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问道
老子双手拄案,将身子立起,问尹喜:“你向我学道?”不待尹喜回答又说道:“道怎么能是学来的呢?”尹喜仰面而答:“我这不是遇到先生您了吗,先生拥有道,学生我也是有幸啊!”老子颓然而坐:“道不弃人,人人可以取道,但象你这般恭敬,如何与我进入道的真境呢?你用进取之俗貌欲得玄妙之理,难啊!”尹喜终究是聪慧之人,闻言而知老子欲破二人之间的藩篱牢笼等等心中的羁绊,直身前席:“抱歉,伯阳先生,尹喜守关日久,难免受病,不知先生的大道与时俗用事之道乃有泾渭之分,烦请先生为我明示大道,以开茅塞。”老子笑了:“仲闻啊,现在可以与你言道了,但你这一句句的先生叫的我怪别扭的。”尹喜也笑了:“老聃啊,我尊的是道啊!”二人开颜大笑。
老子神色沉静下来,柔和的双目中隐隐的刺出两道探索的精芒,冲破坚壁残隅,口中幽幽发言:“道如果说的出,就不是永恒的道,名状如果形容的清楚,就不是永恒的名状。无名无形是万物的本原,有形有名是万物的根基。所以平常应该做到心无所恃,以领悟道永恒的奥妙,也要有意识的观察体会,以发现事物的具体端倪。无名与有名都来自于道,虽然名字不同,但所指向的却是一致的。深远无形更是深不可测啊,这是通向一切奥妙的唯一门径。”尹喜手舞足蹈,喜形于色:“美妙啊,我今日终于遇到了我所追求的。”
老子接着说道:“天下的人们都知道美好的事物是如何的美好,所以就显露出丑陋的一面,都知道善,所以恶的苗头也就生成了。有和无在对立中互相产生,难易在对立中互相转化,长短在对立中互相比较,高下在对立中互相影响,音声在对立中互相和谐,前后在对立中互相参照,这是明显的规律。所以圣明的人用无为来处世,用不言来教化,万物兴起而不自居,有所施为而不留迹,成就大功也不谓己能,正因为不自居有功,所以才长存其功。” 尹喜禁不住赞叹:“圣贤如此,百姓怎么能不拥戴呢?!”
老子闻尹喜感叹,略一沉吟:“不突出所谓贤能,使人民不争强,不贵重难得的奇珍异宝,使人民不发生盗取的行为。不出现引发贪欲的东西,使人民不产生迷乱的心志。因此,圣人的治理准则是,空虚人们的内心,饱食人们的肚腹,削弱人们的志向,强壮人们的骨格,通常要使人民没有智慧,少生欲望,由此而不致妄为。按照无为的方式,顺应自然,天下就没有不能治理的了。”
老子此时身入玄境,道言如歌:“空虚无形的道啊,它的作用真是无穷无尽,它是那样的深远啊,就像是万物的主宰。消磨它的锋锐,解除它的纷扰,隐藏自己的光芒,把自己混同于尘俗中。隐没不见啊,又好象实际存在。我不知它是由何而来,似乎就呈现在上帝的前面。”老子内息充沛,须发欲狂,元神外展,气势如虹,袍袖隐隐扬动,屋中已有兴波起澜之势。尹喜于其中感觉有风雨即来之意,自己与老子欲破屋而去,只是瞬间的感觉,复归于常态,心中仍旧激动不安,却纳闷为何如此。其实老子一时得意忘形,自然伸张,竟忘了尹喜不能受气,待感觉其惊心,登时敛意。这又与当年孔子见自己时有所不同,当时自己御气如龙,一为爱才,二为诫人,知孔子之道多坎坷也。
尹喜的情绪亦被感染,不由得击案做歌:“昊天广哉!裕如其道。野有木哉!畀人之荫。子之降哉?惠我以闻。”老子高兴,亦学着尹喜的样子击案而歌,用的却是楚调:“谷神不死兮!慈如玄牝。生养之门兮!天地之根。绵绵若存兮!用之不尽。”尹喜没听明白,央求老子:“您的家乡调唱着好听,我却听的费劲,您唱慢些再来一遍,好吗?”老子正要开口,徐甲进来了,向二位进言:“您二位先别唱了,该吃饭了。唱的是好听,门外的客人都驻足打听呢,我回他们说,你要是做生意赔了本也这样,穷困到这地步都能唱美了,这也是功夫。”老子和尹喜相视而笑。原来老子早在入关之前即向徐甲交代过,一路上若有人问时,只说我做买卖赔了,如今赶路投朋友的。徐甲有时借着话头揶揄老子,这也是主仆相依日久,轻重计较一如常人,即生即灭,若有若无。但是他这话却提醒了尹喜:“驿馆嘈杂,往来人多,有从咸阳来使往各国的,有从各国来赴往咸阳的,都要在这里停留,您住这里并不方便,我想寻一处僻静宅子,您住过去,早晚起居随意,少些扰攘,我也可随时来请教,您看如何?”老子点头:“多谢仲闻美意,那就有劳了,再者帮我找个差事,吃饭总要有个理由,是吧?”徐甲在一旁答腔:“麻烦尹先生也给我找个事做,最好把工钱单记,别与我主人的搀杂不清,好吗?”尹喜一听,心想这是老聃先生一路上多有胡涂帐,而徐甲是个计较人,不愿吃亏,方有此言。答应过二人,马上先去找房,饭也不吃了,告辞而去。
第二天,尹喜引老子与徐甲到了新住处,一所旧宅子,虽然简陋,倒也干净,扎篱当院,缚竹为门,门前老柳,垂枝绽翠,院内三间灰壁泥庐,坐北朝南。老子见了喜欢,徐甲先窜了进去,大呼小叫的:“这朝阳的房子真好,我住一间,您住一间,再把大青牛牵过来,咱就在这里住下去吧?!”尹喜说:“那当然好了,尽管安心住下去。徐甲呀,我给你安排了一个收拾库房的活计,你可愿意?”徐甲说:“愿意,都收拾什么呀?”“无非是些木料,牛皮,弓箭,车具等等,很杂的,有关外运来的转往咸阳的不能乱了,你只管收拾整齐了。”听尹喜如此说,徐甲一口应承下来。尹喜复面向老子:“委屈您在我厅前值事,接送传达往来文书,如何?”老子说:“好啊,我也愿意。”
安顿已罢,尹喜携老子与徐甲直奔署邸而来,先将徐甲交于仆役去库房报到,复引老子厅内外寻看,交代一番,老子的值班处乃是厅前西侧厢房内,与老子共事的尚有二人,其中一人为吏,食俸,长职,一人为差,服役,老子为客,属帮忙性质,与为差之人各值半日,午后换班。老子为前半日,起早不贪晚。熟悉之后,尹喜驱车载老子各处认路,来到关下时,老子欲登关,遂弃车,恰逢那日在尹喜家中喝酒的校尉从对面过来,见了尹喜施礼,然后揖老子,话中有问:“尹长官难道真要安排老者来看门?欢迎,欢迎。”尹喜有些无奈,训斥校尉:“不要无礼!我的朋友乃是看守天门之人,岂能与你为伍,无知莽夫!”把校尉怔在那里,寻思天门在哪,为何要用一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