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为婢
婉澄到了柳府找到秦管事，秦管事将她带到一位年纪稍长的女仆面前说：“关嫂，这是新来的丫头，你带她去见太太们吧。”
关嫂上下打量了一下婉澄道：“秦管事，这丫头你从哪里买来的？长得不错啊！走我带你去见太太们。”
婉澄跟着关嫂往院中走去，来到中厅。只见厅中间正座上一位夫人高挽发髻，头上珠环玉绕。虽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年轻时想必是个美人。她眉宇间透着精明，目光中显出凌厉，一看就是个厉害的女主。
关嫂对着那位夫人行了礼道：“太太，这是新来的丫头，叫婉澄。”婉澄上前行了礼，柳夫人看了看她，不禁皱起眉头，对她身边的一个丫头道：“春兰！”
那个叫春兰的丫头答应一声，从桌上端了一杯茶递给婉澄道：“你给夫人上茶。”
婉澄伸手刚要接过来，春兰却提前松了手，一杯热茶洒到地上，茶杯碎裂，溅了一地茶汤。
婉澄惊愕地看着春兰，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却听柳夫人道：“笨手笨脚的，以为长个漂亮脸蛋就能进我柳家了吗？这秦管事怎么办的事！竟挑些狐媚之辈来家里！”
“哟，姐姐说谁呢?”话音刚落，只见一位二十二三岁的少妇在几个丫头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面容精致，五官生得十分美丽。一颦一笑尽显妩媚。
柳夫人脸色有些不好，对来人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妹妹呀。我这里正在调 教新来的丫头，叫妹妹见笑了。”
那人看了看婉澄道：“春兰这丫头的茶可是不好接，你这丫头头一天来，可不就砸了茶杯了吗？姐姐打算如何调 教这丫头？”
“这么笨的丫头放在跟前侍侯还不得天天闯祸，关嫂安排她去后院给下人们洗衣服吧！”
关嫂心中有些不忍，洗衣服的活儿在这府里是最折磨人的活儿。柳府人多，每日都有许多脏衣服要洗，洗衣服的人手终日泡在水里，都泡肿了。夏天还好，冬季井水极凉，可有罪受了。时间长了，手指都会变形。
“这么个美人儿打发去洗衣服，岂不太可惜了？姐姐要是觉得她不可用，不如放在我那里吧。”
“妹妹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必和我争一个丫头呢？”
“反正姐姐也不要了，把她放在后院洗衣服。不如就给妹妹调 教几天吧。老爷明晚就回来了，要不明天让老爷来跟您说？”
柳夫人神色一怔，马上又笑道：“一个丫头而已，妹妹想要只管带走。关嫂婉澄就放在三太太院里，你给她准备好衣服换上。”
“不劳姐姐费心了，这丫头的东西我会安排人打点好。告辞！”说着，她转身出了正厅，向西边跨院走来。
婉澄亦跟了出来。西院仿佛是个花园改建的。里面房屋不多，且不似中院厅堂高大，但却别有一番韵味。
三太太住的三间屋子三面都是翠竹，显得十分雅致。院中还有一处水塘，塘中堆了假山。正房两边有几处厢房，是给丫头们住的。三太太对身边的丫头道：“翠环，你带婉澄去你房中，让她与你同住。顺便将一些规矩教给她。另外让人去给她领一些衣物用品，按你们仨人的标准领。”
婉澄跟着翠环进了房。翠环是个嘴快话多的姑娘。一进了屋，她就叽哩呱啦地打开了话匣子。
“婉澄，你可真是好福气，你听见三太太刚才说的没有，让你按我们仨人的标准领东西，就是按我们的标准发月例，柳府的丫头是分等级的，太太身边儿的春兰夏莲秋菊冬梅是头等，每月发500文月例，而二太太身边的红袖、红衣、素云、素锦还有三太太身边的翠云，翠雯和我是二等丫头，每月400文。我们在这里吃穿用度都不必花钱，可以把月例给家人。说实话，在这里的待遇是很高的。只不过这里规矩也大，尤其在大太太那里，不能出一点错。出了错非打即骂。不过三太太这里就好多了，不打不骂，还经常打赏东西。老爷对三太太好，什么好东西都先给三太太。二太太那里也不错，二太太终日吃斋念佛，对丫头也和善，只不过二太太那里没有好东西，府里有了好东西也很少轮上她。”
“同样是太太，为什么差这么多呢？”
“听说二太太从前是大太太的丫头，后来收了房，但一直让大太太压着，连她的儿子三少爷都放到老太太那里去养了，不让她抚养。”
“府里还有别的少爷小姐吗？”
“大太太有两个儿子，我可警告你啊，二少爷倒也罢了，这大少爷可一定要躲着点，你要是被他盯上，那就彻底完了。那可是个混世魔王，六亲不认。二少爷嘛一一”她指了指自己的头道：“这儿有毛病。总之没事儿少去大房那边。”
“谢谢翠环姐姐。”
“不用客气，你换好衣服，我带你去见三太太。”
两人来到正厅，柳三太太正在修剪一束花儿。见她们进来笑道：“好俊的丫头，婉澄，名字不错，温婉澄澈，好！不用改了，就叫这个吧！”婉澄忙谢过三太太。
“翠环和你讲过了吧，我这里没有太多规矩，但是你们要对我忠心，你们几个也要团结一心，不可像大房那几个丫头似的明争暗斗，若谁在我面前耍心机，我必不容她！”
她绵里藏针，说得似乎轻描淡写，但却让人觉得身上有些发凉，婉澄想这三太太必定也是有手腕的。
“今天你第一天来，也累了，先休息吧。明曰一早过来侍侯。”
“太太，奴婢还是在这里和姐姐们一起学点东西吧！”
“好，果然可以调教，你便帮着翠云准备晚饭吧。翠雯你去告诉太太，今晚我不去前厅用饭。”翠雯答应着出去了。
婉澄帮着翠云摆好饭菜，三太太吃了几口便不吃了。她示意翠环几个坐下来吃饭。饭毕三太太让人将自己的琴拿出来，轻轻弹奏着。婉澄听她弹奏的是高山流水。
她曾听夫子弹过此曲，自己也会弹，但不及三太太弹的动人心魄。当年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今日不知这弹琴人的知音是何人？难道是明日要回来的柳老爷吗？
“你懂得琴音？”三太太见她若有所思，停下来问道。
“奴婢从前学过一些。”
“那你可识得琴谱？”
“识得。”
“会弹吗？”
“会一点点。”
“弹给我听听。”
婉澄坐下来，弹的是那首阳关三叠。当她弹到情最深，情最深，情意最深，不忍分，不忍分时众人皆沉默。
世间最无奈事是离别。谁不曾经离散呢？婉澄一曲弹尽了离别之苦。三太太沉默良久，对众人道：“我累了，让婉澄陪我，你们都休息去吧。”
众人都休息了，婉澄铺好床，又为三太太打水洗漱，三太太道：“不忙，婉澄你为什么要来柳家做奴婢？”
“为了谋生。”
“谋生？你气质高贵，又董琴音，还懂诗书吧？”
“奴婢读过一些书。”
“你还学过什么？”
“奴婢还学过画画儿和辨别药材。”
“寻常人家岂能学这么多东西？况且你那气质决非普通村姑可比。你究竟为何而来？”
“奴婢真的为生计，或许奴婢从前富贵过，但现在却是因为生计才被迫卖身的。”
“从前富贵过？”
“是啊，从奴婢记事起，爹娘已不在了，我和祖母靠当东西度日。若我家从前贫穷，哪里有东西可当?因为小时侯祖母还有些积蓄，便让我学了琴棋书画，但坐吃山空，家里实在无力支撑，祖母看病要钱，我只好和柳家签了卖身契。”
“唉，也是可怜人！你以后跟着我不必拘束，但到了大太太那里却要谨慎，她毕竟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若是找由头折磨你我也难救你。”
“谢太太提点。奴婢定会小心。”
“你很聪明，以后我慢慢调教你，你定能在府中游刃有余。今日天色已晚，睡吧。”
三太太宽衣睡下，她让婉澄在自己房中的一张小床上睡下。过了一会儿房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三太太睡着了。
婉澄却难以入眠，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她有些明白兰姑为何不肯让她卖身为奴婢了，在家劳作虽苦，却不必与人勾心斗角，不必看人脸色。
柳夫人只看了自己一眼便让春兰发难，可见柳夫人不喜欢自己，以后的日子定然会不好过了。三太太对自己倒好，好的让她有些不敢接受，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着想着，不知到了何时她也睡着了。
婉澄做了个梦，梦中见柴荣拿着花环向自己招手，她忙跑过去伸手要拉住他，他却像鸟一样飞了起来。
婉澄呼喊着，柴荣却不答话。忽然眼前一道红光闪过，飞来一条巨龙，柴荣飞到巨龙身上，巨龙载着他消失了。
她一下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心狂跳不止。突然特别想念他。大哥哥，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澄儿已卖身为婢，你知不知道澄儿每日都很思念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