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毒打
因明日要离开了，玉盈便不再去画像，而是在房中教婉澄认字，小二走来说客栈外有人要见她。
玉盈心中疑惑，自己在此无亲无故，不知是谁来找自己。
她穿好衣服来到客栈外边，却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这马车配饰十分精美，一看便知并非寻常人家的马车。马车夫牵着马，马车侧面站着两个面貌清秀的丫头。车后还有六七个身材高大的家人。
玉盈上前拱手施礼道：“不知是哪位要找在下?”
只见一个丫头对着车里说了一句话，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的少 妇。
此人衣着华丽，用的全是当时最好的大红色扬州锦缎，上面用上好的丝线绣着大朵牡丹花图案。肩上披着四合如意云肩。头上挽着高髻，乌黑的头发上珠翠环饶。再看这人相貌十分出众。
玉盈是见过美人的，但仍然觉得这少 妇的姿色即便放在皇宫里也是可以数得上的。只是她的面容有些憔悴，眼下乌青。柳叶弯眉下那双眼露出凌厉的光。
她打量了一下玉盈，问道：“你是高玉?”
“正是。不知夫人找在下何事?”
“张家公子的画像是你画的?”
“正是小人所画。”
“好，好”她口中虽然说着好，玉盈却感觉到她咬牙切齿仿佛对自己恨之入骨的样子。刚想要问一下，却听那少 妇厉声说道：“给我打！”
她身后的几个家丁扑上来对着玉盈一阵拳打脚踢。
玉盈不知为何挨打，想分辩也没人听她说。只好双手抱住头，任那拳脚一起踢打在自己身上。
她只觉得一阵阵疼痛袭来，自己的五脏六腑几乎被打的移了位。她蜷缩在地上，不住地呻吟。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过往的行人和客栈的房客。
店小二见玉盈挨打，忙去给兰姑送信。兰姑和婉澄急匆匆来到街上，见五大个大汉围欧玉盈，一下扑过去。
婉澄也哭着试图扑上去。怎奈两人还没扑到近前，便被那少 妇带来的丫头拦下。
兰姑跪下去求情，那少 妇却看也不看她，只叫着让狠狠打。围观的人见此情景，都不住摇头叹气，却无人敢来阻止。
玉盈已被打的吐了血，再这样下去连命都会不保了。兰姑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跌在地上。可怜婉澄一个孩子遇到这样的事儿真是束手无策了。
眼见场面混乱不勘，忽听有人大感：“住手！光天化日纵奴行凶，简直没有王法了！”
来人一边说着，一边来到近前，只是两拳三脚便将那几个家丁打散，解救了玉盈。
众人一看，来人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不禁替他捏了把汗。那少 妇见状道：“什么人，竟敢管姑奶奶的闲事，活得不耐烦了吗?”说着示意那几个家丁去打这少年。
这几个家丁刚才被这少年打了，正觉得脸面过不去，恶狠狠地扑了上来。
这少年也不惧怕，抬腿一脚便将一人踹出老远。反手一掌拍在另一人胸前，那人站立不稳，后退几步跌在地上。
其他人见势不妙，不敢贸然上前，但女主人不曾发话，也不敢退下去。
那少年蹲下身拍了拍正趴在玉盈身边哭泣的婉澄。婉澄抬头一看来人，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哭道：“大哥哥，快救救我娘。”
来人正是上次把客房让给她们住的柴荣。柴荣顾不得安慰婉澄，赶快去扶地上的玉盈。
玉盈此时头脑尚且清醒，她不明白这少妇为何要对她下此毒手。她用微弱的声音问：“为什么?”
“为什么?”那少妇依旧怒火中烧“你还要问我为什么？你逞一时之能替张家画像，张家凭此画像骗过我爹，让我嫁入他家，你毁了我的一生！”
“胡说！”柴荣怒道：“你这刁妇，一张画像而已，岂能毁人一生！你如此蛮横，今天我定要教训一下你！”
玉盈的心中真是百味杂陈，张家公子的样貌她是见过的，她画的画像将那些缺点掩盖的毫无痕迹，张家用这画骗了人家姑娘，如此美人却明珠暗投了，难怪会恨她。
她拉住柴荣，示意他不要再打。柴荣扶她起来，却见玉盈朝着那少妇跪了下去。
那妇人见状，反而有些局促，厉声喝斥几个下人道：“走，回去！”
柴荣顾不得这些人，忙和店小二一起把玉盈扶至房中。一进屋中，玉盈提着的最后一口气便松散下来，一下子晕了过去。
店小二忙跑去请了大夫来。正是为兰姑看病的那个大夫。他为玉盈把了脉，不住地摇着头。
兰姑看他的表情，便知不好。果然他站起来皱眉道：“五脏俱损，恐怕难以治好。”兰姑拉着婉澄跪了下去，不住请求大夫想想办法。
老大夫将她们扶起来叹气道：“不是老夫不肯用心，而是她受伤太重且伤及内脏，纵是华佗在世也难以回天了。少则半日，多则两天，我开些药给她，服药后她会清醒一段时间，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吧。”
说着他提笔写了药方，吩咐小二去抓了药来，他亲自煎了药，让柴荣帮助他将玉盈的嘴撬开，灌了下去。
“你们守着她吧，一个时辰后她便会醒来。”兰姑拉住大夫哭道：“求您，不要走。”婉澄也过来哀求：“爷爷，您救救我娘吧，求您救救我娘。”
老大夫心中不忍，道：“也罢，我便留下等她醒来。不过老夫的医术有限，真的是无力回天，能不能熬过去便要看她的造化了。”
正说着只见有两人推门进来。众人一看正是这客栈的老板和老板娘。两人神色有些不自在。
看到店小二也在这里，老板娘瞪眼道：“不用做事吗?”小二缩了缩脖子，想要迈步出去，又有些不忍心。
老板拉了一下老板娘，示意她别再出声，他们上前看了看玉盈，然后把小二叫了出去。三人嘀咕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一会儿小二走了进来。那夫妇却没在出现。
小二看了看屋内情景，玉盈还未醒来，兰姑和婉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那苍白的脸。期待着能有奇迹出现。柴荣与那老大夫神色凝重。
屋中人虽多，却极安静。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在不停地跳动。他用手拉了一下柴荣，示意他出来说话。
柴荣道：“不必出去了，就在这里说吧。事情已然发生了，我们都要准备接受现实。”这话仿佛是对小二说的，但实际上是说给兰姑和婉澄听的。柴荣知道此时劝他们跟本不会有用，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们。
小二听柴荣如此说，便要把事情告诉他。怎奈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好启齿。一会儿功夫，脸都憋红了。
“是不是店主让你赶走他们?”一直未曾开口的老大夫道。”小二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岂有此理！人现在已经如此了，怎么能挪动呢！你去告诉你家店主，我们不能搬走。”柴荣道。小二一时语塞。
“哟客官，您说得倒容易”随着这句话，店主夫妇推门进来。说话的正是老板娘。她接着说道：“平日里她们拖欠房租或在厨房煎药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叫我店里养了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呢，天天帮她们跑腿，连店里生意都不好好做！”
她瞪了一眼小二，小二低着头，不敢说话。只听她接着道：“眼下这人恐怕不行了，要是死在店里，让我们以后怎么做生意呢?谁没有老小要养，你们也不能断了我们的活路。我限你们今晚必须搬走，否责我便找人把你们赶出去！”
“你这个恶婆娘！”老大夫看不过去，忍不住骂道。
“您心善，怎么不让她去您那里呀，您那里还有很多名贵补药补品，看病也方便！”
“你……”老大夫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要吵了！”一直不发话的兰姑突然站起来说：“我们走就是了！”
“可我们去哪里呢？”柴荣道“老板，看眼下情形她们也无处可去，您就发发慈悲，可怜可怜她们，让她们住一晚上，我马上去另找住处，明天一定搬走。”
“不成，万一她今晚死了呢?你们谁能保证她活到明天，你?你?还是你?”她手指着众人。
柴荣气得想要伸手揍她，兰姑忙拉住他道：“我们走吧，不要再吵了。找个安静地方，让她度过这最后的时光吧。小二哥，麻烦你找辆车吧。”
小二抹了抹眼泪出去找车了。这里柴荣帮她们收拾了行装，小二将马车找来，柴荣把玉盈抱上车。
“城外有个净月庵，里面的住持空净师太是我师妹，也懂医术，你们去那里吧，我随你们一起过去。”老大夫道。
“小人给您驾车”小二道。老板娘还想骂小二，被老板一把拉住，扯着走了。
众人上了车，小二小心翼翼，尽量让马车行驶平稳，缓缓出了邓州城来到净月庵。空静师太着人打扫了两间禅房让她们住下。又有小尼姑为她们送来素斋，众人心中都如压了一块巨石，哪里能吃下饭呢？柴荣哄着婉澄吃了一点，便撤了。
“师妹，你可有把握治好她?”老大夫对着刚为玉盈把脉的空净道。
“师兄医术在我之上，必然已有定论，不必再问我了。趁天黑前师兄下山去吧，我会尽力照顾她走完最后一程。”
“有劳师妹。”老大夫和小二离开了，只留下兰姑柴荣和婉澄。
“婆婆，我会照看盈姨，您和小妹去休息吧。”柴荣已知晓玉盈和婉澄是女儿身了。
“不必了，你带澄儿去休息，我守着她。她醒了，我叫你们。她一定会有许多话要告诉澄儿。”
婉澄不肯离开，柴荣哄着她说只休息一会儿就回来。二人来到隔壁的禅房。柴荣让婉澄躺下休息。
婉澄一下扑到柴荣怀里哭着问道：“大哥哥，我娘真的会死吗?”柴荣心痛地抱住她，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娘死了，我怎么办啊？爷爷死了，娘再死了，谁来管我和祖母呀?”
“爷爷死了？！”听到永福已去世，柴荣很震惊，虽然这一天他没见永福露面，但也没想到他已经离世了。
“爷爷怎么死的？”婉澄便把当日遇劫的情形讲给他听。讲着讲着，又哭起来。
柴荣听完更加心疼婉澄。他抚摸着她的头道：“以后哥哥会照顾你，你放心，哥哥一定会把你们安全送到江陵！”
婉澄哽咽着闭上眼睛，这一天对她来说真是惊涛骇浪。她慢慢合上眼，梦中也在不停地抽泣。柴荣见她睡不安稳便轻轻把她搂在怀中，想借此给她一些安慰。
不知道为什么，柴荣总觉得婉澄和他有一种特殊的缘份，他见不得她伤心，看到她流泪，他就会心疼。看到她开心，他也开心。想想她这一路受的苦，他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时出现保护她。
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的，甚至对慧娴也不曾有过。看着熟睡的婉澄，柴荣心中默默祷告，希望玉盈能够熬过这一关，不然这个几经离散的孩子怎么能承受的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