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逆子
家宴过后柳老爷去视察商铺。
柳家是这一带有名的富商，家里大大小小的铺面有十几家。江陵附近的州衙也有生意。柳老爷叫柳如风同去，柳如风推说不舒服，柳老爷带着亲信阿东一起去了。
到了晚饭时间柳老爷才回到家里。三房太太都在厅中等他。柳老爷黑着脸坐下，问柳夫人：“如风呢？叫他过来！”
“怎么了？如风惹您生气了吗？”
“你生得好儿子！还要来问我！快把他叫来！”
“春兰，去叫大少爷来。”柳夫人说着向春兰使了个眼色。
“慢着，老爷只怕春兰找不到大少爷，还是让翠云和她一起去吧。”百合道。
“阿东你去把那个逆子找来！”
“是！”阿东答应着出去了，不多时把大少爷柳如风带了进来！
“你个混帐！逆子！”柳老爷说着伸手狠狠打了儿子两个耳光。
“跪下！”柳如风被打得两眼直冒金星，阿东一把按住他，让他跪在地上。
“老爷！”柳夫人哭道：“如风究竟犯了什么错，您要这样打他？”
“你问他自己！问他在木器行都干了些什么？”
“爹，我什么也没干过！”
“还嘴硬，阿东请家法，今天我要狠狠教训这个逆子！”
阿东请出家法，柳老爷一下一下狠狠抽下去，柳如风疼得鬼哭狼豪。
“老爷，求你不要再打了，妾身只有两个儿子，如云已经没有指望了，要是如风再出事，叫我怎么活下去呀？”
“逆子，打死活该！你自己去问他都干什么了！”
“如风，告诉娘怎么回事？”
“娘，孩儿……孩儿只是从木器行的账房拿了几两银子。”
“老爷，不过几两银子，何至于如此毒打他，这可是您的亲儿子啊！”
“几两银子？他这两个月从账房先后支取五千两银子。”
“什么？五千两？你都干什么了？”
“他还能干什么？你去打听打听，他在翠红楼包了个姑娘，又每日去赌房赌钱。还威胁说要辞退木材行的赵掌柜，这两个月木材行的银两连成本都被他挥霍掉了！我今日若再不去，就等着关门吧！这个败家子要他何用？打死他我都不解很！”柳老爷说着又狠狠地抽了他几下。
雪柔与百合静静地看着，雪柔一如既往，脸上波澜不惊，百合脸上却显现出丝丝得意的神情。
柳夫人拉住柳老爷的手道：“老爷别气坏了身子，如风纵是不争气也是老爷的儿子，难道老爷真要打死他吗？”柳老爷扔下家法然余怒未消，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柳夫人忙命人将儿子扶回房中，又找来大夫看了。只是皮外伤并不曾伤了筋骨，柳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待儿子睡下，留下春兰在这儿照顾，柳夫人便回房了。
“柳伯年这个老东西！对自己儿子下手如此狠毒！还有那两个贱人幸灾乐祸，早晚我要让她们知道我的厉害！”
柳夫人咬牙切齿，恨恨地道：“雪柔那个贱人想让他儿子回来抢夺家产门都没有！这柳家的家业都是我孙家的！若当年没有孙家，柳伯年还不知在哪里乞讨呢！要是我哥哥还在，岂容他如此欺凌我们母子！”说着她流下泪来。
却说三太太百合见柳老爷气乎乎出去，忙跟了出来，她拉住柳老爷的手细声细语道：“老爷，天都这么晚了，您去哪里呀？不要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让我指望哪一个呢？妾身让人炖了鸡汤，老爷不如去西苑吧？”
柳老爷没说话，脚却跟着百合去了西苑。婉澄和另外三个丫头跟着回到西苑。一时摆上饭来，二人坐下吃饭。柳老爷看到婉澄问百合：“这丫头是新来的？怎么从前没见过？”
“是啊，秦管事刚买来的丫头，太太要打发去给下人洗衣服，妾身觉得让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孩子去做那苦差于心不忍，就要了过来。太太开始还不肯给呢！后来妾身说请您帮我要，太太才同意了。婉澄你可要谢谢老爷。”婉澄忙向柳老爷道谢。
“不错，是个机灵丫头！”
“老爷，我瞧着大少爷很关心妾身呢，今天一大早就跑到妾身的西苑来问好，非要在这用早饭。妾身让陈妈侍候他吃的。”
“这个逆子！”柳老爷黑着脸道。
吃罢晚饭，收拾停当，百合便让几个丫头下去休息了。婉澄躺在床上和翠环闲聊。
“翠环姐，老爷很厉害吗？我看大太太好像很怕老爷的样子。”
“以前可不是这样，我听说从前太太可厉害了！”
原来柳老爷昔年落魄，在孙家做杂役。因为他长相英俊又有才气，孙家小姐玉珍便芳心暗许。门第悬殊，孙老爷本不同意，后来孙老爷唯一的儿子惹上人命官司，孙老爷散尽大半家财也没能保住儿子性命。
官府收了银子放了孙少爷，却不想他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所杀。孙老爷夫妇只剩一个女儿，经不起女儿哭闹，改变了主意，让柳伯年入赘孙家。
柳老爷那时家贫，还有个弟弟正在读书准备应考，想想自家情况，便同意入赘了。婚后却发现玉珍从小被父母娇惯，很是蛮横，孙老爷孙夫人又护着她，柳老爷日子过得并不舒心。
后来孙老爷夫妇过世，而柳老爷弟弟平步青云，又加上柳老爷打点家中生意掌握了主动权，玉珍的气焰才逐渐矮了下去。如风出生后，玉珍只顾溺爱儿子，结果让儿子沾染了一身的坏习气，不成样子。
“二太太好像是个老实人啊！”
“听说二太太从前是大太太的丫头，后来去服侍柳老夫人，有一次老夫过寿，老爷喝多了，老夫人让二太太照顾，谁知两人竟在老夫人院里的厢房里睡在了一起。老太太吃完寿宴，邀了许多亲朋去自己院里赏花打牌，谁知正撞上这事儿。老夫人训斥了老爷一番，又当着亲朋好友的面儿让老爷收了二太太。”
“大太太肯吗？”
“大太太自然是不愿意，可是有那么多人在场，也只能吃了这哑吧亏。”
“翠环姐，你知道的真多。”
“三太太来了之后，自然是要把以前的事儿都打听明白的，所以我们也就知道了。你看见陈妈了吗？她长得那样难看，为什么三太太还让她在这儿，她可是这柳府的史书，她自小在这里伺候，什么都知道。”
“三太太是什么时候来的？”
“三太太来了两年多了，是老爷从外边带回来的。老爷对她异常宠爱。在老爷面前说一不二的。”
“三太太好像和大太太很不和睦？”
“你看出来啦，我也觉得是。三太太一来就是我们几个服侍，这两年她俩并未发生过大的冲突，也许是因为嫉妒吧。可是老爷在二太太那里的时候比在大太太那里的时候多，三太太和二太太却相安无事。三太太身子不爽的时候还主动让老爷去二太太那里呢。”
“今天我还听老爷提到三少爷，他是二太太的儿子吗？怎么不住在家里？”
“三少爷是二太太唯一的儿子。二太太被老爷收了之后不久便怀孕了，十月怀胎，生下三少爷。老太太特别喜欢三少爷，放在自己房里，亲自教养。老爷和二太太也每日在老太太面前承欢，他们其乐融融，却气坏了大太太。大太太背着老爷总是欺负二太太。”
“后来呢？三少爷和老夫人去哪里了？”
“有一年冬天，二少爷和三少爷在花园水池边上玩耍，三少爷将二少爷推进了水池里。二少爷被捞上来后虽然捡回了命，却得了风寒，高烧不退。等到退了烧，就成现在这样子了。大夫说烧的时间太长，脑子坏了。大太太不依不饶，非要打死三少爷。”
“真是三少爷干的吗？”
“不是，陈妈说当时有一个小丫头看得很清楚，三少爷站在池边，二少爷想从背后推他，被三少爷查觉，一下子躲开了，二少爷站不稳，自己扑进了水里。”
“没有人告诉老爷吗？”
“那小丫头说了，大太太十分生气，让人狠狠打了一顿，卖给了人伢子，别人也不敢说什么了。老太太为保护三少爷，带着三少爷一起去了二老爷家。二老爷刚做了官，大太太不敢太为难老夫人，只好让她把人带走了。可怜二太太十几年也不曾见到儿子了。老夫人一走，大太太当了家，哪里还有二太太的好。吃穿用度一味苛扣。老爷那时还没有现在这样的实力，只能装聋做哑，二太太没了儿子在身边，又得不到丈夫庇护，心灰意冷，深居简出，终日诵经。”
到这时，婉澄已大致了解了柳府的情况，深宅大院的女人即便是锦衣玉食，也有无尽的悲衰。
柳老夫人定然不是等闲之辈吧。她甚至怀疑柳老爷收二太太也是在老夫人计划之内的吧。要不然何以那么巧，柳老爷醉酒要让二太太去照顾，又那么巧让这事儿人人皆知，逼着柳夫人不得不认？
这柳府貌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只是这三太太却让她有些看不透，一个妙龄的女子跟着一个足以给自己当爹的男人，难道是为了他的钱吗？
可百合偶尔显露出来的气质却很难让人把她与爱钱的女子联系在一起，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自己多心了？还有那三少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