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23日
我跟牧小晴在广州同一所大学念书,大学四年里牧小晴就常常跟我提起去看谁谁的演唱会。有时候跟她当时的男友去,如果刚好那段时间跟男友分手了,她就怂恿室友跟她一起去。当然,我是她优先怂恿的对象。只不过那些年我没有兴趣看演唱会,一来我怕人多的场合,二来我舍不得门票钱。料想牧小晴已经摸清了我的行事作风,所以这一次她干脆提前把门票也买好,把我拒绝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我跟父母说要去广州参加同学会,大概会在广州呆两三天。他们也没有说什么,就是叮嘱我凡事小心。我跟牧小晴坐长途大巴去广州,大概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这些天我的睡眠情况还是没有改善,常常躺到半夜都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很容易莫名其妙地醒过来。也经常做各种噩梦,还是常常梦见自己没有交作业,考试交白卷。有时会梦见阿成的冷笑,有时也会梦见被父亲打死的那一只老鼠……就算我不会解梦,我也很清楚这些梦境意味着我仍身陷焦虑的泥沼中。
刚上车不久我就开始犯困,听着车上的音乐很快就昏昏欲睡。我想,这跟牧小晴坐在我身旁有很大的关系,她让我感到心安。
因为从小就不喜欢交际,这些年来算得上知心朋友的人就只有牧小晴一个。在她出国远行的日子里,我就像是尘世间的独行者。在深圳工作的那几年,看起来是我最自由的一段日子,但回想起来,那却是我最寂寞的几年。甚至,我之所以追求小美,也许是因为寂寞作祟。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我印象中,我跟牧小晴之间的相处始终无关爱情。在牧小晴出国后,我好像少了一些什么东西,会不自觉地寻求爱情代替她离开之后的空缺。我搞不懂牧小晴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而现在,我对牧小晴却有一种很清晰的感觉:她就是我目前唯一还能依靠的人,是漆黑无边的夜幕中唯一的星光。
我在车上睡了一程,到站后被牧小晴拍醒。走下客车,大城市的忙乱气息扑面而至。触目所见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挂着各种表情,流露着各样的情绪,各色的背影互相交织穿插。我想起动画电影里的海底观景,密集的鱼群汹涌而过。一阵没来由的心慌在身体里升腾起来。
“怎么样,怀念不?”牧小晴眨着眼睛问我。
“没有什么好怀念的,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多人的地方。我们赶紧离开这车站吧。”
出车站的过程中,牧小晴到处张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隐隐还透出几分失落。
“牧小晴,你怎么了?”
牧小晴回过神来,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没事,快走吧。”她拉着我的手向前走去,步速明显加快。
我隐约猜到她的心事。大学期间牧小晴常常跟她男友到处游玩,这个车站可能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老地方。她大概是触景生情了。
牧小晴突然拖着我的手奔跑起来,还欢声大呼:“借过借过,定时炸弹快要爆了!”
过道的行人纷纷闪到两旁,看我们的眼神就像看着两个神经病,既愤懑不屑,又小心提防。
“哎,牧小晴,别胡闹!你这样做别人会以为我们是恐怖分子,呆会把我们送警察局怎么办?”
“放心,我们有炸弹呢,没有人敢过来。”这话紧接着一阵放肆的大笑。跑出了车站牧小晴才停下来,一边喘气一边发笑。
待呼吸平静下来,她轻闭眼睛,扬着头,展开双手。十一月的艳阳照亮了她的笑脸,清凉的风吹起那黑色的“瀑布”。
这一刻的牧小晴比我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要美。
她还是我记忆中那个永远无忧无虑的小丫头,总是活力满满的样子。我很羡慕她有如此强大的自愈能力,即便经受挫折,她依然步步前进,一边流泪,一边挥剑。
我也像她那样,闭目仰头,让阳光落满脸上。暖意从皮肤渗进血肉,输送到被寒冰包围着的心脏。
此刻,我忘却了生活中的不如意,安心地享用路人的侧视和不屑,跟牧小晴站在一起,当两个无忧无虑的神经病。
张学友的演唱会在某个大型体育馆举行,牧小晴已经在那里听过几次演唱会,她驾轻就熟,领着我在地铁转了几圈便找到地方了。离开场还有几个小时,吃过午饭,牧小晴带我到某个咖啡厅静候开场。
坐在咖啡厅里,牧小晴的话变得很少,有时望着窗外,眼神迷离;有时趴在桌子上,做出昏昏欲睡的样子。我猜想她肯定又在回想过去的事情。我们默契地互不打扰,像是两个临时搭台的陌生人,在咖啡的馨香里静静品味着自己的故事。
我发现牧小晴跟林雪儿在某些方面还是挺像的,比如在咖啡馆的选择上,她们都喜欢找一些室内空间比较大的地方,都喜欢坐最里面的一张桌子。牧小晴说,空间大的地方不会感到压抑;林雪儿说,空旷的地方寂寞的味道没有那么浓。
牧小晴可能真的睡着了,闭着眼睛,侧着脸对着窗外,肩膀有节奏地平缓起伏。我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睡熟的样子,脑袋里不时有一些模糊的画面闪过,仿佛破碎的镜子像雪一样从天而降,又像是撕碎的照片在风中纷扬落下。看不真切,也无法捉摸。
大概是因为演唱会的关系,咖啡馆里也播放着一些张学友的经典曲目,其中的一首便是《一路上有你》。
如今在咖啡厅听着这首歌,感觉跟从前完全不同。到了今天我才听懂这首歌,每一句歌词都直刺心窝,既说着我跟林雪儿之间错失的遗憾,也说着我跟牧小晴之间不可能的无奈。有些歌之所以长盛不衰,大概就是人们容易在歌曲中听见自己的故事吧。有些思绪无法诉说,只能寄情歌声。
人类是一种很情绪化的物种,会因为一张笑脸突然开心,也会因为突然听见一首歌而惆怅。
听着歌,品着咖啡,望着窗外明亮的阳光,我想象着牧小晴行走在异国街头的情景。她戴着耳机行走在深秋的画卷中,某个时候耳朵中的音乐切换成《一路上有你》这首歌,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柔软,缓缓抬起头,望着蓝得透明的天空,眼角有泪水流下。
牧小晴,这几年来,你会否也有感到寂寞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