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已是春日,整个姑蜀镇随处可见的鸟语花香,纷飞在天上的柳絮看似自由,实则身不由己。
这座无人看透的妖怪宅邸也并未被遗漏,庭中冰雪消融,草长莺飞,角落结了冰的小池塘偶尔爬过几只水黾。
宅院外边直通到妖怪庙,春季之后多了许多来客,庙前的香油箱总会时不时传出铜币互相撞击的声响。
一个月半的休养,男人腹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或许妖怪真的太顽强了,这样重的伤亦能好得这样快,又或许是那独角粉末确实神奇,当然也不排除这座大宅子住得很舒服。
可皮肉之痛远不及心中之苦。
人与妖,皆是。
铁鼠在这一个月半的时间里了解了狸吾在这里是如何生活的,起先他有些意外,但回神一想,确实也是狸吾一贯的作风。
庙前香油箱里的铜币越多,狸吾要办的事儿便越多。
他一直在为这座寺庙原先的主人打理,闻世间千百苦,解世间千百愁,但凡是他收下的香油钱便一定为其达成心愿。
人族的愿望有的渺小,有的巨大。
因为欲望总是没有尽头的,如此,狸吾便会归还香油钱。
人们若是在家门前发现昨日自己投去的钱币回来了,便知晓妖怪大人不愿接手。
铁鼠坐在围墙上,看着人族谈笑风生的把钱币投了进去,也有些宽裕的大户人家一扔便是一锭金子。
人到底是为何要许愿呢?
“喂,这么多钱许的是多大的愿望?”铁鼠笑问围墙下站立的妖怪少年。
狸吾抱胸斜靠着墙面,那望着庙前的侧脸浮上了微笑。
“谁知道呢,我连听都不愿听。”
“那钱呢。”其实铁鼠是知道答案的。
“笑纳。”
铁鼠会心一笑,嗖的一声从围墙上跳了下来,慢慢悠悠地朝着人群过去。忽然一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扭头便看狸吾一脸严肃似在警告他。
“你要干什么?”
“你放心,我对人族没兴趣,只是去取些钱喝酒。”
狸吾闻言松开了手,随着铁鼠一齐上前,以妖身隐进人群之中,铁鼠取出方才那些大户人家的金子,转身便要走。
“喂,你拿人的不手软?一会要是有事你得同我一起去。”狸吾提醒道。
铁鼠回头看了看他,笑而不语,只是脚步依旧没有停下。
﹉
近日来,云牙山管辖的妖怪族群一直躁动不安,事件一起又一起的发生,这使得原本想要早些离家的白斯寒又被迫在家中待到了现在。
妖怪们的商议总在入夜之后才进行,满屋子的沉重气氛,就连白斯寒也想脱离片刻,若不是他的老爹硬逼着自己学习什么继承人功课,他早已溜出厅堂小酌一杯了。
“当家的,管辖地区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不能再坐视不管了!”
青面鬼恨恨拍了一把桌面,白斯寒感觉自己跟前的水杯几乎要被那力道震裂了,他皱着眉头朝青面鬼投去埋怨的目光。
七起事件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发生的,确实让人不快,是非挑衅?若是挑衅,是否是蝎九阴干的?又或者只是单纯的人族之间犯事?
事件发生于七日前,夜行的青楼女子被挖去双目,连续七日,夜夜如此。
白郡司又觉这样的事在人族之中也不算难事,若真是人族所为,他们就不便出手了。
依旧是商量不出对策,于是很快便散场了。
这些天云牙山都不允许女子随便出门,无论是稚气未脱的白沐雪,还是妖娆优雅的雪妖都被白郡司禁了足。
其中同样包括了红叶狩,多次提议想要回到寻香阁的她皆被兄妹俩拦了下来,半推半就的也待到了现在,这回她可算是知道了深闺大小姐的苦闷之处了。
红叶坐在房内,望着窗外随风扬动的枝丫,满园的桃花香甜甜地嗅进心底深处。
“有何看法?”
突然间,窗外墙边传来轻快的声音,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探头望去,咫尺距离的白斯寒站在窗边,见她探头出来,于她目光交流一番,静静等着她的见解。
“你问我做什么。”
“因为你嫉恶如仇,手早就痒得想挥刀了吧。”白斯寒打趣道。
这话的意思岂不将她当作同族弟兄了?好歹她也算是一个姑娘家,自然也有不愿意打打杀杀的时候!
红叶狠狠瞪他一眼,转身背对窗外,胸口堵着气不愿理睬他。
白斯寒将双肘靠在窗框上,面对屋内,见她不吭声,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真的不太懂你们女儿家在想些什么,总喜欢莫名其妙发脾气。”他的语气中有不少委屈。
“你就不能与我谈谈其他事吗?”她背着他低声问道。
“什么事?”
“你!”
红叶猛地转身,眉睫之间,双目撞上。
她有些出了神,而白斯寒依旧面不改色地欣赏如此贴近的脸。
“红叶,说句心里话,你长得挺好看的,若是将你那怪脾气改一改不是更好?”
“多管闲事!”她不悦地别过脸,不自然地拉开彼此的距离,极力掩饰内心因为乱马驰骋而让双颊浮出的红晕。
“我不愿管你,只不过想问问你对这几起事件的意见。”
红叶垂头苦思。
首先,被害的只有人族女子,并无妖怪。再来,她们死去的原因皆是由于被活活挖去了双眼,疼痛而死。最后,全是青楼女子,并且都发生在夜里。
“死的都是美丽的女子吗?”红叶问道。
“我哪知道,眼珠都没了,脸都是扭曲的,是不是美人谁能看得出来。”
“你是否已有所打算了?”红叶接着问。
白斯寒唇角一扬,只笑不语。
﹉
酒足饭饱,已是深夜,人气最薄弱的时间段。
各路魑魅魍魉大肆动员,似要证明世间的夜晚皆属于他们妖怪。
而就是这样一个多事之夜,一个十七八岁的人族女子着着男装小心翼翼地靠近赫赫有名的妖怪庙。
狸吾与铁鼠站在不远处,顿住了回家的脚步,默契的保持沉默,只是盯着那名男装女子,好奇她的举动。
狸吾往前几步,站在门口大树前,稍稍嗅了嗅,道:“是个女人。”
“你是狗鼻子?”铁鼠跟着他上前几步,并排而立,不屑的笑道:“用眼睛也能看得出来吧,还用闻的。”
女子往箱子里投了两枚铜板,合掌垂首拜拜,表情哀伤得好似有极大的苦楚掩在心中,无处哭诉,只好与妖怪畅谈。
家中贫寒,姐妹互相扶持,姐姐为了照顾身为妹妹的她,便卖身去了青楼做了烟花女子,可想而知那是怎么样的生活。
怎知最近频繁发生的残害事件,她心系多日未见的姐姐,走投无路竟只能求助妖怪大人。
人族多为悲凉。
闻得女子诉说缘由,二人心中都有了自己的决断。
“我去那青楼一趟。”狸吾回屋拿了刀便要匆匆离家。
“那我睡了。”铁鼠背对着他挥了挥手,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回到客房,迅速关上了房门。
对此,狸吾没有任何不悦与意见,只是自顾自地跃出了他的大宅。
﹉
青楼是混乱人族的聚集地,和寻香阁相差无几。这里的人毫不掩饰地展露自己的贪婪与欲望,无论男人或是女人。
此地极少有这般年轻英俊的男子光临,因此,当二人在花街柳巷中生意最好的‘风月居’中撞上了面,可想而知,会描绘出怎样一幅绝伦瞩目的景观。
“你在这干什么?”
白斯寒本就死气沉沉的双眼,在见到咧嘴坏笑的狸吾时便更加无奈,亏他稍微打扮了一番,结果撞上了熟人,心中有些尴尬。
“呵,在青楼还能干什么。”
相较于白斯寒青涩的君子谦谦,狸吾则流露出几分风流气韵,给人一种早已对烟花风月之事得心应手的错觉。
二人都要了这里最受欢迎的姑娘,领着姑娘进了东西两房。
此二人当真是坐怀不乱,只不过一个没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一个则是调风弄月如鱼得水,看似滥情更似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