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其乐融融的家庭宴在小辣椒被晏洋的母亲带入房间后,就变味了。
只见晏洋的父亲一声令下,晏洋双膝下跪,直挺挺地跪在了那里。
西玥震惊。
这间约三十平方米的客厅陈列着各式各样檀香木古董家具,古色古香。很难想象平日里看起来慵懒不羁的晏洋是出自于这样的书香门第,她爱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竟然可以基因突变成这样。
西玥暗自偷笑一阵,然而,当她看到晏洋的父亲真的拿出了棍棒,大有一副家法伺候的架势,便着急了。
此时,在不远处跪着的晏洋却轻摇了头,垂于身侧的手,掌心呈水平状,微微摆动几下,示意西玥稍安勿躁。这个跪地的男人双肩宽厚,挺直腰板,目光坚定,不偏不移,似乎做好了接受处罚的准备。
“不孝子!”
一声铿锵有力的吆喝声,紧随棍棒敲击厚实身板强有力的撞击声而来,男人紧抿薄唇,眯了眯眼,发丝向前摆出了弧线。
真打啊,西玥看在眼里,双肩不禁一颤,好像那棍是打在了自己身上。
“混小子,你什么时候给人家姑娘一个名分!” 紧接着,又是一棍。
“伯父,不是这样的… …” 西玥刚开口,就被晏洋用眼神制止。这个男人继续摆了摆头,又挨了一棍。
“姑娘,你不要替这个混小子说话。他欠你的,我替你找他算账!”
“爸,我知道错了。我和西玥回德国就注册结婚!”
“不能这么草率!”
这下,接连两棍。
“爸,我会补上求婚,还有… …隆重的婚礼。”
“这还差不多!姑娘,你别担心,我一定会让这混小子负责到底!”
啊?
西玥回望晏洋,一脸疑惑。明明是先前自己拒绝注册的提议,现在反倒演变成在长辈压力下不得不结婚的局面。只见晏洋那漆黑闪着黑曜石光芒的眼眸藏在乌发之下,明明还隐忍着棍棒之痛,却止不住朝着女人邪魅勾唇而笑。
此时,西玥才惊觉,原来自己被这个狡猾的男人算计了。
还带用苦肉计逼婚的啊。
但,不得不说,晏洋的苦肉计很奏效,好似在威胁:再不和我注册结婚,难道你要看我活活被打死吗?
而且,这苦肉计还令西玥同意将小辣椒借宿伯父伯母家,也同意携晏洋一同赴诗绮之约。一时间,晏洋像是获得了一件意外的新年礼物般,露出了久违的爽朗不羁的笑颜。
毕竟,拥有一个真正只有他们二人的夜晚,实属难得。
西玥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晏洋,走在冬日笼罩的上海街头。灯火阑珊褪去,这座临近春节的城市仿佛成了空城,街道弥漫着寒意,只剩点点路灯暖光穿透薄雾与他们做伴。
“伯父下手真重。”
“是吧?我让你存报警电话,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晏洋眉头紧蹙。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今夜的父亲下手够狠的,如今他整个肩背伤痕累累,大概是要辜负这良辰美景了。
“都说家暴会遗传,晏洋,你以后会不会打我… …和小辣椒?” 西玥半开玩笑道。她踮起了脚尖,在微微弓着背脊的男人侧颜印上了一个吻,轻如鸿毛,不留痕迹。
啧。我疼成这样,还要说我家暴呢。
晏洋没有计较,只是自顾自地垂眸浅笑,温柔的口吻说着轻佻的话语:“我不知道以后自己会不会,但至少从现在看来,明明我才是那个一直被你打的人。”
哎哟——
果然,刚说完,西玥就放开了晏洋的臂膀,重重给了他一拳。
离了搀扶的晏洋故意东倒西歪走了几步,最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牵上了西玥的手,十指紧扣走在空荡荡的街头,却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俩相视一笑,都没有说话。
只是,片刻,西玥放开了手,又改成搀扶,她说这样扶得更稳些。
“别,我驼着背,走路又一瘸一拐的,你还扶着我,我觉得自己像年迈的老父亲。” 晏洋拒绝道。
“我觉得挺好的,我们年龄、身高都挺悬殊的,合适啊。” 西玥笑着说。
“年龄悬殊你个头。你要真有父女幻想癖好,床上,我倒可以满足你,但不是现在。”
哎哟——
晏洋又吃了一记拳,他捂着胸口垂眸望着这个可爱的小女人,心里好甜。
“西玥姐姐——”
此时,他们刚好走到了那家与诗绮约定好的咖啡馆。
若不是诗绮明日准备回乡省亲,他们也不会选择夜深人静时叙旧。
在晏洋眼里,这就是两个小女人抱头痛哭、感叹、释怀的一个夜晚。他静静坐在一边,背脊虽疼得难受,也无法倚背而靠,但却意外地享受这样的时光——凝望曼西玥卸下了身上所有的责任,毫无负担地与一个久违的朋友谈天说地。这样普普通通又幸福满满的曼西玥,他从没见过。
“晏洋先生,你要不要紧,我看你疼得都冒汗了。” 诗绮偶然一瞥,留意到一旁的男人汗流浃背。垂下的黑发遮住了闪烁不止的眼眸,嘴角偶有扬起,却是微微颤着。
“我们回家吧,我帮你看看伤口。” 西玥担心地说。
“对面巷子有间药房,我去买个止痛药,不碍事,你们继续,我马上回来。”
曼西玥这样无忧无虑的时光,我还想多看一些。
晏洋逞强地站了起来,故作轻松摆了摆手。他谢绝了陪同,缓缓将羊绒大衣搭上双肩,明明伤着不轻,看着却是英俊潇洒。他触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再次回眸望了眼西玥,不羁的细长眉眼流淌着柔情似水般的缱绻。相视的那一刻,仿佛时光倒退了好几年。
“没想到晏洋先生深情温顺起来,也那么好看,我原以为又帅又坏的男人才最好看呢。” 诗绮支起了手,语气中满是羡慕,她望着窗边的女人凝望远方,那眼神温柔到仿佛还能看到没入夜幕的男人背影。
“他真的很好。” 碎语中,西玥浅笑。
“他是不是因为搞掉了上海地头蛇黑窝,才赢得姐姐芳心的呀?”
“嗯?” 西玥疑惑地转了头。
“怎么? 不是晏洋先生?” 诗绮的眸子转了转,继续说道: “想来也是,他应该也没那么大能耐。”
“诗绮,发生了什么?”
“没事,没事。”
“和我有关?和陈子初有关?” 西玥莫名感到一阵不安,特别是当她将晏洋与陈子初联系在一起。
诗绮言辞闪烁,欲言又止,最后自己恼得抓起了脑袋。
“告诉我。”
伴着一阵银铃,这间小小的咖啡馆只剩这两个女人面面相觑。屋子里依旧飘着钢琴曲,曲调悠扬婉转如催人安眠的摇篮曲,暖气孱弱了起来,似要催促着客人尽早归家。只是,西玥的目光反而冷冽更胜一筹,正襟危坐,一动也不动。
“三年前,姐姐回德国后,上海黑道两大龙头帮派无缘无故发生了内斗,闹得沸沸扬扬,小道消息满天飞。一时间,好几间空壳洗钱公司被举报彻查,据说黑道资金链因此一度瘫痪,就连叱咤黑白两道的龙头老大也爱莫能助。这场内斗大约持续了半年,最后搞得两败俱伤,帮派都解散了。”
“你是说,有关他… …妻子的家族帮派?” 西玥眉头蹙了蹙,忍不住追问。
“嗯。” 诗绮抿唇点头,继续说道:“有小道消息说,背后有一位神龙不见尾的不上道律师,常年隐居国外,背地里集结各方势力兴风作浪,挑拨离间,操控这一切,说得神乎其神的。谣传他是陈子初包养的男人,因爱生恨,也有人说他是你背后的金主,报仇雪恨。我原本以为可能性最大的是晏洋先生,现在想想,也是,晏洋先生不就是个厨子?他能干什么?”
西玥心跳加速,但她依旧试图保持镇定:“诗绮,你说帮派都解散了,那… …人都进局子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一片沉思。
“西玥姐姐,别想了,等晏洋先生回来,你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咦,晏洋先生好像去了好久了。”
“诗绮,我出去看看,你留在这里别动,听话。”
她留下只言片语,夺门而出。
晏洋,你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喜欢瞒我好多事。
我猜,你是不是知道了小辣椒的年龄,所以才会问我爱不爱那个男人。还有,你是不是预料到了自己回上海会有危险,所以才将救命的电话都存在了我这里。
你看似艳阳当空,如风如火,随性而为;然而,真正的你却是深邃夜空,洞悉万象,藏着无止境的爱与包容… …还将它们全部都给了我。
你爱我,信我,一直陪着我,那这一次,这一次,就换我来守护你。
如同皎月凝望艳阳。
日出日落,永生永世。
西玥穿梭在微光萦绕的夜幕中,她止不住地落泪哭泣,心如驰骋旷野的麋鹿,无畏无惧,跑在了最前面。
远处,在狭窄昏暗的巷子里,在一盏忽明忽暗的路灯下,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被一群形如枯槁的恶棍围堵,漆黑中,几道光影闪过,那身影,便瞬间倒地… …