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殷离篇·一
荒诛阙在青凛峰上,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青凛峰高至千米,山上恣意生长的树木郁郁葱葱,满是生机。反观荒诛阙却似大火焚烧过后的山野,满地荒芜。
许是因门派善毒,门人用毒使蛊,娇嫩的花儿的不愿开的。
殷若在荒诛阙排行老三,因年龄最小,所以都叫她小师妹。
她自小四处流浪漂泊,被师尊带回荒诛阙,从此有个安定之所,她从心底里感激师尊。
更何况这个师尊又漂亮又威风,江湖人人都畏惧她的名号,殷若更是骄傲极了。
师尊似是从不与她为难,向来都是严待两位师兄,对殷若睁眼闭眼放过,闲下来就教殷若识毒养蛊跳舞,日子倒也快活。
或许有人不信,但这就是殷若心目中的师尊,杳嫣。
那个心狠毒辣的女魔头。
一日殷若清闲又跑出楼外,去山里乱跑,她意外见到这星点的白色小花,欣喜不已。
她连忙叫来二师兄君玖,一起去看她发现的秘密成果,殷若生性烂漫,君玖也成了习惯。
君玖见她如此喜欢,就叫了手下去江城购来花种,把这片空地都种上这些花。
殷若爱花,这让向来偷懒的她,破天荒的一头栽进知识的海洋中,殷若连宿将相关记录都翻阅个遍。
而后她终于得知,这种白色的小花叫做,荼蘼。
她并不识得多少花类,更是说不出几个名字,却在见到荼蘼的第一眼,就固执的认为这就是世上最美的花。
几年过去,殷若成了一个娇憨少女。
在青凛峰的生活,枯燥乏味,殷若不像两位师兄经常被派下山完成任务,她总是一个人到处撺掇,这时间一长,她就坐不住了。
……没有人看到自己。
在外人看来,殷若被宠爱有加,实际上她是如杳嫣身旁幼宠一般看待的。
这杳嫣想起来了,就顺顺毛疼宠一番,要是惹恼了,弃之也就是一眨眼的事。
每当殷若抱怨自己也能下山做任务,杳嫣总是笑得婉转:“若儿还小呢。”
今年她都满十五了,要是别的人家,都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
这日殷若听师尊又要派遣任务,就凑过脑袋听,原是让师兄们去烟渚畔去取什么镜子……得,又没她的份。
殷若一时气恼,当下就会去收拾包袱,火急火燎的偷摸下了山。
江城。
这是她时隔多年再一次来到街上,心生百般滋味。
当年的隐门,钟离笙不过是名普通的弟子,还没有自立门户。因钟离笙性格沉稳内敛,做事专注从不出错,而深得隐门长老赞许。
隐门内含诗礼乐医,钟离笙喜好琴乐自小学医,是医中佼佼者。
因隐门与枫楠山庄兴趣相投,于是两派走得亲近,时常就相互派几个弟子过去串门,探讨一番近日的见解。
枫楠山庄与永济镇相邻,近日来镇上连连出现镇民身上冒红疹的病例,又每每梦魇缠身。原以为是意外,却没成想患者越来越多,百姓苦不堪言。
于是乎,隐门就派了善医弟子前去一探究竟。
有人怀疑是镇上被下了毒,于是明里暗里,这矛头就被指向了荒诛阙。
不正之派行不义之事,听来也是理所应当。
殷若恰好来到永济镇上,听闻行人谩骂自家门派各种不是,就连外头乱葬岗上丢了尸首都赖得上。当场气得白眼发作掉头就走,人家叫住她都装作听不见。
“哼真是好笑!什么屎盆子都往我们头上扣,什么证据都没有,空口白话也能张口就来!”殷若边走边气哼哼的嘀咕,“真要对付这些人,那还用得着专程过来下毒,一针死穴下去,一了百了岂不更干脆!”
她的脑子里满是天马行空的简单粗暴。
镇上状况频频,百姓都不敢与生人交谈,白日里闭户不出已是常态。殷若心道到了饭点没去处吃饭,这可犯了难。
她恰好瞧见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些野果,就赶紧跑到树上采了将就一顿。
适逢树林中来了人,四人踩过野草发出窸窣之声,四人身着白衣,简单的交代几句之后,在此处分开。
殷若居高临下,恰好瞧见那个方才说话的少年郎踏着稳健的步子路过了这棵树,此人衣冠整洁,一头黑发被束得十分精神……
她眯起双眼仔细看,这小哥身姿绰约模样俊朗……很是不错!
看他们都是为镇上怪事而来,这小哥又奔着枫楠山庄而去,殷若心道不如就跟着他,混进山庄里一探究竟!
说不准此事调查好了,再回荒诛阙里告诉师尊,还能得一番夸奖。
说干就干,殷若一咕噜从树上蹿下来,手里还攥着个没来得及吃的果子,往怀里一塞,拍拍尘土就跟了上去。
于是俊朗小哥与守门的交换了手中拜帖,大步进去,殷若心一紧……喂这我还没进去呢,倒是等等我啊!
殷若挠挠头,又使出了老本行,爬树,再翻墙偷偷溜进去。
等她好不容易进去,小哥身影早就找不见了,殷若又气又恼:“这个破地方规矩真多,还要什么拜帖……”
这时恰好路过下人,殷若赶紧就进躲到假山后面,却听下人们闲言碎语说起师尊坏话,这能忍吗!
殷若一肚子鬼主意,跟着下人就去厨房,往下人的饭里下了泻药,害得二人上吐下泻。
“哼。”殷若得逞,在厨房门外皱皱鼻子,“让你们多嘴乱说。”
一转头,恰好与一人撞上,殷若来不及躲藏被撞个满怀,惊恐不已。
一抬头,殷若却乐了,这眉眼,这鼻唇,这不就是方才自己跟丢的小哥吗!
没等她开心,少年郎蹙眉,一把攥住她的手:“姑娘方才在厨房里做了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做啊……”殷若目光躲闪,结结巴巴。
恰好拉肚子的下人又从茅厕出来,哀嚎不止。
“……”
二人对视一眼,气氛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殷若首先耐不住,把头发挠成鸡窝:“好吧好吧是我做的,因为这些下人张口闭口就骂人,我不过是……教训一下。”
声音到后来,小到近乎听不见。
少年郎瞥着她,刚想说什么,忽见有人要进厨房,拽着她先往边上躲躲。
殷若眨眨眼,心道这个小哥没有直接把自己丢出去交代了……人还算得不错。
况且,长得好看!
少年郎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他看着自己,薄唇开合:“……这次就算了, 如果再被我发现……”
殷若伸出三指手指发誓:“……那我就把自己嫁出去。”
少年郎面目抽搐了下,倒也不必如此。
气氛再次静默。
殷若低下头眨巴眨巴眼,软下言语:“好嘛,我胡说的,我不会了……”
少年郎看她满脸苦巴巴的样,默了良久,终是起了恻隐之心:“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不计较的。”
殷若点头如捣蒜:“嗯嗯嗯知道知道。”
少年郎叹气,自己仿佛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缠上了。
他拉着自己走,似要从山庄里出去,殷若思索一番,手指纠缠起衣服:“我能不能在这里留几日?”
“为何。”
殷若想了想道:“因为我有些事还没有调查清楚。”
“何事。”
殷若苦恼:“……我不能说。”一顿,她急急道:“我我我保证,我不会胡来的,就让我跟着你吧!”
少年郎看她盯着自己又是委屈又是撒娇,像极了某种小动物。
无可奈何,他再次叹气:“只此一次。”
“只此一次!”她的双眼闪着光亮,抱住衣袖不放。
于是,少年郎把她安排在了自己隔壁的厢房,同外人说起,就说是路上救下的姑娘暂无去处。
于是,殷若就光明正大被留了下来。
殷若觉得这个小哥人真好,才见过面的陌生人尚能如此对待,她该好好记住他。
一拍脑袋,殷若这才想起自己还从未问过小哥的名字,于是就跑到他的厢房里去,毫无男女避讳。
她的脑子里……确实没有这层概念,师兄们也不会同她说起这些。
殷若问:“小哥你叫什么呀,听下人喊你钟……钟……”
“钟离笙。”
殷若拳头敲下掌心:“哦对,阿离小哥哥!”
对于这个称呼,他觉得有哪里奇怪,心上只觉被什么挠了一下,不痛不痒。
钟离笙刚想提醒男女有别,才开口说教一句,就被殷若一句回十句堵了回来:“别跟我说这些我不喜欢听,那不都是私塾里老夫子咬文嚼字说的吗……我不喜欢,不听不听。”
钟离笙无言以对。
他终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天真烂漫,心眼不坏,也就由着她去了。
“我师承隐门,奉长老之命来调查镇上百姓之事,姑娘又是从何而来?”
总不能大咧咧的告诉他自己是从荒诛阙来的吧……殷若选择性忽略:“巧了,我也是来调查镇上百姓的!”
她道:“阿离小哥哥,我叫殷若!这几日请多指教!”
殷若长相清秀,一笑起来就露出两颗小虎牙,双眼弯成一道月牙。
钟离笙点头:“殷姑娘。”
闻言她顿时眉头一皱:“姑姑姑,姑什么啊。我叫殷若,殷若。我还比你小呢,看着很老吗!”
“……”钟离笙无可奈何,只好耐着性子问,“那该怎么称呼才好?”
殷若转了转眼珠,哼一声,“师尊叫我若儿,你就跟着叫吧。好听。”
钟离笙蹙眉:“恐怕不大合适。”
“为什么不大合适?”
“有失礼节。”
“为什么有失礼节?”
“长老从小教导不……”
殷若堵住耳朵耍起小性子:“哎呀不听不听不听,你叫不叫,叫不叫?”
钟离笙忽而心起想要逗逗她:“若我不叫,你当如何?”
没成想她嘴角一咧就要哭:“……我去告诉他们你欺负我。”
“……”
钟离笙怕了怕了,他认了栽:“……若儿。”
“听不清,大声点儿。”殷若作势掏了掏耳朵。
那张俊脸微微一烫:“若儿。”
殷若翘着嘴,哼了一声:“早叫了不就好了。”
于是,殷若欢天喜地回了房,剩钟离笙扶额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