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学
柯家本不姓柯，而是姓何，在前朝也算是一个大姓。奈何前朝皇帝昏庸无道，战火燎燎，揭竿四起，一族之人不得已躲避战乱，辗转来到这里。想是天道不忍庸王，雨连下了一月，地里的庄稼都泡发了，不得已村子里的族人来到后山寻猎，却被野猪群团团包围。
先祖绝望交加之时，遇到了四处游历的鹿神，以神力救了族人们，却在他们正欲跪拜谢恩时翩然远去。
鹿踏雾而来，雾散影无踪，先祖感念神明恩泽，加之鹿神现于山林之密，隐于枝叶之间，遂将何姓改为柯姓，意为于硝烟四溢的风中傲然摇曳的树枝，虽能被狂风吹断，但不折其风骨。
在族人的勤恳劳作中，柯氏一族终是熬过了那段风雨，逐渐在这个村落扎了根。
话说此时的柯家，两孩子娘正亲密地说着话。
“大妹子，你家罗子长得真快，过不了几年就和他阿爹一样大啦。”穗子胳膊肘支在坑边，手臂上套着密密麻麻的线团，时不时高低摆动手腕。柯罗阿娘在绕线，她的手指像蝴蝶一般的飞舞，快的让人看不清线的轨迹。
“是啊，他一天吃的可多了，总是饿，前天吃了跟他爹这么大碗儿的面，吓了我一跳；桂香啊总跟我埋怨，罗子成天偷她的白萝卜，可愣是没一次抓住过。”
“大妹子，你就看着罗子这样子长？”线团突然停止了运作。
“罗子这样不是挺好的么，等他再长大点，就让他跟着他阿爹，帮他阿爹搬木头。”
“你是想让他学了他爹的手艺……我和雷子他爹商量过了，收完稻子就送雷子去上学。”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上学又不能管饭吃，人学堂贵着呢，能这么容易收了雷子？”
“雷子他爹找的人，娃总得会写自己的名字吧，稍微再大点再来帮他阿爹。而且认得字以后也好找活啊，当当账房打打算盘什么的不比跑腿的容易啊。俺们准备着秋收之后给先生送些谷子提些肉去……雷子不能像我一样，连个名字都不晓得怎么样写的……将来买地买房子都不会写上自个儿的名字，只会按个手指印儿……”她的线又开始高速运转了起来，柯罗阿娘的手指却没有刚才那么快了。
“你家住在镇上，倒也方便去学堂。”柯罗阿娘好像回过神来了。“对了，这事儿他奶奶知道吗？”
“雷子奶奶倒是很同意，还给雷子缝了个新的布包，要知道她很久没碰针线了。”老太太可想跟我们一起住镇上了呢。
“我想着罗子他爹是个做木头活儿的，以后罗子长大了就和他爹一起干，过些年父子俩开个木匠铺子，又稳定放心。”
“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大妹子你再想想，回头和罗子他爹商量一下，到时候告诉我，反正柯岩要找人，弄一个娃两个娃都一样，咱们是亲戚，有什么不能帮的。”
“嗯回头我跟他阿爹商量商量。”罗子阿娘没再说话，线团绕的有些零乱，事实上，她的心乱了。
另一边，秘密基地之行是怎么结束的柯雷不知道，自从他听到雷子说了上学这个消息之后，他就没再和雷子说过话。不知过了多久，三人沉默地回了家。
午饭柯罗阿娘做了一盘油渣子蛋花汤、一盘红烧五花肉、一盘炒青菜、一碗酱萝卜，加上柯林带回来的包子，热热闹闹的留穗子和柯雷他们吃饭，也和桂香打了招呼留了安子，但是气氛有些沉默，柯林并没有发现。下午又聊了一会儿，眼见日渐西沉，柯林就送他们出了村口，然后到自己的田里干活。
银花收拾好家里后就一直呆坐在坑上，“送儿子上学”，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银花是一个勤劳本分的女人，嫁人之前听阿爹阿娘的话，嫁给了一个自己从没有见过的男人；柯林虽然话不多，但是老实本分，她从来也没觉得自己哪里担心过。
即使柯林是柯家养子，在家中略有些尴尬，上头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柯元和柯岩，但婚后便分家了，柯元和柯岩也都对她很好，穗子更是经常来看他们，还总带小东西给罗子。和老屋的关系也不算太差。自从有了罗子，她满心都在柯林和罗子身上，只等罗子长大了，就去和他阿爹一起做木匠搭房子打家具，两人在一起她也放心，罗子以后再找个媳妇儿，她也来摆摆婆婆谱，抱个孙子就更美了。
罗子便是她的命。
她只这一个孩子。
今天穗子跟她的话触动了她的心房，送儿子上学，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却又觉得穗子说的有道理。罗子应该是和她和柯林不一样的。
夕阳从西山上斜射下来，地上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一片玫瑰色中，模糊又宁静。
柯林总算在晚饭前赶了回来，摸摸自己怀里的东西，微微一笑，随即看看眼前的庄稼，在秋收之前他要抓紧把自己手头的活儿干完，等到秋收就要急着收自己的谷子了。不过哥哥今天没来，还是没有人陪他喝酒，有点遗憾。
晚上银花烫了两个窝窝头，就着中午的菜，一家人吃了饭。
直到月上树梢……
“阿娘，雷子说他要上学了，他是不是不会再来了？”
“不会的，就是来的次数会少些罢了，你快去准备睡觉吧！”
柯林拉着银花坐在院子里，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儿，小心翼翼的一层层揭开，里面躺着一支样式普通但还算精致的银簪。
“中午就想给你的，嫂子在，不方便。”
“你怎么？”花钱买了簪子？
“今天在钱家干活，东家看我干活麻利，除工钱外还给我些赏钱，我看了下快抵上两倍的工钱了。”柯林轻轻的把银簪插入银花的发间：“回来刚好看到有个卖首饰的摊子，就顺便给你带了支。”顺便在摊位前挑选了好一会儿才犹豫买了这支簪子。
银花对着水盆里的“镜子”照，水中映着她的模样，乌黑的鬓发间多了一支朴素雅致的梅花簪。
“真好看！”
“你喜欢就好。”这么多年也没你给自己添几件首饰。
“这东家这么好？要是能一直干下去就好了。”若是能找到一个固定的大客户，娃他爹也能轻松些。
“我们这行的哪能有铁饭碗，再说也没见谁家一直要做家具的，不过今儿我偷偷地问了管家，管家说东家有意让我多干几天。”柯林抽了口烟，“家里下人房的屋舍家具有些老旧、需要修理，还有农具也趁此修修补补。我估摸着这些活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根本做不完。”
“那你稍微做慢点，反正工钱是按天算的。”柯林是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而且这个想法也并不过分。
“我知道，我会稍微放慢点速度，也不叫他们瞧出来。东家的工钱本来就比外头高，这半个月都抵得上我在外面干一个月的了。”关键是这半个月他不用背着工具四处找活干，担心找不着客人。
“你偷偷问问那管家，如果他愿意帮你介绍几个生意就更好了。”
“恩，明儿我去问问，送点自家做的腌菜啥的，镇上人偏爱吃这个，可就是买不着。”柯林轻柔的将银花的碎发撩到耳朵后：“放心吧，我一定会养活咱们这个家的。”
银花一下子羞红了脸。
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