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病倒
第二日一早,赵弘殷已经准备好上路的马车。待玉盈等人梳洗毕,吃过早饭一行人便上路出发了。
快到黄昏时分,赵弘殷停下马车对玉盈说道:“前边就是邓州城了,我们父子还有别的事情,就不进城了。你们三个进城找家客栈住下来吧。过了邓州,你们可以坐船过汉水,过了汉水就到江陵了。”
玉盈对赵弘殷父子盈盈拜下,感谢他救命之恩。
赵弘殷又道:“你还是扮男装方便一些,不过你要记得把脸色改一下,把耳洞遮盖好,你以前的扮相,一下子就被人认出来了。”
那边赵匡胤和婉澄也是正在说着临别的话。婉澄很舍不得这位救了她的小哥哥,赵匡胤也是舍不得可爱的婉澄。
赵匡胤将自己随身的一把小飞刀送给婉澄,以便留作纪念。
婉澄小心翼翼用手帕将飞刀包起来,藏在袖中,央求着赵匡胤:“小哥哥,你什么时候教我学飞刀吧!我如果像你一样厉害,就可以保护我娘和祖母了!”
“我和爹爹要去办事,等办完事情,就来江陵找你,教你学飞刀好不好?”
“好。”
一番话别,赵氏父子打马扬鞭,疾驰而去。
玉盈见天色不早,也赶紧驱赶着马车进了邓州城。幸好她入宫之前学过骑马,不然还真是不知道怎样驾驭马车。虽然大唐一片混乱,这邓州城还是比较平静。
街面上人流不断,店铺林立,叫买叫卖,一片祥和。玉盈找了一家客栈,吩咐了店家将马匹安顿好。便带着兰姑和婉澄住进了天字号房里。
店小二十分热情,为她们准备了精致可口的晚餐。又打来洗脸水供他们梳洗。大家都很疲累,吃罢晚餐便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早上店小二在外边送洗脸水才把他们叫醒。
玉盈吩咐小二将洗脸水放在门外,她穿了衣服来取水时却见小二并没有离开。
玉盈问道:“小二哥可有什么事情?”店小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看客官书生打扮,想必一定会写字了,我想请您帮我写封家书,告诉我娘和媳妇我很好,还问问她们好不好,问问我儿子会不会叫爹了?掌柜的也会写信,但每次我求他写信,他都会骂我一顿,要是客官能帮我写,我就不必挨骂了。”
玉盈不禁笑起来,欣然答应了。她让小二等她们吃过早饭再来。
早饭过后,小二找来纸笔,玉盈按照他的意思,给小儿的娘写了一封家书。写完念了一遍,又把他看不懂的地方给他解释了一下。接着玉盈向店小二打听坐船过汉水的事情。
从店小二口中得知,每日清晨有大船可以乘坐,但今天却晚了,船已经开了,摆渡的小船也有,但不是很安全。
玉盈与兰姑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多停留一日,坐大船。婉澄在客栈里呆不住,央求玉盈出去玩儿,玉盈拗不过她,便答应下来。兰姑却恹恹地说累了,不想出去。玉盈知道她心中郁结,又连日疲惫,便让她在客栈休息,吩咐了店家不要打扰,自己带着婉澄出去了。
她们母女一走,兰姑便觉得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在床上。她紧紧闭着双眼,只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幼年,她手里拿着一把野花,对着身后追着她的永福大声喊着:“阿福,快来追我啊!”
一会儿她又觉得自己好像走在悬崖峭壁上,身后有许多声音再喊:“抓住她!抓住她!”
过了一会儿,好像又看见她爹生气的脸,还有她娘流泪的双眼。
场景一变,她好像又看到玄武楼上熊熊的烈火,那火蔓延开来,她定睛一看,不是玄武楼,是一条小河边,火里燃烧的是永福。
永福痛苦的挣扎着,一只手伸过来,想要抓住她。她不断地哭喊着他的名字,伸手想要去拉住永福,把他从火里救出来,但是她却怎么也动不了。
正当她哭天喊地之时,却听到一个声音不断地喊她:“娘,你醒醒,娘快醒醒!”
兰姑奋力睁开眼睛,看到玉盈和婉澄正焦急的看着他。自己的眼角湿湿的,枕头上已经留下大片的泪渍。
玉盈轻轻将手放在兰姑的额头道:“娘,您发烧了!我去让小二给您请郎中来。”
兰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疼的厉害,嘴唇干裂难受,说话都困难了。
店小二手脚很麻利,一会儿功夫便请来了大夫。大夫给兰姑号过脉之后说是风寒,加上急火攻心,悲伤抑郁,需要服药静养几日。说着开了方子。
玉盈给店小二拿了钱让他帮忙去抓药。小二去不多时,抓了几副药回来,在客店的厨房里先煎了一副,给兰姑服下。兰姑服了药合眼睡去。
睡梦中兰姑依然在不停地抽泣。玉盈见她如此不禁暗自神伤。多日来惊恐、害怕、伤心让她无暇思索自己的事情,今天静静坐在兰姑床前,她终于可以好好理一理自己的思绪。
想一想自己这一生,还不如兰姑和永福,起码两个人还在深山里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而自己自幼丧母,在继母的淫威之下艰难度日。情窦初开的年龄,遇上了自己的心上人,而他却为了自己的理想远走他乡,只留下一句:“等我!”
她信守着承诺,没有等来日夜思念的他,却等来了皇家的一纸诏书,召她进宫为妃。她可以反抗继母的淫威,却不能抗拒老父亲的屈膝一跪,最终她妥协了。
她温柔美丽,善解人意,入宫之初,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然而好景不长,不知道为什么她送给皇后娘娘的送子观音像却是有毒的,那明明是她亲自放在盒子里,亲自送去的,自己没有中毒,皇后娘娘却中毒晕倒了。
君王一怒将她禁足,热闹的瑶光殿突然变得门可罗雀。多少个夜晚,她独自对着天上的月儿黯然流泪,心底默默念着:“卿哥,你可怨我?”
窗外传来更梆声,已是午夜,玉盈尚无睡意,思念如同决堤的江河,一发不可收拾。她蓦然流下泪来。
要是当初不相遇,或许没有这许多烦恼吧,若是她能如兰姑一般不为所动坚守誓言,或许她会少些遗憾吧。卿哥,卿哥你到底在哪里?此生我是否还能看到你。
玉盈打开房门,天上月儿依旧高挂,她双手合十,跪了下去:“月神娘娘,求您给我指条明路吧,我的卿哥他在哪里?在这动荡的乱世,我们此生是否还能见面?我愿折寿十年,以求见他一面。”月神无语,回答她的只有床前滴答的更漏声……
第二日一早,玉盈是被婉澄叫醒的。在逃难的这段时间,婉澄迅速长大。她再也不是那个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公主。她学会了自己穿衣,自己吃饭。会给玉盈帮忙整理衣物,还会照顾兰姑。她一早醒来,看到玉盈趴在桌子上睡着,赶忙将她叫醒。然后又去找店小二要来洗脸水让玉盈洗漱。玉盈轻轻揉了一下婉澄的小脑袋,母女俩相视而笑。
玉盈来到兰姑床前,兰姑还在昏睡着,玉盈觉得有些异样,她心中有些紧张,忙伸手探了一下兰姑的鼻息,还在!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兰姑还没有醒来。她又伸手摸了摸兰姑的额头,滚烫的!玉盈有些慌神儿,忙央求店小二再去请郎中。
过一会儿店小二回来了,后边还跟了昨日请来的那位大夫。大夫看了看兰姑,又把把脉,然后翻了一下兰姑的眼皮。玉盈见他眉头紧锁,不似昨日轻松,便知道不太好。
“借一步说话。”玉盈跟着大夫来到门外,只听他道:“我的诊断与昨日并无分别,开的方子也没有差错。”
“那她为什么昏迷不醒呢?”
“是她自己不愿意醒过来,虽然我们给她用了药,但她却没有抵抗病魔的意志。”
见玉盈有些不懂。大夫又说道:“换句话说,她的风寒虽然严重,却不至于让她昏迷不醒,但她自己没有求生的意志,反而一心求死。我不知道她受了怎样的打击,但她悲伤过度,心肺受损却是事实。你们要多开导她,让她有活下去的希望,这样我的药才能有效果。”
送走了大夫,玉盈轻轻跪在兰姑床前,拉着她的手道:“娘,我知道您听得见,我也知道福爹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是您要想想我,想想婉澄,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您。您要是离开我,让我们母女怎么办呀?福爹九泉之下也不希望您这样啊!”
婉澄也把小手伸过来,轻轻换着她:“祖母,祖母你快起来啊,快起来婉澄让店小二给您熬了米粥,您快起来喝吧。我想和祖母一起玩儿,想听祖母讲故事。”
一行清泪从兰姑的眼里流出来。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玉盈和婉澄大喜,给兰姑喂了一些水,又喂了一点米粥,然后让她将熬好的药服下去。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兰姑虽然不再抗拒活着,但是她的病好的很慢。
玉盈和婉澄日日侍奉在侧,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个月。这日一早,店小二来敲门,玉盈开了门,小二不好意思的说:“客官,打扰您了,不过您看,您已经三天没有付过房钱了,今天老板娘盘点账目,把我臭骂一顿,您看要是方便,您把房钱付了吧!”
玉盈这才想起,这几日只顾着照看兰姑,竟忘了付房钱。问过小二账目后,她打开包袱拿出钱袋,却发现先前带出来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付过今日房钱,明日三个人吃喝就会有问题了。何况还要给兰姑请医问药。
玉盈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店小二道:“小二哥,我们这次出来匆忙,没想到我娘会病在路上耽搁这么久,带的盘缠有些不够,你看能不能宽限我两日,我手里的这些钱要是都给了你,我娘的病就没钱治了。”
小二有些为难,说:“客官,不是我不答应,我们这里的老板和老板娘一直告诫我们不许赊欠,要是被她们知道,我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我一家老小都等着我养活呢。不如这样,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卖或者当掉的?我帮你换点银两来吧。”玉盈想了想自己身上确实有一些值钱的东西,但都是皇室之物,不敢轻易拿出来。
正在为难之际,小二道:“小的上次听您说要坐船,不如您就把马车卖了吧,还能换些钱。您要坐船,马车早晚要卖掉的。船上不让马车上去。”
玉盈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委托小二将马车卖掉交了房钱。眼下兰姑刚刚可以下床走动,还不宜远行,她们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玉盈听从小二建议,退掉了天字号房间,换了一个价位便宜的房间来住。这样就少了一些花销。但眼见着银两越来越少,玉盈真是着了急。
她从小到大衣食无缺,从来没有为生计发过愁,甚至在逃难的时候,永福都没有让她操过一点心。现在她真是有点束手无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