地跟着他们。我就不相信没我忆眼,他们能成事,破得了案!”
天英咕咕灵性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