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的祖屋坐落于锦城的市中心,亦是锦城市政府挂牌的重点文物故居。祖屋大隐隐于市,与喧嚣的市井似乎隔离开来,藏匿于幽深的绿树红墙内。江家祠堂更是历经千年,尽管风雨飘摇,也不乏遭受过天灾人祸,但依旧在锦城屹立不倒,也颇见这江家人的厉害之处。但是自打二十年前,江家的家主便遣散了所有在江家祖屋留守的所有族人,祠堂更是只有在年三十儿的时候方能进去。其缘由一时之间众说纷纭,然而江家人皆行事低调,嘴巴就像把了门儿似的,二十年来竟无人知晓原因。只有年纪稍大些的人坐在在江家祖屋旁的石坎上摆龙门阵时,会摇着芭蕉扇说着,这二十年来这块地儿是越发的凉快,也不知是否因为江氏族人散去后,这里失了阳气。
在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街坊的退休老头们为了省空调费,又十分默契地聚集到江家祖屋旁的石坎儿坐着瞎吹牛。这时他们看到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女,背着书包向他们冲了过来,不小心绊倒了一个老头的茶杯。
“小女子咋回事哦!吓着我们这些老果果咋办!”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忍不住嚷嚷。
“就是,不好好上学还逃课,谁把你放出来的!”茶杯主人慌慌张张把茶杯捡起来,也随声附和。
这时这个少女猛然立住,转过身来,深深地凝视着这群人。他们敢说,从来没见过那么苍白的一张脸,明明清秀的五官,却因为有双看着不起眼却摄人心魄的眼睛,显得自己没来由心慌起来,后背也有些凉。
少女没搭理他们,继续转身跑去,轻而易举地打开了用铜锁牢牢锁住的江家大门,飞快地跑了进去。
“她……她居然是江家人!”不知谁突然喊了这么一声,周围一下子死寂得可怕。
少女不管身后是怎样的人仰马翻,她只感觉身体里有股力量在让她觉得自己应该十分伤感,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竟已是泪流满面。几乎是毫无意识地,她来到了祠堂,恍惚间颤抖着从校服衣领里掏出一块黑色的玉佩。尽管这玉佩乌青,却泛着淡淡的诡异的蓝光。她把它挂在母亲的牌位上,在香炉上燃了三支香,失神地念叨着自己都不知何意的句子。
“啪!”玉碎化为灰烬,有些碎片蹦出来划破了她的脸颊,惨白如纸的脸上渗着鲜红的血,让她显得有些狰狞。她痛苦地滑跪地上挠头大哭。在祠堂远处的一座偏房也传来镣铐的“哐啷”声和女人凄厉的怪叫。
……
尽管绿树成荫,但初夏在文化大学里已经初见端倪。正值中午,强烈的日光让操场上只有寥寥几个皮肤黝黑的男生顶着烈日打篮球。下课铃一响,同学们也都是匆匆离开教室,恨不得几步就回寝室,吃着在上课摸鱼时就点好的外卖。
秦叶独自一人抱着一沓论文离开教学楼,因为论文太多太厚,根本腾不出空来打遮阳伞,她眯着眼睛小步快进,正当这时,她忽然被一个人大力抓住,把她扯回了教学楼的墙角处。
“干嘛呢,神神叨叨的。”抬眼一看是自己的男朋友沈昱,她像是松了口气,但语气也颇有些不满。
“又是你搞的鬼!”沈昱也懒得跟她多嘴。
秦叶清秀小巧的面庞露出不解:“我又怎么了?”
沈昱冷笑一声:“昨天我去喝酒,本来跟大家都聊得挺开,结果有个人正对我笑着笑着,就给了我一巴掌!”
秦叶一听。心中有些了然:“是女孩儿吧?那是人家看出来你别有居心,妄图家里红旗不倒,屋外彩旗飘飘,早就想收拾你了,干嘛赖在我头上?”
沈昱看着秦叶这张淡然的脸,气不打一处来:“一次也就算了,每次都是你暗地在搞鬼!我说,秦大小姐您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秦叶一时之间懵了:“你说什么?”
沈昱抱着胳膊,四处张望着,周围已经有人为了吃瓜而忍着烈日,驻足观望。这一来,他便更得意,声音也故意放大张扬了几分:“我是说,劝你别总搞鬼,满肚子坏水心术不正,没人看得上!”
一听这话,众人哗然,秦叶漂亮的杏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声音也有些发颤:“你……我可是你女朋友,说话能不能有点良心!”
沈昱个子极高,正午的阳光打在他的头上,形成的顶光笼罩在他周围,漂亮的五官在光线的雕刻下宛若神祗,但是现在的他,在秦叶眼里,像个恶魔:“女朋友?那还不是你一直死缠烂打,我没把你甩了都算良心。”
秦叶抱着书,一言不发,只是将头埋得很低。周围稀稀拉拉的人也围了上来,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路人甲:“看看,这对儿前前后后吵了也将近一年了吧。”
路人乙:“昔日物理才子和历史系花终成一地鸡毛啊,这剧情我看腻了。”
路人甲:“哟,免费看戏你还嫌烦咯?”
这些闲言碎语更像是火上浇油,沈昱指着秦叶警告道:“以后别乱来,不然我迟早被你给害死!还有,有时间捉奸不如早点去实习的地方报到,免得毕业即失业又整幺蛾子,之后的烂摊子谁也不想给你收拾,”他环顾四周看着嘈杂的人群,烦躁地冲着人群大吼:“看什么看,滚远点!”
等到人群渐渐散去后,沈昱深深看了秦叶一眼,转过身去头也不抬地走了。秦叶的头埋得更低了,眼里泛着诡异的蓝光,但又稍纵即逝。试着深呼吸几口气,整理好情绪后,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了宿舍。这时寝室里依旧热闹,甚至还弥漫了些灰尘的味道,尽管还没毕业答辩,但大家依旧开始陆陆续续收拾四年以来屯在寝室里的大件小件,当时因为好看而冲动消费的东西,在搬离寝室之际已然成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烦恼。秦叶看到了一年前自己从青海买回来的绿松石挂件,正安安稳稳地挂在床头,这仿佛勾起了她无尽的回忆。自己的人生、感情,似乎都是在一年前开始朝着自己看不清方向的地方滑轨脱离,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宁愿选择从来不曾去过青海……
“小叶子,你还不去博物馆报到吗?都快两点了。”室友见她一直对着床头发呆,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啊,我马上去。”秦叶回过神来,提上早已准备好的挎包,飞一般地冲出了寝室,留下了不明所以的室友,和半开不开的寝室门。
秦叶目前就职于省博物馆的文物研究所,省博虽然看着高大敞亮,但是文物研究所在最隐蔽处的一间民国旧楼里,看着并不是那么显眼。因此秦叶像个无头苍蝇找了许久,才被一个馆内的工作人员领着上楼,来到办公室跟前。秦叶抬头看了看门口的标签:江子川。
“江主任,你们这儿新来的学生到了。”敲了敲门发现没回应,他们直接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二十八岁上下、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纯黑西装的男人。他埋首于书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并未想抬头搭理的意思。而他浑身散发的一股冷然之气,让直端端立在书桌前的两人在尴尬中还带着忐忑。
职员用手肘悄悄撞了下秦叶的后背:“你上前去给主任打个招呼。”说完便微微侧身。
秦叶刚上前一步,一直低着头看书稿的江子川猛然抬头死死盯着秦叶,隔着玻璃镜片的那双眼睛,像是在透视着秘密,秦叶心里一紧。
江子川把玩着手里的玉壶,漫不经心地问:“什么名字?”
“主任好,我叫秦叶,是文化大学历史系的。”
江子川抬眼看了职员一下,职员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你,恐怕不是个大学生那么简单吧?”
秦叶皱着眉头,似有不解:“那我或许可以说,我是导师李教授写推荐信过来的、不简单的学生?”
江子川一听,整个人往后一仰,语气带着轻嘲:“不愧是乌尤人,能言善辩,伪装得当。”
秦叶站得笔直,素白的长裙显得身子骨有些伶仃,“江主任,我身份证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是汉族,同时我也是历史系的学生,从来没听说过乌尤。可能学生才疏学浅,也希望将来主任可以多多提点。”
“话说得越客套,越是为了掩盖心虚。”江子川抬了抬眼镜,始终不动声色。
他这幅作态,让秦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但别无他法,秦叶只能微微握住拳头,挺了挺胸:“我问心无愧。”
江子川没说话,但面部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不过在秦叶眼里看来,三分嘲讽七分戏谑。
秦叶微怒道:“主任,对您,我是十分敬重,也早有耳闻您在文物研究领域的少年才气。可我们两个人从刚刚一见面开始,您就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实在是有些不可理喻。我真的不希望接下来公事的日子里,会一直这样不愉快。”
闻此言江子川不由得哈哈大笑,随即俯过身来,逼着秦叶与之对视,秦叶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办公室的空气顿时凝固,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怎么,恼羞成怒?秦小姐的演技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不过我只看出来了,你的乌尤傀儡术,使得还不错——不过很遗憾,控制不了我啊。”
秦叶顿了顿身子,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